第99章 第九十九章司钰（三）
“到底是神族的酒，与你的灵力不合。”夙悬道。
司钰笑了笑，心里忽然有些说不出来的空，道：“魔界有的是这些果子。
我走啦。”
他转过身，身后没有动静，他又回头，瞧了瞧那巨大的炼器炉，问道：“你在炼什么？”
“饕餮牙，前些天云汲拿来的，饕餮挣断了绳索，险些将天河的水喝光，云汲一时未收住手，打掉了它一颗牙。”夙悬道。
“噗！哈哈哈……”司钰笑出声，像一支风中微微颤抖的梨花，“饕餮还真是不会找地方。”
夙悬看着他的笑容，瞧着如同一张虚浮的面具，微微蹙眉，道：“阿钰，不必如此。”
司钰敛了神色，轻轻应了一声，道：“这次是真的走啦。”
之后三人仍会聚在一处喝酒、煮茶，似乎一切如常，甚至魔尊得子之事，都未有何波澜，只是不知为何，后来司钰的神色常常疲惫。
某日夙悬问起云汲，云汲叹道：“操心些自己本不愿管，也从未管过的事，大概有些疲累吧。”
“何意？”司钰向来不管魔族中事，自来是个闲散魔君，又有何会让他这般操心的。
“圣君整日里不管闲事，自是不知的。”云汲道，可神族与魔族虽面上相安无事，却都在暗自盯着对方，他便也就知道了些魔族的动作，“近来阿钰像是在帮着商墨处理些事情。”
“商墨竟还有脸？！”夙悬怒道。
云汲看他一眼，“阿钰好歹也是魔族中人，一族兴衰，匹夫有责嘛。”
夙悬斜睨他一眼，这话说他自己还差不多，拿来说司钰，那可是个当日他提剑入魔族，不仅给他指路还请他喝了杯茶的人。
但左右司钰自己的事，他也管不着。
再后来便是那一日，云汲新酿了一坛酒，说是万年来最好的一坛，约了司钰到东白山共饮。
刚喝到第三杯司钰脸上便现出了异样的红，起初云汲还调侃他几日不见，酒量竟不如个孩子了。
司钰却忽而瞪大了眼睛，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火焰吞噬，震惊、慌张，再到绝望，他有些呆愣愣地坐着，木偶一般望着面前的酒杯。
黑紫色的纹路爬上清秀温和的脸，夙悬和云汲大惊失色，方才意识到不对，云汲想去拉他，却被夙悬一把按住了手，“别动！那是魔焰！”
话音未落，司钰的整个身子都已被包裹在黑紫色的火焰中，手挨着的案子和酒杯、身下的毯子，一瞬间被烧成焦黑粉末。
夙悬和云汲移形的动作快，未被魔焰烧到，而魔焰正在沿着地上的草木，疯狂地灼烧一切。
水虽克火，但神火、魔焰、凤凰之火，为三界中最强的火焰之力，并非寻常的水可压制，云汲运灵力引来天河之水，水到之处，魔焰熄灭片刻，复又燃起。
“这魔焰有问题！”云汲道，他好歹也是活了万万年的水神，若是寻常魔焰，天河之水不可能熄不灭。
夙悬眉目一凛，手中灵力翻涌出来，结水为冰，脚下草木瞬间冻住，寒意逼退魔焰，停在司钰一步之遥。
“再这般烧下去，他会被焚烧殆尽的！”云汲道，魔焰是魔族之火，但并不代表它不会伤害魔族，水火无情，自来无主。
夙悬将灵力罩在那仍在发愣的青白衣衫上，火焰的势头小了些，却无法熄灭，“魔焰来自他体内，除非我将他彻底冰封，否则根本无法熄灭。”
“怎会如此？”云汲惊诧，“若将他彻底冰封，他可还能活着？”
夙悬轻轻摇头，“除了我自己，未见任何人能活下来。”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这冰封涅槃的，怕是天底下只他而已。
似乎是冰冷的寒意惊醒，原本呆滞的司钰艰难地站起身，道：“杀了我，夙悬，杀了我！”
夙悬控制着手中的灵力，尽量在压制魔焰的同时不伤到他，“阿钰你撑着些，我与云汲总有法子救你，天河之水……”
“没用的。”司钰苦笑，打断他，“他将我的心燃了……
待这颗心烧尽，我便会成为焚烧一切的行尸走肉，我会认不出你和云汲，我会烧尽眼前的所有，直至灵力与魔体尽数燃成烟尘……”
“你是说商墨……？！”夙悬眸中杀意顿起，云汲亦是不可思议，喃喃道：“竟是……”
司钰笑了笑，“我知他一直在利用我，我也甘愿被他利用……”好似被他利用，便能填补心上的某些空缺，他甘之如饴。
“我只是未想到，他对我的利用，竟是这般‘物尽其用’的……”他微微垂眸，再抬眼时眸中的伤痛被笑意掩盖，“夙悬，我想求你两件事，可能应我？”
“你说。”夙悬眸中暗了暗，他知道，这便是司钰临终嘱托了。
“你先应我。”司钰道。
“好。”夙悬应道。
“第一件，这件事，不追究商墨，不追究魔族，只当我厌倦了这世间，自戕而亡……”
“你！……”夙悬目眦欲裂，手上灵力不自觉地重了几分，司钰的发丝挂上了些许冰碴。
“你方才已应了我，不可反悔。”司钰道，“第二件，便是此刻立时杀了我。”
“阿钰，此事并非绝无回还……”云汲道，虽然他暂想不出法子，但他相信这世上总有灵丹妙药，可解此局。
司钰轻轻摇头，“即便真有法子，恐怕寻到时，我也早已成为只知焚烧一切的野兽了。
夙悬，云汲，我活了万万年，够久了，得遇二君，此生无憾。”
他艰难地往前行了几步，浑身被魔焰焚烧的疼痛使他几欲跪倒，可是他不能倒下，他不想在自己最后的时刻，留给他们，留给他，一个狼狈的样子。
“夙悬，我想留下最后一份体面，杀了我吧，我不想成为无心的行尸走肉。”他笑着，笑的有些凄然。
夙悬闭了闭眼，双唇有些颤抖，道：“好。”
他静立着，不再言语，脸上柔和安静的笑容，一如往常。
夙悬手中的灵力突然暴涨，司钰整个被冰封起来，连同他一起被冰封的，还有那滴尚未滚落的泪。
暖风中的莹白梨花，被冰封在盛开的时刻，而后便随着风，化为了冰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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