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师兄与闲书
黛玉还收到了那位师兄随信寄过来表礼，乃是一摞话本、传奇、游记等书。一见到这些书，还未见过师兄，黛玉就已对他好感倍增了。
世情如此，女孩儿家不好去买这些书来看，似乎只有读女四书才是正途。
天知道她在贾府有多无聊！
……
话说江凌其人，乃是其父母的老来子，疼爱非常。
寻常小孩被那样溺爱，早就被养歪了。偏他生来懂事，聪慧异常，不过十来岁就考取了秀才。
黛玉到贾府那年，他又经人介绍，拜入林如海门下，现已经考取了举人。
不过其父母老迈，还未来得及享儿子的福，前两个月竟一病去了。林如海怜惜他无依无靠，只说“师父”也是“父”，叫他搬到林府守制读书。
因见林如海给黛玉送书信、首饰等物，江凌思及老师的恩惠，也亲自寻摸了些有趣的书籍一同寄去，向未蒙面的师妹问安。
这时江凌与林如海在竹海中对弈。一个宛若云中仙鹤，飘逸洒脱，一个似坚韧挺拔的老竹，潇洒从容……
江凌想到师妹现在贾府的处境，皱着眉问林如海道：
“老师，师妹初到贾府时，林管家回来禀报了贾府诸多不妥之处。”
“师妹书信上也说，贾府的那个宝贝凤凰蛋似乎成人了，何不将师妹接了回来？也免了你们骨肉分离之苦。”
江凌手持白玉棋子，一边说话一边干脆利落地将棋子落在棋盘上，玉色的棋子更衬得他容色如玉，眉眼俊秀。
林如海听了这话，捋了捋胡须，老神在在地为弟子解惑。
“当初将你师妹送到贾府，一是老太君思念外孙女之故；二是江南的局势波云诡谲，玉儿留在这里恐为人所害；三是世人都谓‘丧母长女不可娶’，送玉儿到贾府教养，也是为了她的终身考虑。”
“如今局势未稳，贾府纵有千般不妥，也是勋贵武将之家，护住玉儿轻而易举。待为圣上平定甄家之患，我设法求一个京城的官位，举家远离江南是非，在京城接了玉儿团聚，才是上上之策。”
林如海一边落子一边遗憾地想，他这个弟子啊，在读书上的天赋自不必说，但天生性情疏阔，又不慕名利。
先前为了父母，还肯努力上进。如今父母已逝，早没有了加官进爵之心，一心只在山水之间，实在不通庶务，更别提那些阴谋诡计了，恐怕连她家玉儿也不如的……
“弟子受教了！”
江凌落子的速度并未变慢，这边林如海说的话一字未落地听清了，端的是个能一心两用的人才。
他也知道，自己素日醉心书海，于人□□理上不大通，见老师思虑周全，就也不再多问。只是心中对远在天边的小师妹生了些怜惜之意——寄人篱下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这边江凌在为‘可怜’的黛玉担忧，殊不知人家躲在梅苑里，镇日家书不离手，手不释卷，过得好不快活。
要问她所读何书？不过是她可敬可亲的师兄寄来的游记罢了……
甚至于未免叫人看见自己这里有这样“不合规矩”的书，黛玉小姑娘还悄悄地将这些书一应都藏到了空间戒子里。
平常偷摸拿出一本读时，也是定要避开贾府之人的，连向来玩得好的三春姊妹也不敢告诉……
但这些书，数目终究有限，哪里经得住黛玉这样见天儿地看，不多时就看完了。这会儿，小姑娘正无聊空虚地在书房发呆。
雪雁年纪小，认得的字不多，还以为自家姑娘看的是正经书，看了是涨见识、增本领的。她小人家家觉得读正经书是十分要紧的，因此劝黛玉道：
“姑娘何不叫外头那几个小子再买了进来？”
黛玉哪里敢叫那几个小厮到外头给她买闲书，名声还要不要啦？因此只好哄雪雁小丫头道：“师兄所寄之书并不易得，也是在外仔细寻来的，轻易买不到的。”
可不是“不易得”吗？她自己若想买到，自然是千难万难的。
雪雁是个小憨憨，黛玉这样说她就这样信了，又道：“那不如叫老爷给寻摸寻摸？”
虽然林如海不像此时的大多数父亲一样，注重规矩，认为女孩儿读太多书无益，也并不禁止女儿看些游记等闲书。但黛玉心疼父亲公务繁忙，是万万不肯叫父亲为这些小事劳心的。
雪雁见她不说话，知道她不愿意，又迟疑地问：“或者拜托江公子再送些来？”
她越说越觉得此“计”可行，毕竟老爷在信里说，江公子现正守制，且已无科举做官之心，平日不过读书自娱罢了，料想是极有空的。
黛玉有些蠢蠢欲动，但又觉得自己现在与师兄关系平平，这样贸然打扰恐有不妥……这样挣扎犹豫了几日，终究还是拜倒在“无聊”的折磨之下，忐忑不安地给江凌去了信。
唉，不知师兄收到信会不会笑话我……
她这里正焦虑，江凌在林府收到了师妹单独寄给他的信也好不讶异。
待他看完信中黛玉害羞、委婉，拐弯抹角的请求，也不禁一哂。黛玉羞怯可爱、不流于俗的样子在他心中立体起来。
他向来不羁，十分欣赏黛玉不困于世俗规矩、敢于看这些闲书，深觉得遇知音，高高兴兴地到各处书坊去给黛玉找书去了……
殊不知他误会大了，黛玉压根没有想太多，她能够鼓起勇气，不过是恃空间“藏书”之便，以及实在太无聊了而已……
江凌找了几日书，急急地找了船只给黛玉送了去。
谁知因路程太远，耗时太久，黛玉在贾府已经等了小半个月了！
以前没有这些闲书消磨时间也就罢了，现在已经被江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尝到了甜头，再也回不到过去的黛玉小姑娘，实在等不及了！！
她现正在老太太的正院儿里，预备找个由头自己亲自出门买话本儿去。
第一次干这种小坏事儿，黛玉紧张地手微微出汗，紧紧的攥着衣角，理不直气也壮，“自信”地向贾母陈说利害。
“外祖母，我近日研读经书，有些所得，想要到庙里给佛祖上一上香，叫他多多护佑家里。”
贾母见黛玉眼神飘忽，手攥着衣角，很紧张的样子。
她也是从小姑娘长起来的，哪里看不出小孩子的小心思，不过是在家里呆得闷了，想出去玩罢了。
贾母也不戳穿黛玉，乐呵呵地道：“也无不可，叫你其他姊妹也一道出去玩一玩，省得见天儿只来磨我这个老婆子。”
黛玉脸腾地一下红了，听贾母说“玩一玩”，哪里不知道自己漏了馅儿，福了福身，小声应道：“是，外祖母。”
说罢，捂着脸飞快地逃走了，她一边往外跑一边就听见身后传来贾母并鸳鸯等人毫不掩饰的笑声，一时羞愤欲死，跑得更快了……
师兄啊，都怪你动作这样慢，这会子害苦了我！
这迁怒得，远在江南的江凌知道了也要大呼冤枉。
咳，不管过程如何，黛玉她们总算难得有了出门的机会。
宝钗还好些，三春姊妹轻易是难出门的，平常不过也只能跟着贾母到东府玩一玩。这会儿知道因黛玉有了这样一个难得的好处，都跑到梅苑来谢她。
迎春是个老实姑娘，心里只有感激，诚恳谢过了。
惜春尚小，还不知里面的弯弯绕然，也跟着谢了。
只有探春机敏，性格也活泼，笑话黛玉道：“林姐姐要去‘进香’，倒便宜了我们跟着出去玩，实在多谢了——”
宝钗自知道黛玉无意和她争“宝二奶奶”的位置后，与黛玉也亲近了许多，也跟着揶揄道：“只怕林妹妹在庙里进香心不诚，佛祖要怪罪的——”
说罢，和探春两个人嗤嗤笑起来，黛玉早羞得面色通红了。
她气哼哼地朝着探春和宝钗道：“你们两个这么伶俐的口齿，又受我的‘恩惠’出去玩儿，少不得托你们在佛祖跟前儿帮我说和说和。”
“若是佛祖还见罪于我，我是……不依的……”
边说着，眼珠子一转，就要扑过去挠探春和宝钗的痒痒。但实在身手有限，反教她们拿住了，好一通挠痒痒，被‘欺负’得直求饶。
……
择日不如撞日，黛玉几个姑娘笑闹了一阵后，趁着日头还早，安排了仆从车架，出门进香去了。
马车先将几位小姐拉进了一香火鼎盛的庙中，几人皆志不在此，匆匆拜过了佛祖和菩萨就往外走。
迎春戴着幕篱，一个不防，被人撞了一下，一佩着宝剑的年轻公子在后头扶了一把。
因闺阁女子不好多和外男相处，迎春含羞福了一礼，拉着黛玉她们匆匆离开了……
不想，迎春方才被人撞时，掉落了一支玉钗，她走得急未曾发现，被那佩剑的公子拾得了。
你道那公子是哪个？正是被人说“冷心冷面”的柳湘莲……
经过这个小插曲，现已日头当空，黛玉她们择了个热闹的酒楼欢欢喜喜地吃了晌午饭。饭毕，其他人都边喝茶，边听楼下大堂里的先生说书，预备休息片刻再到外面逛一逛。
黛玉早瞄到酒楼旁边有个书店，趁机对众人说：“我到隔壁的书坊去看一看，你们都累了，好生歇一歇罢了。雪雁这样的小孩子，精力很足，跟着我去吧。”
实际黛玉坏丫头哪里是看雪雁精力足，不过是觉得人家不大识得字，好哄骗罢了……
领着雪雁到了书坊，黛玉假做给家里哥哥买书，飞快扫视书架，将那些话本、游记等闲书都拿了下来。
思忖片刻，又叫人找了本朝的律书来，才招呼掌柜结账。
那掌柜见她戴着幕篱，知道是个大家小姐，心里感叹，可怜这小姑娘，被家里的哥哥哄骗，买了这些闲书回去，不知被父母怎么骂呢！
黛玉付了银子，问掌柜要了块粗布，亲自给这些书‘打包’。
她将那些律书放在面上，一边‘打包’一边将其他闲书偷渡到了空间里。
店里人多，雪雁个子小，被人挡住了，没有看见她家姑娘的“丰功伟绩”。其他顾客只顾自己找书，也无人注意，实在万幸！
黛玉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提着只装着律书的包袱，招呼雪雁回去。
雪雁忙把包袱接过来提着，纳罕极了，问道：“姑娘，那么许多书，怎么提着轻飘飘的呀？”
黛玉哄她道：“其他书我略翻了翻，好得有限，不曾买下，只买了那几本律书。”
雪雁点点头，不再多问了。
唉，不识字的小孩子，就是好骗！
黛玉回到酒楼里，假做无事，依旧同姊妹们一道喝茶听书。也有人问她买了何书，她解开了包袱给她们开，只有几本律书罢了……
话说黛玉姊妹几个听了书，又到各处珠宝阁，胭脂水粉店等地逛了逛。三春姊妹月钱有限，只意思意思买了盒胭脂，宝钗再随分不过，也跟着这样买了。
只有黛玉，一心只在空间里的书上头，全程游神天外。还是靠着小小的雪雁提醒她，才跟着姊妹们一道买了胭脂。
要不是其他姊妹难得出门，皆有些兴奋过头，不曾多留意她，早叫人发现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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