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跳水

王嬷嬷一脸阴沉地站在简尤的面前，盯着她手中的衣服看了几眼。冷笑道：“衣服洗完了？”

        小小姐不见了，她还能有心情关心这些，怕是强自镇定吧。简尤抬头盯着她看了一眼，王嬷嬷眼中慌乱一闪而过。

        “王嬷嬷，小小姐在这边吗？”雯枝匆匆跑过来。

        “你大呼小叫什么。”王嬷嬷有些难堪。转头看到匆匆走过来的李嬷嬷，李嬷嬷身后跟着两个刚梳头的小丫鬟。

        “让大家都去找，陆先生今天第一天来启蒙，小小姐就这样顽皮，次辅大人该不高兴了。”李嬷嬷脸色很不好看，她顿了一下，眼光落在了简尤的身上：“手中的活先放下，都跟着去找。”

        “是——”，简尤放下手中的衣服，心一动，低眉顺目答应下来。陆先生，莫非是龙渊阁第一大学士陆衡，当今太子太傅的嫡子，那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是个从小就极其聪慧，十三岁时就高中解元的神童。

        她站起来，心想，如果真是这个人，还是赶快找到雨儿比较好。陆家治学严谨是出了名的，一向讨厌不守规矩的人。陆家是百年书香世家，历任的太子太傅俱是陆家出身。

        能请到陆先生来给雨儿启蒙。周邵倒是真有本事，也算没有辜负雨儿，她心里一叹。抬头来到小小姐钻进去的那片树丛里。

        她匆匆提起裙裾，穿过那片树丛，眼前就是通往厨房的小路，她来到府里一个多月，并不常出来走动，自从有一次往厨房送东西碰到了采买办的总管陈强，那陈强的眼光令她非常的不自在之后，她就总是规规矩矩呆在六韬院里了。

        小孩子脚程极快，简尤穿过树丛，人也早已不见了，看着眼前的小路，十有八九是去了厨房了，小孩子嘴馋，怕是这空气中弥漫的肉香气让她忍不住了吧。

        “小小姐，你在哪呢”，简尤小声的喊，心却跳的比以往更快。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男人忽然出现在前面，吓了她一跳。待看清了来人那张方正的脸和那有些色迷迷的眼神，简尤下意识后退一步。

        “陈总管”，她低眉敛目施了一礼。

        陈强笑了笑，心道，王嬷嬷那老妇给的消息着实不错，那日把人买进府来，他就盯上了她，眼前人眼眸水汪汪的，看着就让人着迷，那樱唇微翘，自带娇憨，更别提那婀娜的身段，让人充满了遐想。看女人不能像那些俗人一样只看样貌，这韵味和身段同样重要，他暗自得意自己的眼光。

        他上前一步，闻那女人身上隐隐带着的甜香，嘴上道：”你入府有一个多月了吧，可还习惯吗？”

        简尤后退一步，道：“多谢陈总管，奴婢做惯了，也就习惯了。”

        陈强似笑非笑，倏地伸出手来，上前抓住她的手掌，翻了了过来，道：“看看这双手，全是伤痕，真是怪可怜的，啧啧……”

        简尤大惊，她已经把自己打扮得够普通了，竟也能引起他的兴趣，她一把抽回自己的手，连连退后几步，嘴上急道：“陈总管，李嬷嬷让奴婢出来办事，就不打扰陈总管了，奴婢告退。”

        这里地处偏僻，半天都不会来个人的，陈强岂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立刻堵住她的去路。

        “简尤，你要是乖乖跟了我的话，我肯定给你找个有油水又清闲的好去处，不用这样辛苦的做工，你觉得怎么样啊？”他又凑近了，这女人不知道平时用什么洗澡来着，这香气氤氲，全不似别的丫头身上俱是一股廉价的香露味道，而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幽香，让人闻了就忍不住一探究竟。

        “你用了什么香，怎地这样好闻？”他忍不住问。

        简尤忍住恶心，手掌微动，一把薄刀迅速滑入掌心，这人，实在太过讨厌。如果不是因为雨儿，她何苦要受这样的窝囊气。

        “陈总管——，她语声温柔，眼角微垂，面色微红，看似就在害羞一样。

        那香味越发浓郁，陈强瞬间心醉神迷，就要上前去搂抱她。

        简尤脚缓慢挪了一步。

        轻咳声从树丛里传来，简尤手一顿，刀又滑入袖中。李嬷嬷从树丛后走了出来。她看了一眼简尤，眉头微皱，疾言厉色道：“小小姐找到了吗，偷懒偷到这里了，再不好好干活，明个儿就找人牙子卖了去。”

        简尤轻垂下眼帘，顺势后退一步道：“嬷嬷勿气，奴婢立刻就去。”说着转身就走。

        被打扰了好事，陈强颇有些羞恼，要上前去拦，道：“你——”。

        李嬷嬷仿佛才看到陈强在这里，冷声道：“陈总管，你怎么在这里，小小姐丢了，你从外院过来看到小小姐了吗？”

        陈强盯了李嬷嬷看了半晌，眼中闪过了一丝戾气，这死老婆子，仗着自己是宫里嬷嬷出身，硬是在府里压他一头，平时就看她不顺眼了，今天竟然敢搅黄他的好事，以后一定要她好看。他恨恨地想。小小姐丢了更好，反正也不是他的责任，说不定因为这件事，次辅大人把她扔了出去也说不定。这样想着，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这样的小人物从前见多了，李嬷嬷自然看得出来这个陈强在起什么坏心思，她是不怕的，不过是个下三滥的东西罢了。她往简尤走的方向叹了口气，也跟着去了。

        路的尽头拐过去就是厨房了，简尤望着两边的花丛，正犹豫着往哪里去找，下一瞬间，一个嫩嫩的小手臂拽住了她。

        “哎——”，她被吓了一跳。

        那小手臂立刻放开她，一个软软的声音响起：“拽痛了吗？”

        简尤倏地回头：“小……小姐吗？”她有些结巴。

        小女孩皱了皱鼻头，道：”你别出声啊，那个讨厌的先生就在外面不远处呢。”

        简尤弯下腰，望着那小小的脸，说不清楚悲喜，她眼眶微湿，声音颤颤：“你说的讨厌的先生是陆先生吗？”

        “你也知道他吗？”小娃娃睁圆了眼睛。

        “小小姐为什么讨厌陆先生，他不是龙渊阁第一的大学士吗，那么有学问，怎么会讨厌他呢。”简尤问的好轻好轻，生怕惊吓到她。

        “一开始好好的，可是陆先生今天读了一首诗给我，叫《短歌行》，说这首诗寓意深刻，让我好好理解，我不明白，就问诗中那句‘人家见生男女好，不知男女催人老’是什么意思，陆先生就生气了。”女娃嘴上嘟囔着，眼睛却看着眼前的女人，女人长得好美，又好温柔。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好喜欢好喜欢她的样子。这种喜欢和那些婆子奴婢们完全不同。至于说有什么不同，她完全说不出来，但她就是知道不同。

        “陆先生给你《短歌行》吗，”简尤心一动，这是一首思念感恩父母的诗，陆衡为什么要给雨儿讲这样的故事，小孩子启蒙不都是从三字经开始的吗，是周邵要求的吗？

        “你也是六韬院里的吗，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啊。”小女娃睁圆了眼睛，打断了她的沉思。

        “是啊，我才刚刚进府，就在小小姐的院子里，以后小小姐会经常经常看到我呢。”简尤说。

        小娃儿眼睛一亮：“真的吗？”

        “是的”，简尤说得非常肯定，“小小姐以后将会常常看到我。”她伸手轻轻拂去小娃儿肩膀上挂住的树叶，然后从随身荷包里拿出手帕：“小小姐的脸脏了呢，小小姐是女孩子，要时刻注重仪表姿容，因为这是最基本的礼仪。”

        小小姐怔怔看着她，良久，忽然从身上的荷包里拿出两块莲子糕来：“这个给你吃，很好吃的。”

        简尤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笑意和酸楚盈满眼眶，她轻点头：“真的很好吃，好甜。”抬头就见她亮晶晶的眼神。

        “小小姐回去吧，陆先生是当世的学士大儒，学问是一等一的好，放眼京城，哪个世家的贵子贵女不想拜在陆家的门下呢，小小姐应该要珍惜才对呢。”简尤说得十分诚恳。

        小娃儿垂下眼，神色有些恹恹，忽然说道：“那首诗不好，别人有娘亲，我没有，陆先生讨厌。”说完转身跑开了。

        “雨——小小姐——。”她着急，顾不得身上尘土，追了出去。

        小孩子脚程太快，周府的回廊太多，转眼就无踪了。

        她心里懊恼，才五岁的孩子，怎么敏感成这样。

        “简尤，小小姐找到了吗？”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传来，她回头一看，却是王嬷嬷，她叹口气，正要说什么。

        王嬷嬷眼尖的看到她手里拿着的被咬了一口的莲子糕，尖叫大叫道：“这不是厨房给小小姐做的甜点吗？怎么到了你的手上，小小姐呢，小小姐在哪？”

        简尤正要说话，忽然前方有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尖叫，那边是雨娘刚刚跑过去的方向，她陡地紧张起来。

        “简尤你别走，说清楚，小小姐在哪，是不是你把小小姐藏了起来。”王嬷嬷误会她要趁机走脱，立马上前拉住她的胳膊。

        简尤倏地回身，眼睛里蹦出的凌厉光瞬间吓到了王嬷嬷，她下意识撒了手，后退一步，再看，却仍是那个温温柔柔的妇人，王嬷嬷不禁有些恼怒。

        简尤不再理她，匆匆往前跑，跑到前面才发现这里是府里的芙蕖湖，几个丫头神色惊慌，“小……，小小姐掉到湖里了，快去找人啊。”

        简尤脑袋嗡的一下，雨娘，是雨娘出事了。

        她顾不得别的，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跳下了冰冷的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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