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荷花羞玉颜2

颜卿一带着顾铃萱在白府住了几日后，亥时末，两人到了郊外。

        颜卿一看了一眼天上被云遮了半张脸的月，道：“月当空，对日中，孤雁破长风，探灵于虚空”

        颜卿一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在身前画了简单的八卦阵，阵内白虎图腾还未描完，树林深处传来一声沙哑的鸦啼划破寂静的夜色，不多时，鸦群便在蔚蓝深幽的长空勾勒出一道线条。

        孤鸦送半月，问灵必召邪。何况还是一群乌鸦，此阵不详。

        颜卿一回头看向顾铃萱，语气略有些深沉，“这般开头，此行怕是危机重重”

        四月前开阴阳法阵时，首开法阵，是在正午时分，孤雁破长风，是个好兆头，几人用了禁书，引来天谴虽受了伤，但总归未危及性命。

        “明日再来如何？”，顾铃萱问。

        颜卿一右手拇指在其余四指点了几下，微微皱了皱眉，“我已卜过卦，今日子时是最好的时辰”

        话音刚落，颜卿一强行将阵内的白虎图腾画完，还未来得及收手，树林内便窜出一只乌鸦，以极快的速度冲向颜卿一，它掠过颜卿一衣摆，随着一声哀鸣直入长空。

        颜卿一衣摆随着乌鸦哀鸣一起落下，顾铃萱惊魂未定，便看见那只乌鸦被颜卿一掷出的树枝折断翅膀。

        颜卿一上前将掷出的树技和乌鸦拾起，顾铃萱随后跟了过来，半带疑感地看着颜卿一，颜卿一拎着乌鸦的脖子，看向顾铃萱，“阿萱是不是想问我为何将这只鸦打了下来”

        顾铃萱点点头，仔细端详了这只乌鸦，“像是人养的”

        “孤鸦送半月，问灵必召邪。开阵有鸦是凶兆，不过若是兆头，便不会出现群鸦送月的情况，鸦过月隐，即为送月。不过物极必反，他这是弄巧成拙了”，颜卿一解释道。

        “虚实参半，以假乱真，才最是让人难以分辨真相。若是有人故意为之，应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会不会这人便是想借着这些破绽掩盖此阵凶兆”

        颜卿一点头，“阿萱说得极是，不过你看这里”，颜卿一用树枝指着方才画的阵，“阿萱看出什么了吗？”

        顾铃萱摇摇头，道：“不曾”

        “这便是那人的目的了，以鸦群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方才那只乌鸦在这里”，颜卿一用树枝点了点，“用爪子添了一笔，将此阵改了”

        饶是顾铃萱不通术法也明白了，寻常法阵若是少一笔或多一笔，法阵效果适得其反便是最轻的了，而虚空探灵阵若是画错了，轻则探灵变召邪，邪物反噬，重则启阵之时法阵反噬，主阵之人顷刻毙命。

        此人用心之狠毒。

        颜卿一笑了笑，宽慰顾铃萱道：“阿萱不必担心，开这些探灵一类法阵时，都会画个小阵探凶吉，它改了这阵，无伤大雅”

        “我能做些什么？”，顾铃萱问。

        “沐风和浴血不在，就只有劳烦我的阿萱为我护法了”，颜卿一扔掉那只鸦，拿出手帕擦了又擦，上前拉起顾铃萱的手，柔声安慰道：“别怕”

        已过了四月，体内颜卿一的魂魄应与她身体融合，只见颜卿一做了与之前阴阳法阵结印相同的手势，一掌击了过来，随机与她右手十指相扣，顾铃萱只觉丹田处若“久旱逢寒霖”一般，灵力便滋润到全身。

        顾铃萱不得不感叹修为在虚无幻境之上魂魄的强大，颜卿一助她打通了灵脉，她醍醐灌顶般，连身体都觉得轻盈了许多，修为至高者飘飘若仙原来是这般缘由。

        灵脉一瞬间被打通，一魂之灵力散发至三魂，趁顾铃萱闭眼运转灵力，颜卿一拿着方才的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顾铃萱额间突然泛起亮光，颜卿一手上擦汗的动作不由得停滞下来，不过那微小的图案一闪而过，虽在夜色中吸睛，但也让人瞧不真切，颜卿一以为是打通了灵脉的原因，便没有深究。

        顾铃萱睁眼，颜卿一关切问道：“如何？”

        “甚好”

        颜卿一取下翃泽抛出，繁复的手势看得顾铃萱眼花缭乱，只见翃泽泛起的灵光与月光相接，古灵花处便形成了一个法阵。

        “那便烦请阿萱，替我护法了”

        颜卿一坐阵，控制着顾铃萱体内的魂魄，法阵探灵下来，进行得倒还顺利。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滴下，颜卿一重重咳嗽了几声。所幸顾铃萱初次护法，灵力收放不自如，没看见颜卿一这副样子。

        约半柱香的时间，颜卿一才缓过神来，他从袖中拿出半湿的手帕，擦了擦汗。今日穿着深蓝色袍子，夜间昏暗，滴在领上的汗应是看不出来的。

        里衣也被汗浸透了，三月末夜间的风直往人衣里钻，颜卿一感受到后背泛起一阵凉意，见顾铃萱神色如常，这才放心下来。

        顾铃萱已经将散入法阵中的灵力渐渐收回，颜卿一拇指扣着中指关节，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手腕翻转，十指在昏暗月光下忽明忽暗的线条极为赏心悦目，翃泽的灵光渐渐暗下来，颜卿一睁眼，与顾铃萱四目相对，他突然意识到这人一直在看他，不由得耳廓一热，有些羞涩地喊道：“阿萱？”

        那人笑盈盈地看着他，仿佛丝毫没觉得有所不妥，柔声答：“我在”

        两人同时起身，顾铃萱伸手刚好碰到颜卿一伸过来的手，两人牵着手，回了白府。

        顾铃萱躺下后，细细整理在虚空探灵法阵中的所闻所见。

        她初次护灵，又加上颜卿一在一旁引导，并不能看见整个法阵所呈现出的全部景象，她只能通过只言片语，去推断出整个故事。

        颜卿一收集“黄昏”时，故事视角是颜润的，自常凛反叛后，颜润便消声匿迹，因此所有人都默认，“黄昏”的主人是颜润。可前去琉璃之后，发现颜润还活着，直至南疆，顾铃萱才想明白其中关窍。

        常凛怒斥恭长林勾结外族，因此他才从南诏与黎朔的边界带兵反叛，边界突然留出了这么大一个空缺，司空钰借机带兵攻入黎朔，直捣皇城。

        三年后，颜润带兵横扫南诏，将司空钰当年带给黎朔的苦难一并还了。

        颜润在常凛反叛那年销声匿迹，三年后，又突然复出带兵杀入南诏，传闻他浑身是血，颜润进入皇城后并未屠城，因此百姓很容易传出谣言颜润时日不多，更有甚者传言他一人攻入皇宫，与司空钰同归于尽。

        这就很容易让人将颜润攻入南诏皇城的事情移到常凛反叛之前，认为他是闯入南诏皇宫后，常凛反叛，他拖着强弩之末的身体平叛，由此天才陨落。

        实则不然。

        古灵花既然是在常凛反叛当年形成的，这就说明那朵古灵花的主人根本不是颜润。不过回忆既是以颜润的视角重现，那就说明那人是颜润身边之人，并且是极为亲近之人。

        之前在琉璃时，颜卿一曾问那朵古灵花的事，颜润答：“是元生”

        她在虚空探灵法阵中听见的女声，或许，这次是以白芑染的视角呈现这个故事。

        顾铃萱有些累了，边想边昏沉沉睡去，法阵中的画面占据了梦境中。

        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女孩拿着一根竹棍，竹棍另一头被穿着蓝色衣袍的小公子双指夹住，女孩歪着脑袋看着负手而立很是神气的小公子，很是疑惑，问道：“你为何这般跟我说话？”

        画面一转，还是半玥池旁，小粉团子脸上沾着泥，抱着一株比她还高的荷花，那人潇洒转身，末了留下一句，“你和它有缘，便送你了”

        肆遗坡下，那人眼角带伤，取下腰间翃泽给她挂上，白芑染取下一直挂在脖间的玉扳指，作为回礼。

        城墙脚下，比她高了半个头的人，一直将她护在身后，明明可以退缩，明明可以不冒着生命危险，却没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长箭扎入木板，木板微颤，那人说：“别怕”

        秋猎时……

        那些画面一幅幅略过，停留地最久的，便是那人穿着大红色礼官服，骑着带红绸的高头大马，却不是来迎娶她的新郎。

        小姐悄悄掀起红盖头，却被丫鬟调侃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郎君，她确实想偷看郎君，不过今日之后，那个郎君便不是她的郎君，曾经形影不离的两人，最后就连见一面也需要避嫌。

        礼官驾马走在她的喜轿旁，她安慰自己，两人都是新衣红袍，这样一起走过红毯，算不算一起入殿堂……

        顾铃萱醒来时，脑海中两幅画面挥之不去。

        礼官骑着高头大马，喜轿内新娘悄悄掀起红盖头，微微偏头，眼光刚好对上礼官微偏投来的目光，红袍映红了两人的脸，若是见到心上人的喜，那便是最好的。

        另一幅是夕阳西下，男子蓝袍被鲜血染红，抱着被血染红的女子，这天的夕阳和成婚那日一样红。

        颜卿一一眼便看见了顾铃萱微红的眼眶，便凑到她身前，问道：“阿萱怎么了？”

        顾铃萱看着颜卿一睁着大眼睛，偏头问她“怎么了”，不由得想起这人三岁时拖着惊鸿，满脸泪涕追着颜润喊道：“你还我母后”，又不当心笑出了声。

        颜卿一也不自觉笑了，略带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了？”，说完看向双烟。

        双烟摇摇头。

        “唉”，颜卿一叹了一口气，略带委屈地说：“姐姐若是不想告诉我，那便算了吧”

        顾铃萱想到顾筹撒娇的样子，伸手捏了捏颜卿一的脸，笑着调侃道：“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个这么大的弟弟呢？”

        颜卿一刹那间脸红，“阿萱，别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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