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贾母诉情如海归京遇险
第二日，黛玉几人果然去找贾母说了自己的种种忧虑。
然而，贾母果然不愧是见惯风风雨雨的国公夫人。
她深深叹了口气，脸上的褶皱仿佛更深了些，紧紧抱住几个女孩子，道：
“祖母又何尝没有看出呢？”
“只是雷霆雨露具是君恩，君父给了元春恩典，我们就只能高高兴兴地谢恩，欢欢喜喜地庆祝。”
“君父不喜四王八公，祖母就只能放纵家人，宁可他们荒唐些也或可保住性命……”
“我们纵然知道了其中暗含的杀意，难道还可反抗君父？不过引颈待戮罢了……只可怜你们这些花一样的女孩儿……”
贾母说着说着，脸上已是老泪纵横，黛玉、迎春几个女孩儿也早已泣不成声。
探春悲戚地问道：“难道…难道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吗？”
“我们也不求荣华富贵，只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处也不行吗？”
“陛下，陛下也不好这么欺负人……”
贾母捂住探春的嘴巴，疾言厉色道：“陛下也是你能说的人？”
“咱们也不必过于害怕。家里的人纵使平庸、好享乐、没本事，只要没有那作奸犯科的，想来陛下亦没有处罚的道理，不过任由我们一代代衰败下去罢了。”
“我心疼的唯有你们在宫中为家族挣命的大姐姐，和…和被故意养废的宝玉……”
贾母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伤心地继续说道：
“宝玉本玉质天成，好好培养未必不能振兴家族。但他生来有异，又叫他那个没有念过书的娘宣扬了出去。若不是我一意溺爱他，将他养的天真不知世事，皇家哪里容他留着性命……”
黛玉悚然一惊，自古以来生有异象的必是王侯将相，皇家如何不忌惮？宝玉如今这个样子虽然叫人瞧不上，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至于你们元春姐姐……”贾母继续说道，“家里也是无法，将她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伺候人。”
“可怜我元儿，原先在家也是一脚出八脚迈的千金小姐，哪里受过伺候人的罪？如今虽叫圣上当做个靶子立起来，以引诱府上张狂犯事，但到底有了贵妃的尊荣，日子比从前好过些。”
“管他什么‘尚书’、‘贤德’的怪异封号，难道谁还能说陛下的不是？只要家里不犯错，这就是正经的封赏，正经的好处，因此我虽担忧，但也有几分高兴……”
姜还是老得辣，黛玉几人听得连连点头，心中的隐忧去了一大半——有老太太这样撑起贾府的“栋梁”如何不叫人安心呢？
在贾母这里说罢话，黛玉回了梅苑，听紫鹃告诉了她一件“喜上加喜再加喜”的大喜事——林如海遣人报信，说他不日就要回京述职了。
黛玉一时悲喜交加。
她又听奶娘王嬷嬷说已经派了人去打扫京都林家的别院了，才总算抛却了些烦忧，渐渐高兴起来。
这会儿正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转悠——爹爹什么时候到呢？师兄也一起来吗？甄家的事已经有结果了吗？
脑子里装了满满的好奇和期待，把那些伺候她的丫头婆子转得眼晕。
这样欢喜了几日，一天吃罢早饭，一个小丫头来梅苑替贾母传话，说有个自称是林如海弟子的人到府上来了，满脸的焦急，说是要见一见她，又问黛玉是不是有一个名唤江凌的师兄。
黛玉听她说江凌一人来的，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忙去见。
等到了贾母那处，果然见江凌风尘仆仆、面容憔悴，正忍着焦急同贾母说话。
“……因料想此后就在京为官，老师带着家中多年的积蓄和几个老姨娘一并上的路。虽箱笼、人口多些，走得慢了，前日也顺利行到了通州，不过一二日的路程就要抵达京都了。”
“谁曾想有个老姨娘突然发了疯，往老师喝的茶水中倒了毒药,当时人就不行了……”
“如今我到府上来接师妹过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黛玉站在门口听见这些话，唬得魂飞魄散，立时昏倒在了地上。
“玉儿！玉儿！！”
“快请太医来——”
贾母哪里见得这个，捂着胸口高呼，令人速去请太医。
江凌则枯坐在一旁，因“妾身未明”，不敢上前，一时心痛难当，几乎落下泪来。
好在，黛玉不过一时气急攻心，不多时就回转过来，躺在地上紧紧抓住江凌的手臂，哭道：“我没事了，我好了……”
“师兄快带我去见爹爹——”
贾母见她这个样子亦无法，赶紧命丫头速速收拾衣裳，又使人准备了车架。不到一个时辰，黛玉并江凌就乘车离开了京都……
此事紧急，只奶娘王嬷嬷伴着黛玉，又另有一个跟着江凌来的车夫现在驾车，并无外人。
这时江凌才敢拉着黛玉的手安慰她，不过无力地说些“不怕，没事”的话。
黛玉已哭得说不出话来，直愣愣地盯着前方，魂魄似已经飞到通州去了……
一行人快马加鞭，天还未黑就到了通州林如海下榻的别院。
那犯事儿的老姨娘早已捆了看管起来，又有一个当地的老大夫并后头赶到的太医正在为林如海医治。
黛玉到时，林如海身上插满了针灸的金针，不过勉强吊着一口气罢了。
“玉儿到我跟前来……”
林如海屏退了其他人，气息微弱，勉强对着黛玉说出几个字来。
黛玉游魂一样走过去，就听见林如海说：“玉儿，爹将江南的产业都变卖了上京，现银票藏在一本书的夹层里，书就在爹爹枕头下，你放到须弥戒中藏好……”
“这是你以后的依靠，谁也不许告诉……你答应爹爹……”
黛玉听到这些交代后事的不祥之语，跪倒在林如海床边，面色苍白如纸，流着泪，双眼发直，用尽全身力气，泣血一般吐出一个“是”来。
林如海颤巍巍地将枕头下的书递给黛玉，继续嘱咐道：“我已命你师兄将最后一封奏折递交陛下，求陛下为你们赐婚……”
“爹等不及找更好的人托付了，你怪不怪爹？”
见黛玉摇头，林如海才松懈了精神，心满意足地昏睡了过去，似乎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黛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要去试林如海的鼻息，还未站直身体就昏倒在榻上。
外头江凌等人只以为林如海还在交代事情，竟无人进来解除父女俩的困境……
黛玉只感觉自己的魂魄很轻很轻，乘着风一直往上飘啊飘，飘到一个熟悉的所在。
“原来是太虚幻境。”
“我初初穿越时魂魄就到过这里，这会儿我忧惧而死，又到了这里来，真是孽缘……”
黛玉站在太虚幻境石碑旁，满脸苦笑地自言自语。
“林姑娘，跟我来。”
一个神仙妃子飘至黛玉身边，道：“我乃此境的主人，名警幻。因前些日姑娘救了我绛珠妹子出红尘，还未谢过，今见姑娘有难，特来相助。”
黛玉虽然心急如焚，十分迫切地想要救父亲，但心里不愿骗人，凄苦道：
“仙姑不知，先前绛珠已用草木精华谢过我了。我…我厚颜，仍想求仙姑救一救我爹爹……”
警幻听得这话也为之一愣，从来只见凡人为了好处撒谎，倒少见这样实诚可爱的人，因此宽慰黛玉道：
“姑娘莫怕，前情吾等是知道的。绛珠懵懂，拿些草木精华来谢，实在薄了些，今日我们众姊妹另替她补些谢礼。”
黛玉这才放心，满怀希冀地跟上了警幻仙姑。
等到了一处草木丰盛、花团锦簇的所在，已有包括绛珠仙草在内的诸多仙子等候在一旁。
见警幻仙姑领着黛玉过来，绛珠仙草娉娉婷婷的飘过来，道：“姑娘莫忧心，我们已知道你的难处，这就来助姑娘。”
说着，众仙子齐齐施法，红的、粉的、绿的各色霞光从指尖飘散而出，汇聚成十颗流光溢彩的丸药。
警幻仙姑将那些药装进玉瓶中，递给黛玉，道：“姑娘带着这个回去，每日喂给你父亲一丸，十日后你父亲必完好如初。”
说着，轻轻推了黛玉一把，令她的魂魄重新飞回身体中。
【通州宅院】
黛玉魂游太虚幻境时，皇帝赐婚的圣旨已到。
江凌摆好了香案，令人去请黛玉，终于发现父女两个皆昏睡了过去，连忙又请太医施救。
一阵忙乱后黛玉并林如海仍未醒，无法，只得江凌跪着领了旨意。
等又过了二三个时辰，黛玉才在一处陌生的卧房里醒来。
她一睁眼，就急忙忙地找警幻赠的药，好在立即就在枕边发现了玉瓶，紧紧攥在手里狠狠舒了一口气。
奶娘王嬷嬷见她醒来，忙将圣旨令她和江凌三年后完婚之事告诉了她知道。
黛玉早从林如海那里得了信儿，并不惊讶，急急地趿拉着鞋子往父亲那里去。
江凌正在林如海床边守着，见黛玉急匆匆过来，关心道：“玉儿，你怎么样，还难受吗？”
黛玉胡乱点了点头，拿出药来就要喂给林如海，对江凌解释道：“我这里有救爹爹的药，师兄不要告诉别人。”
江凌心里担忧黛玉受到的刺激过大，不敢拦她，心里也怀着几分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任由她施为，只盼着奇迹出现。
上天眷顾，黛玉一丸药下去，林如海的气息果然稳多了。
二人皆松了一口气，此时才有了力气说其他的。
“玉儿，这药哪里来的？”江凌拿着玉瓶端详，奇怪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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