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妥协
可是这样不行，信彦会死的！
千代读懂妓夫太郎眼中的杀意与冷酷，明白成为鬼的妓夫太郎，和自己少艾时喜欢的妓夫太郎，已经有所不同。
鬼的身份将一切欲/望与渴求放大，又将人性中的善意与温柔无情抹杀，现在的他，杀一个人，连负罪感都太不会有，能和千代斡旋到现在，已经是极大的让步。
该怎么做？怎么才能保全信彦的性命？千代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却想不出任何解决的办法。
千代只觉得此刻的大脑中仿佛有一根紧绷着的弦，随时都会断掉。
突然，千代的身边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算了。”妓夫太郎叹道。
千代只觉得脑中的弦猛然松懈了几分。
两根细长的手指捏起千代的下巴，强迫她微微抬起头，妓夫太郎直直地盯着千代飘忽的双目，眸光迷离。
“我们千代，还是打扮成花魁的样子，更迷人一些。”妓夫太郎勾了勾嘴角，“如果这家伙死了，你的花魁大概也做不成了吧。”
千代眼中潋滟着水光，疑惑的目光中夹杂着刚刚萌生的希望。
原来你好这口的吗？
放开钳制着千代的手指，妓夫太郎转身面向因重伤而喘着气的信彦，恶劣地笑了两声。
信彦被气得胸口一阵闷痛，嘴里又涌出一大口血来。
他看着妓夫太郎走到窗边，在一跃而下之前，那双贪婪专注的目光从未从千代的身上离开。
“下次见面，千代花魁，应该已经学会了怎么伺候客人了吧。”这是妓夫太郎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只剩下千代和信彦的屋子里，便陷入了沉默。
直到一声响亮的鸡啼从窗外传来，千代才如释重负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天终于亮了。
信彦受了很重的伤，也许再也不能握起日轮刀了，可千代甚至都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如果信彦因此引退的话，倒也算有个善终。
毕竟鬼杀队近些年与十二鬼月的交锋中，除了几次罕有的胜利外，一败如水。
曾经那些熟悉的伙伴们，最后不是因为开了斑纹死在了二十五岁前，便是战死在了恶鬼的手中，连有个全尸都算是幸运的，鲜活的音容笑貌，最后都化为了鬼杀队墓园中一个个冰冷的墓碑。
也许是因为伤势太重，妓夫太郎离开后，信彦愣了很久，羞愧和悔恨的感觉才迟顿地爬进他的大脑。
他活下来了，可这样的劫后余生却并未让信彦感到半分庆幸。他双手握拳，狼狈地捶在地面上，不顾身上的伤口，用力拽着千代的袖子。
信彦说，自己已经做好了与妓夫太郎同归于尽的觉悟，如果要用千代的自我牺牲来保全自己，他宁愿切腹自尽。
“不。”面对信彦的决心，千代只是淡淡地说道，“你根本碰不到他的一根手指，死的只会是你自己。”
信彦一时语塞，无力反驳。
“毫无意义的牺牲，换来的只会是自我感动。你死之后，吉原花街的人们仍然会活在鬼的掌控之下，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就算是集结了三位柱，我们也没有多少胜算，毕竟和战国时代继国缘一大人时期的鬼杀队相比，我们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
“曾经只有斩杀十二鬼月才可以晋升为柱，可如今，条件已经放宽为斩杀五十只鬼就可以，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自己我们这一届的鬼杀队，弱得可怕，弱得可怜吗？”
“不……”信彦不愿意听到这些，他想让千代停下，不要再讲了，可他没有办法说出口，因为千代讲的，没有一句不是事实。
残酷的事实。
“你愿意相信我吗？”千代郑重地注视着信彦，“如果你愿意相信我，请不要将发现了上弦之六的情报汇报给鬼杀队，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我还继续在荻本屋当我的花魁。”
“……这怎么可以……”信彦不能接受。
“虽然有些大言不惭，但我说不定，可以让妓夫太郎，不再对吉原花街的人们下手。”
千代顿了顿：“虽然这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期间也许还会有人被吃掉，但……这总比无意义地牺牲好，不是吗？”
千代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没有多少底气，妓夫太郎现在就是一只强大凶悍的野兽，既然鬼杀队现在的力量不足以打败他，那就只能……试着驯化他。
更何况，就算可以杀了他，千代也根本狠不下心。
不过，可以算作好消息的是，经过一晚上的拉扯试探，千代发觉，妓夫太郎对自己的喜欢，似乎比自己预估的还要多得多。
既然两年前，是自己没有看牢的野兽离家出走了。那么两年后，就让自己，以爱之名，重新为他戴上项圈。
看着陷入痛苦纠结的信彦，千代蹲下身去，用手指轻轻擦去信彦嘴角的血痕，温柔地轻声说道：“自从父母去世之后，你和邦彦，就一直相依为命地生活着吧。”
“他把你这个弟弟，视作一切，如果你不在了，他该怎么活下去呢？”
听到邦彦的名字，信彦嘴角猛然抽搐了起来，过往与哥哥邦彦经历的种种，像走马灯一样在信彦眼前浮现。
粗心大意的哥哥，战斗中总要自己给他擦屁股的哥哥，会在自己受伤时求神拜佛地祈祷的哥哥，把弟弟视为骄傲的哥哥……
信彦抬起了颤抖的双手，捂住了脸，愧疚不甘的泪水大颗大颗地从指缝间滑落，屋子里久久回荡着信彦的抽泣声。
时间转眼又过去了几天。
受了伤的信彦就在吉原花街附近的客栈中修养，他遵守了与千代的约定，没有将发现了上弦之六的情报汇报给鬼杀队。
千代的花魁生活仍是一如往常，干的最多的事，就是例行公事般地在茶屋陪着各位达官显贵们喝茶。
信彦因为要养伤，短时间内不能再来光顾荻本屋了。老板娘还以为是千代那晚伺候得不尽心，才赶跑了一个大金主。
“就算你不是从小就按花魁培养的，可就凭这伶俐的模样，怎么也不能让男人跑了呀？”老板娘怒其不争地戳着千代的太阳穴，“今天老娘可把花大价钱买的图册都给你搬来了，好好看，好好学，再让客人跑了，妈妈我可就要亲自上手调/教了！”
望着满满一箱子的书籍图册，千代只觉得乏善可陈，以前在京极屋打杂的时候，游女姐姐们手里的册子，可比这些香艳劲爆得多，这个年轻的荻本屋老板娘，大概是被书贩子骗了，买了一堆卖不出的压箱底的货。
图册送来不到半日，千代便被老板娘通知，晚上已经给她安排好了客人，还美其名曰让她在实践中学会活学活用。
这可有点头疼，信彦不在，千代便没有了推脱搪塞的借口，不过好在随身有从蝴蝶屋带来的迷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客人放倒，只要第二天再谎称客人喝得太醉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行。
此时，那位花了大价钱的倒霉客人正在床上呼呼大睡，千代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融融月色，一杯接着一杯地饮着紫藤花茶。
漫漫长夜，太无聊了啊，于是千代临时起意，趁着客人没醒过来的功夫，给鬼杀队写一份情报密信。
从来到花街开始，千代便要定期向鬼杀队汇报自己的所见所闻，不过她汇报过去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是这家店的游女拽了那家店的游女头发，就是这家店的老鸨抢了那家店的老鸨客人。
反正真正在吉原花街作乱的鬼——妓夫太郎已经早早现身了，再去注意那些捕风捉影的风吹草动，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从柜里取出信笺，在案上展开，千代俯身，手执着毛笔，在思索了一下今天又发生了什么鸡飞狗跳的小事之后，开始在信笺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今日，鸨屋花魁优姬，责打随行新造，新造哀嚎之声，方圆十里皆可闻也。”
写着写着，千代执着笔的手，突然顿了顿。
这个优姬，是如今吉原花街最负盛名的花魁，她美艳得女人看了都会心动，男人无不为之疯魔，千代虽然只在优姬花魁道中时远远地看过一眼，却也为她的美貌所折服，不愧吉原花街的第一花魁的名头。
只是，这个优姬似乎脾气不太好，打骂下人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就连鸨屋的老板娘都要看她的脸色。
这倒也没什么，优姬现在可是鸨屋的摇钱树，人家愿意供着这尊大佛，千代也没什么资格指指点点。
只是，现在想想，千代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位优姬花魁，好像从来没有人见过她在白天离开过鸨屋。
美艳倾城，暴虐成性，从来不在阳光下行走……
难道，吉原花街，不止妓夫太郎一只鬼？
可妓夫太郎已经是上弦之六了，十二鬼月又几乎不会共同行动，如果妓夫太郎盘踞在吉原花街，他又怎么会允许另一只鬼在他的地盘上撒野？
千代不安地思索着，可此时，背后突然响起了熟悉的沙哑嗓音，让千代脊背顿时发麻。
“打扮得这么漂亮，却让客人在床上呼呼大睡，这就是荻本屋的待客之道吗？”
手中的毛笔掉落在桌面上，泼溅的墨汁弄脏了千代光洁的下颌。
一只瘦长的手掌从千代的身旁伸过来，轻轻抚上千代的脸，冰凉粗糙的指腹轻柔地擦去溅在千代下巴上的墨汁，黑色的指甲在昏黄的烛光下格外显眼。
转过头，千代抬起眼眸，放大的瞳孔中映出那张熟悉的脸。
“不会让你寂寞的。”昏昏摇曳的烛火中，那张布满黑斑的脸上欲/望难掩，“笼岛千代，你真正的客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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