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堕姬

写好信笺被扔在地上，笔墨推至一旁。

        千代被在按桌子上，繁复的和服层层叠叠堆在腰际，白皙修长的后背暴露在空气中，露出一对漂亮的蝴蝶骨。

        后幅被向上推起，打颤的双腿被用膝盖一点点撬开。整个过程中，千代表现得都极为驯服，即使害怕极了，也一点声音都不会出，只蜷缩成一团，微微发着抖，像只被大雨淋湿了的小奶猫。

        “你在害怕吗？”

        千代没有回答，可当男人的手掌抚过后背上凸起的肩胛骨时，那明显加剧的抖动幅度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千代没有后悔，路是她自己选的，她想以爱为枷锁，囚住这头野兽，那么身子便是最方便也是最值得出卖的本钱。

        何况这个人还是人类时，自己还曾经喜欢过他。

        未经人事的少女设想过最坏的结果，她还没摸清妓夫太郎的喜好，可能他很粗暴，第一次会把她弄疼，这些都不要紧，在荻本屋打杂的时候，千代见过被客人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游女，衣不蔽体地躺在地上，像一条风干的死鱼。

        可当这一刻真的要到来的时候，千代的脑子里却只剩下一片空白，所有预演过的表现到最后只剩下本能的发抖，可能是害怕，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她，一个鬼杀队的队员，在吉原花街的游郭内，以花魁的身份，和一个恶鬼温存，不远处还躺着一个呼呼大睡的倒霉客人。这荒唐的场面让她放弃了思考，也无法思考，她将自己交付出去，大脑和身心全部放空，不管妓夫太郎要带她去往的，是地狱还是极乐。

        可想象中的痛苦和快乐都迟迟没有到来，她感受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像叹息似的说道：“害怕就不继续了。”

        被抛弃的感观和知觉在一点点回收，千代明白过来，自己又一次被放过了，可当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时候，一只手按在她的腰窝上，示意她不要动。

        “我还没好。”身后响起沙哑的呢喃。

        他呼吸粗沉，手劲狠重，像是急切着要结束，听着身后变了调子的嘶吼，千代甚至在怀疑，这个人到底在自//渎还是在自虐。

        可饶是他发了狠，时间也显得过于漫长，千代好几次忍不住偷偷转过头，却都被一只手将头扮正。

        “看什么看？”妓夫太郎喘息着嘟囔了一句。

        于是她不再试着转过头去，一开始的害怕担忧，也在身后男人机械单调的自我疏解中漫漫消散。她悄悄嘟囔了句小气，明明自己都快被他看光了，他却像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她甚至觉得时间太过漫长，什么事都不做太无聊，最后慢慢合上了眼皮。

        千代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连妓夫太郎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昨夜穿的和服被洗干净晾在房间一角，身上穿的是柜子里装的贴身的衣物。

        散落在地上的笔墨和没用完的信笺也被收拾好放回了桌子上，只是千代昨天写到一半的那张信笺，却怎么也找不见了。

        千代莫名有些愧疚，好像提出交易的是自己，自荐枕席的也是自己，可昨晚自己最后什么承诺都没兑现。

        揉了揉凸起的太阳穴，千代试着去回忆昨晚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过了好半天也没想起来，只隐隐约约能回忆起，最后，累乏了的妓夫太郎倒在自己的后背上，潮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耳廓处，含糊不清地问着自己：“你爱我吗？”

        “爱你爱你。”困得失去意识的千代哼哼着答道。

        得到隔壁的张见世内有游女出逃的消息，是在用过早膳不久之后。

        “一个很听话的游女，再过几年就二十七岁了，明明都快脱离苦海了，昨夜却留下封信就逃走了。”伺候千代的女童说道。

        昨夜出逃的？可昨夜妓夫太郎明明在自己身边，看来是其他的鬼下的手。

        千代听着这话的时候，正不紧不慢地一勺一勺喝着白粥，漫不经心地问道，“最近出逃的人，似乎是有点多啊？”

        “的确，光这个月出逃的就有七八个了吧。”年幼的女童掰着手指数道，“不过也有可能是最近生意艰难，游女们都熬不下去了。”

        “哦？”千代眨了眨眼，“最近生意这么难做吗？”

        “那可不！”女童点了点头，“您还感觉不到，毕竟您是咱们吉原花街独一份的冰山美人花魁，多少客人就好这口啊！”

        “啊这……”千代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冰山美人什么的，是指她在茶屋陪客人饮茶时不笑不动不说话吗？

        想不到这种偷懒的工作方式，还培养出来受众了？

        “可那些样貌普通的游女们就不好过了，自从那位优姬来了吉原花街，多少男人就算倾家荡产也要去光顾她啊！花街的规矩，花魁的客人须得从一而终，不能和其他的游女有牵扯，那些游女的生意当然一天比一天差了！”

        “唉，如果我要是能长成优姬的那个样子就好了，一定也能成为让男人着迷的花魁吧！”女童忍不住托起了腮帮子，陷入了幻想之中。

        几秒之后，女童才发觉，自己居然当着自家花魁的面去夸赞别的花魁，连忙紧张地土下座：“对不起……千代花魁，我……我不是故意……”

        这要是发生在别的花魁身上，自己少不了一番责打，可千代花魁却只是不慌不忙地喝着粥，思忖了片刻，应和道：“嗯，之前远远地见过她一眼，优姬花魁的确很好看。”

        当然，也不看看优姬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毕竟是十三岁时美貌就能让全花街的男人为之疯狂的谢花梅啊！

        事到如今，就连傻子也能猜出优姬的真实身份就是成为鬼的梅了。和恶劣凶悍的妓夫太郎同时身处在吉原花街，不但能和平共处，还可以肆无忌惮地猎食人类。再加上昨天妓夫太郎什么都没带走，偏偏带走了那张写着优姬情报的信笺，还不是怕自己那脑子不灵光的妹妹，万一被鬼杀队怀疑，她自己应付不来吗？

        妓夫太郎和梅，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合作互惠关系？为什么在夜晚频频出现的妓夫太郎，到了白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两年前，他们兄妹又为什么会成为鬼？

        毫无头绪。千代倒是很希望和妓夫太郎聊一聊天，可每次见面，看着妓夫太郎想要把自己吃干抹净的架势，便什么都聊不成了。

        不如和梅聊聊看呢？千代忍不住回想起梅小时候的模样，像个小团子似的赖在自己怀里，还说自己身上香。就算变成鬼了，应该也不至于把自己吃了吧。

        于是当晚，千代便派下人偷偷送去一封写着希望可以前去拜访的书信，还有一份千代亲手做好的秋葵厚蛋烧。

        这些年在鬼杀队的后勤部队做饭，千代厨艺又精进了一些，这次的厚蛋烧，应该会比小时候做给妓夫太郎和梅的那次更好吃些。

        送去之后，千代就开始梳洗打扮，然后去茶屋接着当她的冰山美人花魁去了，好在今晚散场得比较早，千代回到荻本屋时，距天光大亮还有好长时间，还能多睡一会儿。

        洗完了澡，收起已经晾干了的和服，前一天晚上的荒唐记忆又浮现在千代的脑海中，她臊红着脸摇了摇头，飞快地把和服叠好放进衣柜里。

        然而，今晚似乎没办法早点睡了。

        就在千代一只脚已经伸进被子里的时候，梅来了。

        跟她哥一样，走的窗户。

        和记忆中的梅大相径庭，鬼化后的梅披散着黑色的长发，头上插着六根花簪，细长的眉高高挑起，左脸与右额上印着漂亮的梅花刺青，碧绿的双眸中，浮现出“上弦六”的字样。

        “上弦六，居然是两个人吗？”千代大为震惊。

        “我和哥哥可是一体共生哦，大多数时间他都在我的身体里。”梅勾了勾嘴角，语气里有些醋意，“但是自从千代姐姐回到了花街之后，哥哥就经常自己跑出去单独行动了呢。”

        “……梅。”终于，在这张陌生的成熟的脸上，千代找到了一点曾经的梅的影子，一时感慨万千，不禁有些哽咽，“为什么……为什么要变成鬼？”

        “我叫堕姬。”梅冷冷地答道。

        “为什么要变成鬼？当然是因为，从来就没有人类对我们施以援手！”堕姬的额头上因情绪激动爆起了青筋，“那天晚上，就连老天爷也想让我们快点死掉，雪越下越大，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千代有些迷茫，按照吉原花街其他人的说法，妓夫太郎和梅是变成鬼之后开始发狂，最后害死了荻本屋里所有的人。

        千代曾经以为，这又是恶劣的无惨的手笔，可怜的妓夫兄妹只是这场悲剧的牺牲品。

        可现在看来，无论是妓夫太郎，还是堕姬，都对自己鬼的身份更有认同感，反而对人类充满了恨意。

        你为什么恨呢？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望着堕姬逐渐扭曲的面孔，千代不禁陷入了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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