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劫后苏醒
那男人样貌出众，黑色的眸子深邃，一双剑眉像是夜空里皎洁的弦月，映在微泛着涟漪的水塘里，高挺的鼻子，绝美的唇形带着些贵气，俊俏阳光中平添几分不羁。
他披着藏青色的外袍，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肩胛处渗出血迹。见自己救起的人终于醒了过来，嘴角上扬：“怎么补偿？说说看吧——”
宁渊盯着他好一会，泪水突然湿润了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男人以为他是被刚刚的事情吓坏了，递了张纸主动安慰：“我是长信分区顺溪镇纠察堂团长温璟，别害怕，我就是逗逗你，我已经把你从灵族手中救了下来。”
598年前，在一场令人谈之色变的战斗——丹霞谷之战后，灵族惨败，被迫签订了“休战协议”，与人类停战六百年，违约者会受到自然法则的惩戒。
此后灵族激进派退到栖居地噬魂渊，隐居派到达北方的雪原之地。
而人类这一方迅速发展起来，建立了联盟这一大型组织，制定严格的规章制度，将整篇大陆划分成许多分区进行管理。纠察堂就是联盟四大堂之一，以侦察与行动为主。
他把我当成被凌哲袭击的人类了？
“谢谢。”宁渊最不喜欢与人肢体接触，无视了他伸过来的手，第一时间揣进口袋确认缩小的落渊剑，而后松了一口气，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
温璟看他身上的伤口又因为这一动作冒出鲜血，眉头紧锁：“不要乱动，我还没来得及给你包扎。”
“不必了。”手因为使用剑术而早已脱力，被轻松钳制住，“我要离开，不要拦着我。”
凌哲带着那群灵族还在满世界找他，他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因为——
温璟见过很多不听话的伤者，但的确没见过如此执拗冷淡的，唇角勾起笑容，指尖凝出蓝色的灵力：“灵力锁！”
“你——”从来没有人类敢这样对自己，宁渊的手臂和身子全部被捆在了床上，眼里闪过一道寒光，“松开我！”
温璟把毛巾在热水里洗了一遍后坐到了床边，伸手解开他的两颗纽扣：“我帮你擦一下血，然后就在这好好休息，我去旁边再开个房间，有事随时叫我。”
“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在纽扣被解开时，他维持不住平日里淡定的表情，声音听上去也急促了很多，“你别脱我衣服——”
温璟看他这副挣扎的模样，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你莫不是觉得我会非礼你？”
“你……”
他抱着双臂斜靠在身后的柜子上：“拜托，就凭我这张玉树临风、帅绝人寰的脸，你不应该赶着上来吗？或者你是女扮男装，小妹妹？”
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这人明显是故意的。
身为灵族，宁渊的眼睛是金色的竖瞳，已经提前用幻形术变成了黑色，这会情绪一激动，差点没直接变回来。
趁着他发呆的功夫，温璟俯下身子，一只手捏着他的脸，另一只手帮他仔细擦拭着血迹已干涸的脸。
这小子听起来声音挺年轻的，皮肤也挺白的，不知道长成什么一副模样。
“别碰我的脸——唔。”
宁渊刚出声，嘴又被那一团染血的毛巾故意堵上了，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眼角也因为挣扎而微微泛红。
温璟笑了起来，可当血迹全部擦干后，笑容直接凝固住了，整个人陷入了短暂的失神中。
这个人看上去最多二十岁，肤色白净，五官端正，相貌清俊秀气，发色是乌黑的，侧脸和脖颈的线条在阳光下如同用画笔描绘的一般。
明显是个男人，但在他温璟的审美里，长得比女人都好看。
口袋里有一张符纸在疯狂乱窜着，温璟赶忙用手按住它，抽掉了宁渊嘴里的毛巾：“我们副堂主有事找我，你先自己待会，乖哦。”
“乖哦”二字如同晴天霹雳，发出灌耳巨响！
宁渊看他走出了房间后，突然反应了过来，赶紧对着门口喊：“温……你没把灵力锁解开。”
他显然已经忘记这个人类叫什么名字。
晨曦已经透过床帘的缝隙进入房间，在木质地板上勾勒出树木的倩影。门口一片寂静，宁渊躺在床上等了两分钟，只能选择自救：“落渊剑！”
符纸是淡褐色的，上面用朱砂色描绘纹路，用指腹摩擦起来非常粗糙。
这便是联盟特制的传讯符，第一类是回应用的符，注入灵力便就可以使用。第二类是用来主动联系别人的，用灵力写上名字后点燃，一张只能联系一次。
“张副堂主，我……”
张副堂主是顺溪镇纠察堂脾气最坏的任务总指挥，听到温璟的声音后雷霆大怒：“温璟，你这个狗崽子，任务完成就赶快滚回来！”
温璟被这声音吓得差点捂住了耳朵，连忙后退两步，与悬浮在半空中的传讯符遥遥相望：“我尽快完成！”
张副堂主冷哼了一声：“赤枫镇因为靠近灵族栖居地，动荡不安，千万不要多管闲事！也不要受伤！”
已经管了闲事，还捞了个人回来。
不仅捞了回来，还被人给刺了一剑。
温璟心里这样想着，可嘴上却说：“是！”
他宁可再被刺一剑，也不想再听张副堂主唠叨，前者伤身，后者伤神。
幸亏身上只是最基础的灵力锁，宁渊拿出落渊剑后很快就挣脱开来，慢慢地挪动走进卫生间，把自己清理干净后沉默地站在镜子前，浓密的睫羽在眼底打下深深的阴影。
他厌恶地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这张脸，外表有多淡定，内心就有多狼狈。揭掉了那张佩戴已久的假面，茫然与无助便被无情地揭示。
镜子中的那个人左胸口处有一道暗红色的伤疤，大约三指宽。从伤疤的颜色和形状上来看，伤口必然很深且受伤后没有得到好的保养，才会扭曲成这副模样。
他本不该来这个动乱的地方，然而几天前——
雪原之地。
“我想离开。”
一位胡子和头发均已花白的老人站在自己的面前，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雪原之地的严寒环境可以压制灭灵散，你一旦离开一天以上就会毒性复发。”
宁渊的手有节奏地扣着桌面，目光落在了自己白皙的手腕上好一会：“对，但是……”
老人笑着拿出一块透明的圆环玉石，上面系着一根冰蓝色的绳子：“不过我已找到让你离开的办法，此玉石名为空禅玉。你只要把它挂在胸前贴紧皮肤，就可以为你源源不断地提供寒气。”
宁渊伸手接过玉石，紧紧地攥在手心：“谢谢。”
“不用谢我，我只是给你算了一卦，到你离开的时候了。”老人曾经是灵族的第一卦师，外人基本一卦难求，可偏偏总喜欢给宁渊算。
宁渊也是活了数百年的灵族，自然听出了他的话里有深层含义：“辰也前辈还算出了什么其他的？”
辰也伸手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叹气道：“我曾经有一位人类的伙伴，他的后人有很大的灾祸，我却无法离开出手相助，你出去后能否帮我照应一二？”
宁渊不假思索地回答：“自然是好的，只是……前辈为何选择我？”
“天机不可泄露。”辰也伸手指了指窗外的天空，“不过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你是最合适的。”
辰也经常说这种看似不着边际的话，他早已习惯了，于是轻轻点了头。
“你也不必过于挂心，人各有命，你只需帮那位后人渡过一劫即可。我这有一张符纸，等劫难一除，这张纸会自行焚毁。”辰也笑眯眯地把符纸和手中的白色长袍一起递给他，“知道你喜欢穿白衣，之后冷的时候可以穿。”
“好。”
辰也说完，起身慢慢向外踱步：“那人在丹霞分区的赤枫镇，名为——
好像是个女人，名字似乎叫“文静”还是“静雯”的，他一向记不住别人的名字，思绪又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开个门吧！”
宁渊埋下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压制住自己内心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走出浴室时，已经恢复成了平常淡定的神态，仿佛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温璟进了房间后，搬着椅子坐到床边，主动搭话：“你叫什么名字？”
“萧宁渊。”宁渊本想着随便编一个名字，但不知为什么，这个很少被提起的名字自然地出口了。
“萧宁渊。”温璟轻声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请节哀，那些和你同行的那些人无一生还，尸体应该正在被焚烧……”
看来凌哲为了毁尸灭迹，直接一把火烧掉了一切。宁渊也不愿多交代自己的身份，于是点头默认了一切：“我知道了。”
温璟仔细端详着面前的这个人，眸子和发色一样都是乌黑的，眼睫低垂时，合着光影，看上去无比温润柔和。
若是笑起来会非常好看，可他的表情却总是淡漠的。
“我没有看清具体的情况，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那边有几个灵族？”
宁渊沉默了一会，才十分平静地回答：“我独自一人到这里，一不小心误入，运气好才逃了出来。我不记得有几个人，但为首的那个灵族应该是君主级。”
灵族多数为具备灵性的动植物化形而成。其中数量最多的是动物化形而成的兽灵族，此外还有由植物生灵而成的木灵族、来源于山川河流或是特殊环境的伴生灵族和数量极为稀少的器灵族。
他们按照实力从低到高分为白、绿、蓝、红、紫、金以及君主级。这君主级数量稀少，隐居派不参与排位，其余的按修为突破君主级的时间来排序。
“难道是第五君主狼王凌哲？”温璟没有思索便脱口而出。他所了解到的信息不多，只知这狼王凌哲手段残忍，现如今是灵族的统帅人物之一。
“也许是吧，有些事情我记不清了。”
宁渊随口说上一句，没想到对方似乎当真了：“失忆了？那灵术还会用吗？”
失忆？
宁渊原本还想编个理由，没想到这人帮自己把借口都找好了，紧接着漫不经心地说：“只是有一部分事情记不太清，生活常识和基本认知还在。”
联盟一向为人类做事，温璟也是非常热心的团长：“那怎么联系你的亲属，我把你给送过去吧。”
“我没有任何亲属。”
原来是孤身一人的，温璟心里为这个年轻人叹了口气，又问了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宁渊皱了皱眉头：“应该过二十了。”
应该？
温璟看这人的外貌就知道年纪还不大，知道比自己小四岁后毫不意外，可还是迟疑了一下：“……行。”
他算是会察言观色的人，自然明白面前这个被救下来的人一直在搪塞自己，说话刻意避开所有重点，还一直想着要逃走。
对方有没有失忆，为什么会被灵族追杀，甚至名字是真是假，温璟都无法确定。但他知道，萧宁渊能从第五君主手中逃脱，重伤中醒来后又如此淡定，一切反常之处必有深层次的缘由。
算了，不过是萍水相逢，就当是做善事，而且就这个疑点的暴露速度，也不会是灵族的卧底之类的。
这样一想他也就释然了：“我过几天回顺溪镇，你去哪？顺路的话我到时候可以捎你一程。”
“我自己可以走，谢谢。”
温璟坐在松软的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总想着避开我，你身上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吗？”
窗帘被风吹开了一个角，一抹光束洒在宁渊的侧脸，他的半边身子都沐浴在阳光之下，让他整个人显得沉静而温润。
宁渊的手攥住已经缩小到巴掌大小的落渊剑，如果情况不对，他需要为自己的逃脱创造有利条件。
“你那件武器也挺有意思。你昏迷之后，它就自动缩小了。”温璟看到了他的小动作，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就随便问问，你不必如此紧张。”
“此剑是故友所赠，上面加持了灵术，所以可以改变大小。温团长如果感兴趣，我可以教给你。”虽然嘴上说的是“教”，但那语气冷得让人实在不敢接话。
这样一张温柔的面庞露出冷漠的表情实在是有趣极了。
温璟起身朝门口走去，出门前朝他眨了下眼，说话也刻意拖长了尾音：“多谢好意，你自己在这好好休息，我也不打扰你了，千万不要提前离开，你把伤养好之前我都会盯着你的——”
宁渊：……
他觉得这个人类的脑回路可能和别人不太一样。
“砰！”
宁渊的身体状况确实比较糟糕，所以也就在此处先调息两天。这一早他走到了窗边，刚推开窗户，就听见一阵爆炸声从逃离的地方传了过来。
远远望去，依稀可见火光发了疯似的随风而起，仿佛要将一切燃尽。漆黑的浓烟向四周扩散，像张牙舞爪的黑色鬼影，吞噬着周遭的土地。
凌哲他们又开始杀害人类了？
他的瞳孔陡然瑟缩，用手撑着窗户直接一跃而出，像一头猎豹一样迅猛落地。
宁渊所在种族的伤口恢复速度比其他灵族都要快，可就这么两天也没法愈合如初，落地后一时有些头晕目眩。
等站稳之后脖子上贴上了一个冰凉的物件，一道灼热的气息环绕在他的耳畔，让他刹那间头皮发麻：
“别动，你想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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