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饕餮
如残阳般通红的鲜血染满天地，狂风呼啸，遍地残肢，有满面皱纹的老人，有衣着精致的妇人，有尚在襁褓的孩童。
花窈站在血泊之中，手中紧握软剑，面容冷肃，发丝染着红色飘扬在风中，一缕发丝拂到脸颊，令花窈有些发痒，左手一抬，轻轻将那一缕调皮的发丝别在耳后，花窈发现手中多了一些粘腻的感觉。
啊，是血啊。
啊！竟是血！
花窈惊呼一声从床上惊坐而起，第一眼便是伸出自己的左手查看，纤细，白嫩，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看向四周，浅灰色的床幔阻挡了视线，花窈伸出手想掀开碍事的床幔，却因手臂的刺痛而停了动作。
这是何时受的伤对，是在驿站遭人暗算，打斗之中不小心杀了人……
花窈看着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双手，脑中想起父亲常说的话：
习武但求保家护人，不可轻易杀人，人非木石，尊重生命，心存良善。
不知现在，我还算不算是良善。花窈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
床幔外传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带走了花窈的思绪，花窈踩鞋下床，在屏风后发现了一个小笼子，里面关着一只红眼睛，白皮毛，肥嘟嘟的兔子。
那只兔子正悉悉索索晃着三瓣的嘴嚼着嫩绿的青草，青草上尚带有露珠，该是刚拔不久的。
花窈无心逗弄那只毛绒绒的白兔，她得先找到熟悉的人，搞清楚这究竟是在何处。
打开门，花窈看到了靠在栏杆处闭目的袁应为，花窈记得他在自己失神之时赶来救了自己一命，南疆袁家公子在监控下仍能有如此高明的身手实属不易。
不知不觉，花窈走上前抚上袁应为眼下的青灰。
袁应为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花窈恢复白皙透红的脸，因为离得近，还能清晰地看到细微的绒毛。袁应为唰地红了脸，却因身体紧靠栏杆而无法挪动半分，只能僵着脖子道：
“花小姐醒了两日不醒，该是饿了，我去让人端来些清粥小菜。”
花窈在袁应为睁眼时便迅速地收回了手，并向后撤了一步，眼睛不自然地看向别处，听完袁应为所说的话后才后知后觉地觉得有些饿。
“多谢袁公子，不知我们现在何处”
袁应为挥挥手让不远处的小厮去取一直备在厨房的素粥，答道：“这两日不眠不休赶路，现下已是新州地界，先前我在此处购置了一个农庄，便直接住了进来。”
“姑娘放心，此处树林掩映，是个藏身之地，不会再遇到刺杀了。”
“多谢袁公子，树林掩映，鸟雀叽喳，如此美好的风景，却不能久留，有些遗憾。”花窈理清思绪后一心想要追查到那日杀害刘英的凶手回京。
一来早日回家，看家中是否安好，那日匆匆出门，花窈总是心中不安；二来，祭天大典已过，不知安平公主是否被安然救出，总是放心不下。
袁应为知道没有借口再拖着花窈留在新州，而花家众人已经离京，花家被通缉早已不是秘密，与其让花窈独自面对，不如自己从旁安慰，虽然自己并不擅长安慰，但至少能照顾一番。
思考一会儿袁应为开口道：“恰好我也不日返京，既如此，便待姑娘查出凶手后共同返京。我与那人交过手，也可帮忙从旁辨认。”
花窈点点头，正要问于权在何处，便看到于权从院门处走来，在看到门边与袁应为交谈的花窈时足尖点地，直接用轻功飞了过来。
“小姐，身体可还有恙”
花窈轻轻摇头。
“如此我便放心了，也算无愧家主所托。”于权放下心来，多嘴道：“那日小姐被袁公子抱回客栈时面色苍白，浑浑噩噩，紧紧抓着袁公子的手不放……”
“权叔，花小姐饿了，让她用过饭再说吧。”袁应为眼尖地看到了从角门拐出的提着食盒的小厮，打断了于权的话。
花窈原本就在气着袁应为，那日袁应为心急之下便顾不得男女之防，做了一些不合礼之事，若是被知道了，更加生气可如何是好。
于权止住了话，忙给小厮让路，却看到小厮进门后摆了两副碗筷，花窈也同样不解，二人齐齐看向袁应为。
不待袁应为回答，他的肚子及时咕噜了几声，袁应为不自然挠挠头：“我今日也未曾用饭，不知花小姐是否介意同袁某共同用饭”
于权依旧不解看着袁应为，此处是你自己的家，怎会饿着自己
花窈则是懵懵地摇摇头，并不介意与袁应为一起。
“哥哥，我从厨房取了一些点心，先吃一点吧。呀，花姐姐醒了，也一起吃点吧。”风风火火从角门出来的袁纹泱手中端着一盘粉色的点心，看到花窈时请花窈一起吃。
无意间出现的袁纹泱及时解了堂兄的尴尬，袁应为赶忙接话：“先用饭吧，花小姐也饿坏了，来尝尝庄中的厨子做的怎么样！”
花窈没多说什么，转身进门坐到了饭桌旁，一路奔波而来，风餐露宿，男女不同席的规矩早已被打破。
只是，如此端正地坐在桌上吃饭，却是从未有过。
袁纹泱拉着于权去请教武艺，桌旁便只剩花窈袁应为二人。
花窈有些拘谨，袁应为率先出手，盛了一碗粥放到花窈面前，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被强行拉走的于权一心想要回去看着自家小姐，却被袁纹泱死死拽着：“诶呀，权叔，让年轻人多呆一会嘛，您就来指导指导我吧。”
“袁小姐在说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怎可留他们单独用饭。”于权迫于礼法不能动手拨开拽着自己衣袖的袁纹泱的手。
“权叔，花姐姐那日全靠哥哥相救，定有很多话要问，咱们让他们好好谈一谈。”
“可终归男女……”
“诶呀，权叔，什么男女，男女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早就看出来了，哥哥有意于花姐姐，让他们试试也好啊。”
“可终究于礼不合。”于权答应了花企护好花窈，此前让花窈受伤已是失职，若是再出什么事，没脸去见家主了。
“好了，花姐姐也没有排斥，您就安心吧，哥哥不会乱来的。”说完袁纹泱眼神一变：“您若坚持回去，我便将花家之事告诉花姐姐！”
于权受了威胁，深深地看了袁纹泱一眼，直盯得袁纹泱浑身发毛，打了冷颤，这才不再多言，只是站在院门处，不肯离开。
袁纹泱目的达到，也不再纠缠指导武艺，松开拽着于权衣袖的手拍了拍离开了。
房间内，红眼睛的白兔许是吃饱了，闭目休息，花窈慢吞吞地吃着，不发一言。
“花小姐，不再生袁某的气了吧”袁应为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本就没有多生气。”花窈早已不再生气，反而对自己莫名将气撒在袁应为身上颇有歉意。
袁应为松了一口气，低头吃饭。
因为饥饿，二人都没有再次开口说话，埋头吃着。没有再提那日花窈被抱回驿站之事。
花窈不会怪他，相反，花窈在心情低落之时被抱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是从未有过的事，这让她觉得心安。
而袁应为在看到那把刀砍向花窈时便生了一股强烈的保护花窈的欲望，在抱花窈回驿站时，他想着：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之后的这两日，袁应为明白了自己为何要冒雨捉兔子来哄花窈开心，明白了自己为何那么想看到花窈的笑容，明白了自己为何在花窈昏迷不醒时牵肠挂肚。
只是这份心意尚且不能说，若是将花窈吓跑了便得不偿失了。
饭后，袁应为从笼中抱出那只肥硕的兔子，一边撸着一边解释这只兔子的由来：“那日姑娘生气，我想着猎些什么来哄姑娘开怀，却让姑娘落入危险境地。那帮人本就因我袁家而来，若是姑娘有什么万一，我怕是会愧疚一辈子的吧。”
花窈看向那只红眼兔子，原来是专为她捉来的，冒着雨，应该很难找到这么漂亮的兔子吧。
“本想捉更难得的白狐，可天公不作美，我与袁纹泱转遍了林子也只找到这么一只长得还算漂亮的兔子，便带回来了。”袁应为偷偷抬头，打量着花窈的反应：“不知姑娘会不会喜欢。”
“多谢袁公子，我很喜欢。”
花窈说完后挪开看着兔子的眼睛抬头，撞进了袁应为的眼中，心猛地跳了起来。
花窈并非不懂情爱之事，从她看到袁应为剑柄上那朵新刻的梅花之时便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慢慢滋养，现在，终于扎了根。
“再过两日，我的身体便能恢复，到时便会离开，如此舒适的庄子不能久住，真是遗憾。”花窈透过开着的半扇窗看到窗外的郁郁葱葱，感叹道。
“此地离京不远，今后若是花小姐想来，袁家大门永远向花小姐开着。”袁应为脱口而出。
花窈愣了愣，随即展开笑颜：“怕是会将你袁家吃穷吧！”
袁应为同样笑道：“我在京中的茶馆收益不错，若是想将我吃穷，得是如饕餮一般的人吧。”
“好呀，你竟说我是饕餮，你刚才吃那么多，岂不是比饕餮还要能吃，怕轮不到我，你自己便把自己吃得家徒四壁了……”
袁应为看到花窈开怀，舒展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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