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素斋
流水的日子滑进泰康二十五年。
二月十五,花朝节这日,秦玙一早便身着花青长衫,头戴幞头,手摇折扇,领着东风,南阳两个小厮,来到大宁坊何宅。
见着门房开门,被拦下也不止步,一径往里走。待到庭院中,见着翠瑁,问:“姑娘呢?”
翠瑁给了个在里间的眼色。
秦玙赞道:“是个好丫头,回头三爷赏你。”
“赏谁呢?”何祎然在内间,还未出来,便先闻其声。
“我说你这丫头,怪伶俐的,赏她几两银子。”秦玙一面走,一面答话。步行到花厅,落座。
何祎然撩开帘子出来,“三爷怎生有空来?”不待人搭话,继续道,“我的丫头,三爷却来放赏,既是三爷放赏,几两银子如何能行。”
秦玙爽快应下,言说下次再来,转而问:“今儿花朝节,小丫头不出门踏青?”
何祎然真想给个白眼,“出门干什么,拜花神娘娘,还是郊外吟诗,园中捕蝶,我可没什么兴致。”
以她穿书前二十七八再加这□□年的光景,还能看得上这些小女孩的游戏,最要紧的,吟诗作画,她甚也不会。
秦玙一顿,心道:好像也是,从未见过妍妍喜爱这些。可没这些,还有别的不是,“今儿万岁寺有高僧讲经,三爷我还遣人去定了素斋,一起去?”
何祎然惊讶,“万岁寺的素斋,还能定?”
秦玙笑着点头。
真是有权能使磨推鬼。万岁寺的素斋,哪日不是天不亮就有人排队,去得早的有,去得晚的,连口刷锅水也没有,管你是平头百姓还是官家娘子。
皇家特权真是无处不好使。
当即笑道:“去,为何不去,只是这高僧讲经就免了,怪瞌睡的。”让他稍待片刻,且去换身衣衫就来。
片刻功夫就回到花厅,仍旧是那件衣衫,朝秦玙见礼致歉,“三爷,这恐有不妥,顶多四月,礼部选妃之事就该定下。如今这番要紧关头,我一独身女子,跟三爷同进同出,着实不好。”抬眼瞧见他的锅底脸,觉得不太合适,转而继续,“要不,劳烦东风他们几个跑一趟。这既然能定,想来送出来也并无不可。”
说罢,望着秦玙,一脸希冀。
秦玙这厢,望着眼前美人笑颜如画,心底的烦躁却怎么也压不住,自行调息,急道:
“三爷是不会娶别人的。”
一语落罢,方才觉得些许羞涩,垂头,喝茶,却又频频瞥去。
何祎然顿住,原来书中的秦三爷一直未能娶妻是这个缘由。剧情都崩了个底掉,万不料这还能对上。只是这终身不娶之事,千万别因着她这句戏言才行。
“这是为何,娶个王妃,日后三爷的生活也能有人照料。再者,有王妃多好,浓情蜜意,蜜里调油,红袖添香……”
何祎然细数娶王妃的好处,一二三四五。
秦玙原本还有些蹦跶的心脏,顿时如千钧捶小鼓,四仰八叉,七零八碎。瞥见喋喋不休的小嘴,“你……你就想到这些?”
难不成还有别的,何祎然疑惑,试探道:“三爷,这是有心上人了?”话音刚落,便瞧见他不自在的脸色,和渐渐泛红的耳垂,当即惊叫出声,“三爷,何时之事,我怎的不知?”
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转而又想到这可不是她原本生活的时代,不该如此冒犯,“三爷,咱们这多年的交情,从小到大,不能透露一点点?”
秦玙低头不答。
“谁家的姑娘,上了礼部采选的册子没?我何时能见到王妃?”何祎然问个不停。
秦玙想着前两日送到清居殿的册子,再见着眼前人这兴奋的目光,带着些颓唐,“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
却见她一点不恼,依旧笑得如同五月晨光,直直照进心中,霎时填满内心处处沟壑,通体舒泰。在这夏日暖阳的目光下,他险些晕头,却忍不住想到,这或许是个机会。
“是个独一无二的姑娘!”
“相熟的姑娘?”何祎然问。
秦玙埋头不语。
遂开始清点相识的姑娘,“曹家姑娘?”,“孙家姑娘?”……“不是沈姑娘吧?”她一脸秦三你居然是这种货色的模样看去。
这沈姑娘,乃是威远侯嫡幼女,秦玙最小的表妹,泰康十六年生,现今九岁。
先时的温暖被这声“沈姑娘”抽离个干净,秦玙猛然起身,“何祎然,你这不解风情的女人。”说罢,摆袖扬长而去。
何祎然:我虽然成过亲,可我还是个姑娘。
秦玙一脸郁闷回到清居殿,见着姚青云迎面走来,“青云,来,我有话问你。”
待二人在东稍间书房坐定,秦玙磨磨唧唧一番后,才开口,“听说青云有个自小定亲的姑娘。”
本朝的内官,不全是宦官,在今上和诸位皇子身旁近身伺候的,皆有出自内侍省的士人,姚青云便在此列。掌清居殿大小事务,并秦玙日常起居。
姚青云低头笑笑,“禀三爷,臣确实有个未过门的妻子,待三爷开府建衙后,就要请期。”
秦玙顿住,这倒是比他这个主子快得多了。“今儿花朝节,可有去踏青。”
“三爷,臣今日当值,并未休沐。”
三爷问得是你?!
秦玙捏捏衣袖,些许不耐烦,“爷知道你今儿当值,问的是那姑娘。”说罢,佯装起身朝姚青云打去,却见其一直低头发笑。
“你,胆敢笑话你三爷。小心再让你等两年。”
姚青云笑得更为畅快,赶在他恼羞成怒之前说道:“三爷,臣未过门的妻子今儿在崇夏寺外的桃林踏青。”
崇夏寺外的桃林,漫山遍野的桃花高低错落,疏密有间,乃是二月踏青的绝妙之处。
秦玙本意也是同何祎然去桃林踏青,万不料桃林没去成,万岁寺也没去成,还被人怀疑恋童。真是不解风情。
遇上这等与众不同的姑娘,可怎生了得。
“青云,可曾送过什么礼物与她?”
“三爷,都是些珠钗首饰甚的,这些,姑娘恐看不在眼里。”姚青云想着自家姑娘,又想了想何祎然,好心提醒。
秦玙无法,又捏起衣袖来。
“三爷,投其所好才是正理。”
秦三:也是,那姑娘就没什么东西不吃的。
快步朝外走去,吩咐东风,“今儿定下的万岁寺素斋,都给姑娘送去。”
未到午膳时分,何祎然便收到了满桌的素斋。
她静静坐在方凳上,看着。万物以稀为贵,一顿吃下这般多,秦三当她是个饭桶,还是想她往后都别吃了。
秦玙又来过两次,皆未能入门,韩琉亦是。
何祎然想不明白,这人都干吃皇粮还是怎的,怎生一点政务没有。
这日,何宅终于来了个正经人物,端王妃跟前的丫头挽月。
挽月乃是端王妃的陪嫁丫头。前些年何祎然还成日跟着何乾在端王府闲逛之时,就同挽月颇有些交情。
瞧见人进门,何祎然忙不迭迎上去,拉起欲行礼的挽月,“近来,王妃可还好?”
“劳姑娘关心,王妃大安。”
瞧着她一脸喜色,何祎然侧头笑问:“可是有什么喜事,王妃生了个皇孙?!”
挽月笑得更为开怀,连连点头,“奴婢来此,就是代王妃,请姑娘后日去洗三呢。”递上帖子。
何祎然接过一看,果真如此。
这可是真是好事,端王妃嫁入皇家多年,如今有了唯一的皇孙,在重嫡长的古人眼中,可算是有所依仗了。
她又激动地跟挽月说了好些闲话,写了回帖交到手上,又让带话,说道她一介和离妇,还是不要去趟这趟热闹了。
挽月再三劝解,也未能有何改变。
待送挽月出门,何祎然又搬出摇椅,躺在庭院中,感叹道:端王妃的好日子不过是一个儿子,而她呢,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洗三这日,秦玙正正经经穿了身酱色长衫,同姚青云,携贺礼来端王府。
一进大门,见着是内官杜武胜亲自在此相迎,止了其见礼,而后不用人引路,自顾自走到书房寻端王。
“大哥,弟弟特来恭喜大哥!”嬉笑着进来。
“越发没个样子,哪里还有皇子的气度。”端王一如往常,见着弟弟头一句便是训话。
“大哥这话说得,弟弟我可不是那等子装腔作势之人。”秦玙瘪嘴。
端王顿了片刻才说道:“礼部送来的册子,我已看过,都是不错的姑娘。前日我让杜内官送到清居殿,你拖着不给主意,眼下现给个出来。”
“大哥!”
秦玙气急,“这事儿不是说好了四月定下来也行吗,这还有大半个月呢!”
端王停住笔墨,抬头看去,“就是再给几年功夫,你也成不了。”
果真是同胞兄弟。
秦玙无话可说。
“就算何姑娘愿意,阿爹这头,也是万万不肯的,你别忘了阿娘还在佛堂。”端王毫不客气,又给了弟弟一刀。
“大哥,你说阿爹有把我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吗?”
不待回话,外间小厮山岳着急忙慌跑进来,言说陛下有圣旨,请王爷前去接旨。
传旨的天使乃是今上身边的第一人,李内官。一阵骈四俪六,天花乱坠,无外乎是给皇长孙赐名,冀。
末了,李内官当着众人的面,传话与端王,陛下命其后日起往刑部当差。
兄弟二人送走天使,相视一眼,撇下众人,往书房叙话。
“大哥,阿爹这是何意?”
冀,可为冀州之意。冀州乃是大夏皇朝龙兴之地。
端王却是提笔默了两遍《东皇太一》,方才淡淡说道:“且等等,想来应当不会就此结束。再有,你的亲事,赶紧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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