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女巫不在的下午算得上惬意。
考虑到会被阳光净化的事实，莱斯特暂时放弃了在她出门时候逃跑的念头。
他坐在随手搬来的椅子上，翻看那本女巫收藏的古籍。
好多熟悉的词语出现在他的脑海，不需要过多的辨认纸张上的文字，画面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他根本就不需要阅读这些文字去获取有关幽暗国度的一切，血脉里流淌着的东西随着他的降生被镌刻在灵魂里，越过浮于表面的文字，出现在脑海中是一张张面庞。
多数时候，有主观意识的生物在突然面对极端感情时候，本能产生的反应是逃避。
莱斯特啪地一声合上书，彻底地将翻涌的画面留在过去。他呼出一口气，抬眸，古董店的门在这时候被打开。
从外头进来一个陌生的女人。矮个子，短头发，给人的感觉有些熟悉。
莱斯特的第一反应是来客人了。女巫现在不在，他从古旧的椅子上站起，准备替她简单应付一下。
这样的想法刚刚产生，他就看到随后走进来的歌莉娅，最后进来的一个扎辫子的高个子男人，他转身关闭大门。
饮血生物皱起眉头，他的视线自然地从歌莉娅身上过度到最先走进店铺的矮个子女人身上。
赤色的瞳孔向外扩展，意识模糊阶段注意到的影子正在和面前的矮个子身影重合。
他记得那个女人身上喷涂了掩盖气味的药水，记得她一步步把靠近自己的样子。
当时他看得不够真切，感知能力也在逐渐地消失，但是莱斯特能够肯定，这个走进店铺的女人暗算他的卑劣者。
他瞬间捏紧了拳头，视线定在歌莉娅身上，寒意染上赤红色的眼眸，逐渐地演变成一种被欺骗愤怒。但这样的情绪起伏只存在了短暂的片刻，莱斯特的情绪诡异地趋于稳定，怒火被转变成为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他注视着歌莉娅的眼神算得上平静，静静等候着接下来的将要发生的事情。
他想要知道，她为何又要将赏金猎人带回这里。
是不满意他的所作所为忍无可忍地想要将他转卖？如果是这样那可太好了。
歌莉娅察觉到莱斯特的视线，女巫毫不回避地与他对视，赤红的眼瞳似是地底深处流淌的岩浆，看似平和温暖，却隐藏着太多的情绪。
女巫产生疑惑，但当下有外人在，她并不能及时表明自己的疑惑，
“客房在二楼。”女巫转向赏金猎人，“没有人使用过，但堆满了各种杂物。”
爱丽丝昂头看了一眼高个男人，那人垂头朝着她摇头。
快乐的使者看向歌莉娅。
“没关系。我们自己看着办。”
女巫不想和他们过久的纠缠。她很少与其他人打交道，这些天的发生的事情也论证了一个事实，她和其他人打交道绝不会发生好事。
如果不是女人给出的条件却是吸引了她，她绝不会带着其他人进入她的家。
此刻，和陌生人同处一室，让她感觉到十分的不自在。
可她经营着一家临街的店铺，虽然这样的情况十分稀少，但也确实会有零零散散的古董爱好者走入她的店铺。同样是陌生人侵入她的世界，那些好奇的顾客反而不会给到歌莉娅压迫和不适感。
因为他们不会停留过长的时间，有一些在看到她异于常人的外表后匆匆离开，有一些则会看店铺里逗留一会儿，说几句话，或者问她几个和古董或者和古老历史有关的问题。
通常情况下，歌莉娅会耐心地给予他们解答。
因为她知道，这些人都不会在店铺里久留。偶尔会有人从她藏品中选择一件带走，给女巫留下足够她独自生活很久的酬金。
她对买卖的感触不深。那些钱她会留下，然后看着古董架上空余出的地方发呆。如果哪一天她觉得这个空缺碍眼，用不了多久哪里就会被新的收藏占据。如果没有这样的情绪，售出藏品造成的缺失就会一直存在。
反正这是属于她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要顺从她的心意。
莱斯特是她想要继续使用魔法所做出的必然让步。
鸢尾花的两位却是突然闯入她生活的陌生人。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二层很少被使用，只是堆砌着一些不算重要的东西。
歌莉娅只能说服自己，三天很快就会过去，她不需要忍耐太久。
现在她只希望，鸢尾花能够给她带来足够的情报。而她能用这些讯息，真正掌控她的所有物。
爱丽丝打量着一层的店铺。
这还是她第一次走入放置老旧物品的空间。这里散发着木料、墨汁、皮革、纸张之类物品混合而成的气味。塞得满满当当的书籍，展架上错落有致的古典物件，老式壁橱和有燃烧痕迹的木炭，漂亮而珍贵的熊皮垫子，以及厚重窗帘后透露出的光束。
古董店特有的昏沉氛围中，立在古旧长桌前的身影是如此的突兀。
爱丽丝的视线来到她的猎物身上。
他的猎物本该和这样的环境异常契合。
柔顺的金发，微微卷翘的发梢，漂亮俊秀的面庞，苍白而光洁的皮肤，一举一动见透露的良好教养。
他或许出生高贵，又或者在漫长的时间里模仿学习到了人类贵族彰显自己出生的一切手段。
可瑕疵也是如此的显眼。
脖颈上的银色的项圈，破破烂烂的衬衫，它们的存在打破了他与环境的契合，为贵族少爷添上了本该隐藏在阴暗角落里的艳俗。像是隐藏的癖好被戳穿，不为人知的趣味被摆上台面。
当浓重的情色气味侵蚀一个高洁矜贵的存在，片刻之间产生对比是让人不自主头皮发麻的快意。
爱丽丝是欢愉圣女的信徒，她本就熟悉与快乐诞生有关的一切途径。
很难相信，看起来一本正经地女巫居然会有这样癖好。
快乐使者微微挑眉，戏谑的意味浓重。她知道，这只是女巫困住猎物的方式，她根本无法意识到其中更深层的暗示与暧昧。
拙劣的手段笨拙生涩到引人发笑，又纯洁天真到让人感慨。
真正的猎人是不会用如此愚蠢的手段掌控猎物的。锁链、项圈、或者手铐、脚链。这一切限制的是躯体自由，而并不能换来内心的顺从。
无论是作为资深的赏金猎人，还是恣意的爱情惯犯，爱丽丝深谙其道。
女巫不是猎人。她并没有参与过狩猎，或许也未曾接触过与爱这种复杂有关的一切，如何使得猎物更好的屈服，如何让其做到自愿守候，她当然一窍不通。
向往快乐真谛的猎人像是找到感兴趣的玩意儿。不只是因为神灵的神谕，在这一瞬间，她自身也产生了想要帮她做些改变的念头。
“对了。”爱丽丝停下脚步，露出她标准性的笑容，“精灵，我虽然有所猜测，但还是不能确定，你能再为我解答一个疑惑吗？”
“你是哪一位神的眷者？”
歌莉娅注视着那弯笑容，视线有一瞬恍惚朦胧之间，她好像看到自己跪在石堆前祈祷着神灵能够带走那些欺负他们一家人的存在。
她受到欢愉圣女力量的影响，短暂地被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快乐回忆所困住。
她记得神灵温柔地捂住她的眼睛，告诉她，看向祂会招惹不幸。
祂说喜欢她的银色的长发，喜欢她紫罗兰色的眼睛，而这偏偏是众人口中她怪物身份的象征，她混合血统的彰显。
祂毫不在意，依然愿意赐福她。
祂没有带走欺负她的那些人，却给了她变强大的机缘。祂曾是绝望中的那丝希望。即使所有的神灵都认为祂是十恶不赦的疯子，也无所谓。
祂是唯一的没有抛弃她的神灵，慷慨地为她指点破开阴霾的途径。
“克劳尔。”
在获得祂赐福的瞬间，她由衷地产生了喜悦的情绪。
而这难得滋生的喜悦被欢愉的信徒剥离，诞生的恍惚存在了片刻，引发的情绪久久难以散去。
等到歌莉娅缓缓从这种恍惚中脱身的时候，爱丽丝和她的工匠早已经消失。
店铺里只剩下站在长桌后的影子。
夜晚的宠儿正抬头看着她，言语之间流露出一丝复杂。
“你是克劳尔的眷者？”
歌莉娅点头。
掌握盗窃与欺诈的神灵。莱斯特当然知道克劳尔意味这什么。
“哈。”讥笑讽刺的意味如此的浓重，莱斯特想起他上午时候看到的那一幕。
他听到尖锐的声响从棺材里起身，看着无辜的食物被摆在地上，他不能再摄入血液，食物被自然而然地忽视。可那个精美的古董盘子，它本该是那女巫展架上的收藏品，而不该就这样被放置在遍布尘埃的地面。
他打算把它还回去，顺带解释一下他拒绝好意的原因。安慰她的话是说不出口的，无论何种原因，她在给予他伤害。
听到门外的动静，他可立在阴影中，看着女巫暴露在阳光下，看着她认真倾听的侧脸，看着犹豫着伸手，看着魔法从她指尖诞生，看到人类妇人恶狠狠的目光,看到她面对谢意时候的不知所措。
他在错误的时间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不合时宜的开口替女巫做出不适合她的选择。
他总是没由来的心软，因为恶者不经意表现出来的无措产生了不必要误会。以至于替她想好理由，想要因此原谅她的错误，反思是不是他的话语过于刻薄，他的行为是不是出格。
简直不可理喻。
她的一切来源于何处，现在已经不是在疑惑。她用魔法诅咒盗窃的行为，可她的魔法本来就是赃物。她的行为不再是善意，而是虚伪与做作。
“真让人作呕。”莱斯特放弃了良善的束缚，毫不留情地戳穿她无知外表下深层的罪恶。
看着她短暂露出的像是受伤却又更多困惑的眼神。他产生的不是报复成功的快感，而是和她一样的疑惑。
他在做些什么？他为何如此生气？
简直可笑至极。
莱斯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和她一起的时候，伤人总是变得分外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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