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若是再遇见
“池烟,走啦。”
女人绵软地趴在办公桌上,看着旁边海洋生物资料出神,微卷的长发被她利落地挽在脑后,但仍有几缕不安分的发丝垂落在胸前。
“嗒嗒嗒”的脚步声近了。
一只手伸蓦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池烟似受惊一般,腾地站了起来。
“怎么啦?”池烟定了定神,一双桃花眼带着水雾。
“刚刚我在门口叫你呢,你在发呆吗?”周瑶用手指戳了一下池烟的柔软粉嫩的脸颊。
周瑶新做的美甲片在她脸上不轻不重地刮蹭了一下,池烟蹙了蹙眉,刚想说话,周瑶又接着说道:“周勇他们今天去琉海了,一会儿的两点的交流活动,我可以蹭你的车过去吗?”周瑶伸出手,环住池烟,故作亲昵地笑着。
被环住的人,身体不自然地僵了一瞬,又淡淡地说道:“嗯,我收拾一下东西,你先去停车场等我吧。”
池烟趁机抽回手臂,转头看向了桌案上的文件。
等周瑶离开实验室后,她才坐下轻叹了口气:“又是被直女当工具人的一天。”
她们要去的地方是江州市最大的水母馆,馆内从国外引进了一些稀有品种,于是邀请了江州海洋生物研究院的研究员和教授来参观。
“到了,你先进去吧,我去停车。”池烟对周瑶说道。
等到她停好车,走到大门口时,池烟的眼睛却突然被一道银光闪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顺着那道光看过去,只见一条银色手链在白皙的手腕上晃动,视线上移,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绑着高马尾的女孩匆匆跑过。
下午两点的阳光从云层中探出来,打破了几分秋天的沉闷,池烟看着女孩的黑色马尾晃呀晃,直到那道纤瘦身影消失在门后,才收回了视线。
“真好啊。”
池烟脱口而出,只是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在夸赞这难得的好天气,还是别的什么。于是戴上了研究院的工作证和防疫口罩,扫了健康码,哼着歌跟在后面进了水母馆。
场馆内比较安静,因为还未对游客开放,所以今天只有研究院的人和馆内的工作人员。
“罗馆长,你们这次能引进的索氏桃花水母不容易啊。”唐岳山看着水箱里的濒危水母说道。
“是费了些功夫,这不是还得麻烦唐教授帮我看看嘛,水箱喂养很容易出岔子。”罗瑞丰笑着说道。
唐岳山闻言点点头,看向了水箱,口罩上方的眉头随即拧成了一个川字。
池烟看到唐岳山这副神情,就知道肯定是出什么问题了,于是靠过去仔细看了看。
水箱外接了几个仪表,可以实时监测水质、水压、ph值、温度等等。池烟看了看仪表,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又转过头看向水箱,几株粉色血心兰吸引了她的注意。
池烟欲言又止地看向了唐岳山,在得到唐岳山的点头后,果断开口说道:“罗馆长,水箱内确实有些问题,需要麻烦你们尽快将里面的血心兰清理干净。”
闻言,罗瑞丰附近的研究员都看了过来。
罗馆长扫了一眼她的证件,不解地问道:“血心兰不能和索氏桃花水母一起养吗?”血心兰作为常见藻类,经常被海洋馆用在水母置景里。
“可以,但现在这个季节并不适宜。”
说到这里,池烟似是感觉到了一道来自左侧方的视线,不自觉地顿了顿,用余光探到了一抹米白色的衣角,才接着说道:
“血心兰通体鲜红,病变不易察觉,水箱里的血心兰已经有好几株在褪色了,虽然暂时没有掉叶,但不能排除病变的可能。罗馆长,索氏桃花水母很珍贵,以防万一,还是将它替换成一些能适应弱酸环境的淡水藻类比较好。”
闻言,罗瑞丰看向了水箱,果然有几株血心兰已经褪成了粉色。他懊悔地拍了拍脑门:“这怪我,光想着配色置景了。你叫池烟是吧,真是心细,太谢谢啦!”
池烟发现左侧那道目光仍注视着自己,耳朵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没什么,其实大家应该都发现了,只是我嘴快罢了。”
罗瑞丰又转头对唐岳山说道:“老唐啊,你带的研究员不错,你有空可以多带他们过来看看嘛。”
唐岳山难得地笑了笑:“那得看他们的意思。”
二人说笑了一阵,罗瑞丰又领着大家接着看了看其他水箱,巨大的冥河水母,神秘的灯塔水母,致命的北极霞水母等等。每看一个品种,罗瑞丰都会和池烟说上两句,只是池烟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往旁边看。
等最后看得差不多了,唐岳山才让大家自由参观。池烟朝左侧看去,却空无一人。池烟在场馆内找了一圈,终于在一个闪着蓝色幽光的玻璃水箱前发现了她。
池烟没有立马走过去,而是站在原地傻乎乎地看着。女孩戴着口罩,高束着的马尾不知什么时候披散了下来,她站在海月水母的水箱前,只露出一对清澈的眼眸,温柔的注视着。
女孩并没有发现她,池烟也不敢贸然上前打扰她,仿佛此时此刻,多说一句,都是冒犯。
就这样看了一会儿,女孩突然转过身来,池烟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她的眼睛。
大脑宕机,池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试图找些话聊,刚想上前,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唐岳山叫住:“池烟,你过来一下,罗馆长他们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池烟嘟了嘟嘴,颓然地转过身去,刚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跑到了海月水母的水箱前。
女孩带着口罩,眨了眨眼睛,看向池烟。
池烟这才发现,女孩的左边眼角缀着一颗棕色的泪痣。
池烟抚了抚胸口:“抱歉,打扰你了,我叫池烟,可不可以麻烦你在这里等我两分钟,我一会儿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女孩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池烟就冲她鞠了一躬,转身跑开了。
“救命,我为什么要鞠躬啊,小学生吗?哪有人这样搭讪的,丢死人啦,啊啊啊!”池烟一边跑一边唾弃自己,口罩下的脸颊热得发烫。
简单回答了罗瑞丰的问题后,池烟又跑回了海月水母的水箱旁,却发现那个女孩已经不在那里,她顿时蔫了下去。这时大家都已经开始陆续往回走了,池烟找了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人,于是叹了口气,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等车开出去十公里,池烟才猛地想起来,自己没有等周瑶一起走,本想打个电话,却发现自己和她根本不熟,也没有联系方式,只好作罢。
下了高架,车辆进入拥堵的市区,等红绿灯的时候,池烟不自觉地想到那个站在蓝色水箱前的人。
想着想着,池烟突然想起和她对视的那一瞬间,那个眼神太熟悉了,熟悉到让池烟觉得自己和她见过很多次,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越想越头疼,这时绿灯亮了,池烟索性把车窗摇了下来。寒风灌进了车厢,池烟打了个喷嚏,脑子也清醒了一点。
到家已经五点了,池烟没有急着开灯,而是凭着惯性摸进了卧室,拉开床头柜,吞了一片感冒药后,就裹着被子瘫在床上,打算睡他个天昏地暗。
许是吃了感冒药的缘故,池烟很快就睡着了,只是这次她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有白色的蚊帐和刺耳的蝉鸣。六岁的池烟一个人躺在乡下奶奶家的床上,翘着二郎腿,学着大人的模样,慢悠悠地摇着一把旧蒲扇。突然房门被打开,夏日特有的强光直直地照进房间,邻居家的聒噪女人先闯了进来,然后房间里的人越来越多,光影和人影交叠,池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汗水渐渐糊湿了眼睛。
这时,有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接过了那把旧蒲扇,给她扇了扇,是唐岳山。他告诉她,奶奶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问她要不要去他们家。
梦里的池烟哭着跑了出去,午后的风带来灼人的热意,可池烟却觉得如坠冰窟。她赤着脚,跑到了那个经常和奶奶一起等车的公交站,终于见到了奶奶。
可还没来的抱住她,站台就被海水淹没,池烟四周都是海水,不远处,一个红衣墨发的女人正在急速下坠。池烟本能的想游过去救她,可刹时,一柄长剑就贯穿了池烟的身体,海水变成了血水,冰冷窒息地感觉几乎快要将她湮灭……
梦外的池烟正紧闭着双眼,在梦境中挣扎,额头冒了一层薄汗。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池烟猛地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池烟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也不是第一次在梦里被杀死。她抚着胸口,无力地靠在床头,任铃声响着,缓了好一会儿,才趿着鞋去厨房洗了串葡萄,给唐晓拨了回去。
“怎么啦,唐二小姐,我刚刚在睡觉。”池烟又恢复平常的语气笑道。
唐晓:“没什么,就是想着你上班辛苦,想请你吃个饭嘛。”
池烟捏下一颗葡萄,丢进嘴里,不急不慢地说:“你有这么好心?说吧,什么事儿?”
“嘿嘿,其实是我爸想叫你回来吃饭,他今天回来还夸你呢!我可好久没见过他夸人了。”
池烟沉默了片刻:“替我谢谢唐叔……不,唐教授,我周末抽时间过来一趟。”
“好呀,那我回头跟他说啊。嗯……还有件事儿,就是……就是我吧,最近,嗯……”电话里的唐晓支支吾吾地。
“就知道你还有事儿,不然怎么还专门打电话叫我过去吃饭呢?说吧,我听听。”池烟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就是……就是你在实验室有没有直女追你呀?”唐晓说道。
“你就是问这个?承蒙关心,别诅咒我!手机没油了,先挂了。”
一听池烟要挂电话,唐晓连忙说:“别别别,我说还不行吗!就是,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女生的啊?”
听了这话,池烟眼睛一亮,打趣道:“你这么好奇干嘛?莫非,你有情况?”
“别…别乱说,你也知道我姐那事儿,我爸不可能同意的。”
唐晓说着说着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就是上周我和单位的一个同事一起出差,我们本来相处得挺好的,可我那个该死的相亲对象突然打电话过来,还被她听见了。出差回来以后,她就像是变了个人,对我爱答不理的,可我就是想找她说话。前天她突然对我说,她喜欢女生,我这样她会觉得很困扰。”
“嗯嗯嗯,可以理解,你同事做得很好,简直是人间清醒,就应该远离你这种渣直女!”池烟笑着说道。
“你还笑!我这几天心情就一直很不好,无论做什么都会想起她,总觉得心里闷闷的,昨天晚上……”
唐晓突然咽了咽口水,才接着说:“昨天晚上公司聚餐,我喝多了,脑子一热就把人拉到洗手间,按在墙上亲了。她也回吻了,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的,稀里糊涂跟人回了她家……”
“咳……咳咳,等等,我有点跟不上进度了,你是说,你们……”池烟被惊到了。
“嗯,做了。”唐晓小声说道。
“我今天早上醒过来,觉得脑子好乱,就偷偷走掉了。我回家换了衣服才去的公司,到的时候,发现她坐在我工位上等我,给我带了早饭,走的时候还摸了摸我的头。可我一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我就……不敢看她,就……就鸵鸟了,今天一天也没和她说话。”
“呸,渣女!你睡了人家就要负责,知道吗?”池烟一边往嘴里塞了颗葡萄,一边骂道。
“你怎么知道谁睡谁啊,昨天晚上明明是我吃亏!”唐晓弱弱地说道。
“你还有理了,直女撩姬,天打雷劈!”
“我知道是我的错,别骂了。可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之前我姐出柜,我爸的态度你也看见了,我没有把握可以说服他。”唐晓叹了口气。
葡萄甜腻的汁水在嘴里爆开,池烟却尝出了一丝苦涩。她定了定神,认真地问唐晓:“晓晓,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今晚会做什么?”
“我…我现在就会去找她!”唐晓坚定地说道。
“可明天不是世界末日。”池烟顿了顿,接着说道:“是上班日!”
唐晓:……
“晓晓,其实在既定的死亡面前,没有人会怕世界末日的,怕的是留下遗憾。喜欢和性取向都是不可抗的,你只要先确定一件事,自己是不是喜欢她。”
“我喜欢她!”唐晓这次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记得你姐说过,真正的爱情会给人面对现实的勇气。你现在还没谈呢,怎么知道结局呢?你首先要做的,就是顺从自己的心,也不要害怕,更不要有遗憾。明天见了人好好谈谈,真心喜欢就在一起试试,不要这样吊着人家,会被雷劈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又突然笑出声来:“好,我明天不会再做鸵鸟了。”
池烟听到这话,也笑了:“呵呵,你最好是!”
挂了电话,窗外已是黄昏,橘黄色的光透过小窗照了进来,秋风吹过,窗帘微动。池烟突然觉得家里有些冷清,于是拿了钥匙,准备出去走两圈,顺便去一趟楼下超市,买些吃的。
从超市结完账出来,池烟又看到了那个穿着米白色风衣的女人。
“是她!她也住这里吗?”
许是因为刚刚和唐晓的通话,池烟感觉现在全身打满了鸡血,鼓足了勇气想和她重新认识一下。
于是拿出手机照了照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结果就这一会儿功夫,人就不见了。
池烟提着购物袋,怅然若失地走在街上。
“啪嗒”,一滴雨打在了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秋天的雨,总带着一股枯叶的味道,携着丝丝凉意,慢慢渗入她的衣衫。池烟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看着指尖慢慢有水珠凝结,看着雨水浸润手心,就连指节都慢慢变得透明了。
等等!这不对劲!
池烟抬手揉了揉眼睛,发现胳膊竟然也变透明了。池烟看向周围,路面仍是干的,并没有雨,大家也没注意到她正在逐渐变透明的身体。
可她的意识却逐渐涣散,感觉整个人也轻飘飘地,像是陷入了一团白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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