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四季
秦正羽要演唱的第二首歌是《健康食品》，与《放逐》相比而言，这首纯钢琴伴奏的曲子显得平易近人许多。
秦正羽一人独坐在钢琴前，十指起伏，一片错落的音律如水珠滑出。他启声，为这纯粹的旋律加入变数。
“沙拉是友邻
水煮菜更亲近
坚果只可放一掌心
粗粮全面替代精制食品
从来在正确轨迹前行
偏偏一滴酱汁煞风景
打破平静”
在两人的作品里，《垃圾食品》是很特别的，《健康食品》也很特别。前者让黎弦这个名字传遍大江南北，后者让秦正羽的形象变得多面。
他是个格调很高的人，只有这首《健康食品》意外的贴近生活。创作这首歌时秦正羽刚从伯礼斯音乐学院毕业回国不久，已在华语乐坛初露锋芒尽享盛誉，只有这些沙拉、水煮菜、坚果让人想起他也不过刚满二十一岁。
黎弦靠在椅子上安静地听着，听到那一滴煞风景的酱汁，竟觉得秦正羽有些可爱，久违的少年时期的那种纯真可爱。
再听他唱“开始肖想变通规定”、“算得什么假正经”、“闭上凡心”、“贪欢一晌”，仿佛他真的有这种苦恼一样。
黎弦显然不是第一次听这首歌，但是经历了一连串的事情后重温，又有了不同的感觉。她不再觉得这是一首他为了针对《垃圾食品》而作的歌了，而是隐约感觉，他似乎在怪她。
“斑斓世界里
什么是健康食品
早已分不清”
秦正羽轻轻阖眸，最后一次按下琴键，留下无限遐想。
如果说《放逐》代表着秦正羽的a面，那么这首《健康食品》就像是秦正羽的b面，是光洁通透的镜面上的一道裂痕，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完美，却更加鲜活。
第一次聆听秦正羽演唱会的观众们都在通过今夜重新了解他的音乐作品，而黎弦在此捕捉他的灵魂轮廓。
脍炙人口的音乐一首接一首，既有秦正羽的第一支单曲《自由》，也有较新出品的《倒叙》。可以看出他在选曲方面费过心思，特地选择了不同风格、主题的曲子，伴奏乐器换了一样又一样，正如演唱会主题《四季》，他向观众全方位展现了自己的音乐殿堂。
他唱过宝贵的自由，唱过金色的年华，唱过秋风一般的冷厉，唱过春雨一般的缱绻，让观众们饱飨音乐盛宴。
只有黎弦隐隐觉得，这里似乎并没有如炎夏般热烈的曲子。不过这也难怪，秦正羽的性子天生与热烈八字不合，像是《健康食品》都足够破格了，她也难以想象他能创作出热情洋溢的歌。
每个人的《四季》都有不同色彩，这就是秦正羽的《四季》了。
两个小时的演唱会很快临近尾声，秦正羽在观众们的强烈坚持下又返场加唱了一首《掠影》。
“烟火将夜幕烫出印记
重力释放了一批流星
露珠以毕生拥抱破晓
昙花在暗夜里凋零”
“生命中自以为的永恒
只是一瞬掠影”
这又是一首秦正羽针对她的《逐光》而作的歌曲，用了与《逐光》相同乐器钢琴作为伴奏。
正如《我是音乐人》里的评委刘国英老师所说，他要表达的事物在歌词之外，所以他总是会用很多比喻。
而黎弦写《逐光》的时候想的很简单，要描绘的就是那一个光也不及万分之一的“你”，所有的辞藻包括“我”本身都追逐向“你”，围绕着“你”。
但是他写《掠影》，哪一朵烟火烫过他的夜幕？谁错过了那一批流星？露珠为什么要以毕生拥抱破晓？昙华是否反抗过凋零？又是怎样的一瞬掠影，足以让他联想到了永恒？
还有在这所有的喻体之外，所谓浮光掠影，他又想影射哪寸浮光？
太多的谜语，令人猜不透的冷峻面容。秦正羽专注地演绎着这一首干净而空灵的歌曲，这画面本身就像一瞬掠影。
始于兴起，终于回响。每个人都意犹未尽。
观众们从余韵中缓缓回神，齐声高呼着：“安可！安可！安可！”
秦正羽走到台前，礼貌地笑了笑，摇头道：“谢谢观众朋友们的喜爱，但已经返场过一首了，良宵终有尽时。”
还是有些观众们不依不饶，也不知是哪个小天才高喊了一句：“黎弦都是有求必应连唱二首的！”
这一叫不要紧，简直是一呼百应，整个会场都开始响起同样的喊声。黎弦与秦正羽的名字交杂其中，简直让路人分不清是谁的演唱会。
黎弦吓了一跳，差点墨镜都掉了下来。她赶忙把伪装都捂得严严实实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她甚至联想到一些双担粉可能会撺掇她上去跟秦正羽合唱，那简直就是大灾难！
秦正羽从杂乱的喊声中识别到了关键，原本没有表情的面容忽然就生动起来：“什么？黎弦唱了两首？那我今晚要比她多唱一首！”
观众们欢呼雀跃，正弦主义cp粉更是狂喜，连夜就把超话给刷爆了。这现场发的糖就是比隔着网线的甜。
黎弦差点从座位上摔下来，内心好一阵哀嚎：好你个秦正羽，现在连安可都要内卷了吗？！她毫不怀疑等到下一次她自己开演唱会时，会有粉丝拿今夜之事要她在秦正羽的基础上再加一首。
秦正羽先是再唱了一首《永夜》，曲终后并没有马上宣布下一首歌。
正当所有听众翘首以待时，他灵机一动般目中流光，说：“今夜的最后一首歌，我想交给观众来决定。”
闻言，全场气氛再度热闹到了极点，五花八门的歌名从四面八方传来，比较冷门的《eternity》《英雄之诗》《宿命论》之类的已不算意外，更有甚者报出了黎弦的《垃圾食品》。
在一个歌手的演唱会上点其他歌手的歌，那是非常不礼貌的，就算歌手本人没有发作，观众们也一定会唾弃这个提议。但是秦正羽和黎弦是个例外，听到有人报黎弦的歌名，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轻笑了一声，好像饶有趣味的样子。
当然，秦正羽是个有谱儿的人，不会真的在自己的演唱会上唱黎弦的歌。他想了一下，说：“既然大家各有所好，我也难以决定是哪一首，还是请一位观众代表说吧。”
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他的点名。秦正羽目光流转，最终定格在svip席中间的位置上，将话筒递给那个与黎弦交换了位置的男生：“这位朋友离得最近，想必对今晚的表演有很深的感触，我们请他说出一曲吧。”
那男生简直不管相信自己如此幸运。有人以svip席的中间位跟他换普通vip席的位置，已经是中彩票般幸运了，他本以为最多是能够与秦正羽对一下视线或者握个手，没想到竟获得了最后一首安可歌曲的点播权。
十万人艳羡这个幸运儿，等待着他的选择。只有黎弦暗自庆幸，她要不是换了位置，岂不是有可能被秦正羽叫来点歌？
以他在《心之声》中逼她在亿万观众面前承认彼此有一段过去的作风，黎弦完全不怀疑他会在这里故伎重演。
突如其来的幸运让那男生也有点忐忑，他稍稍冷静了一下，说出了令秦正羽本人都以为的回答：“就像秦老师所说，各花入各眼，我也不能冒昧代表全体观众选择哪一首歌。但我觉得既然今天的主题是《四季》，秦老师已经演绎过许多有明显春、秋、冬色彩的曲目，唯独少了热烈的夏天。秦老师能不能为我们最后演奏一首有盛夏感的乐曲呢？”
此话一出，观众们也是议论纷纷。熟悉秦正羽的粉丝们必然了解，他的个人风格是很鲜明的，尽管不是只有一种音乐风格，但是能够称得上热烈如盛夏的曲目，当真一首也没有。
秦正羽顿了一下，似乎没有被这个问题难住，款款说：“很有意思的选择。我的心目中正好有一首曲子符合你的要求，就叫作《盛夏》，但它没有歌词。”
难道是还在创作中的曲目？观众们大喜过望，觉得今晚有幸能抢先听到新作，即使它是还未赋词的纯音乐也是超值了。
“盛夏！盛夏！”原本意见不一的观众们，忽然开始高呼《盛夏》的名字。
秦正羽勾了勾唇，说了一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一曲《盛夏》带给大家，黎弦绝无可能做到。”
观众们以为这是他对黎弦的例行嘲讽，嘲讽她不能即兴表演安排以外的曲目，嘲讽她不敢提前表演还在创作中的歌曲。
只有黎弦本人知道，他讽刺的是她不能当众演奏《盛夏》本身。那是十七岁那年，他们共同创作的曲目。彼此拥有着一半的署名权，她却绝不敢将自己的名字公之于众。
他以这样隐秘的方式，再次嘲讽了她的怯懦。
当轻灵的钢琴声响起，观众们都不免惊讶。原来秦正羽也会创作出这样简单却美好的乐曲。
这是今晚唯一一首没有歌词的曲目，没有很复杂的技法，纯钢琴的旋律如流水般明亮。太阳在那里，而不过分炽热。流云在那里，未遮蔽晴空。山谷、树林、蝉鸣、清风……一切盛夏应有的事物都在其中，却不觉局促。
如果只是这些自然元素的组合，已有很多类似的前人之作，不足让人惊叹。但是有些观众们渐渐听出了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在其中，这情感并不是对自然的单纯喜爱，还包含着一种朦胧的爱慕。
宛如少年时的恋情，不着一字，都写在五线谱里了。
一曲《盛夏》，圆满了这个主题名为《四季》的演唱会，以及他生命中曾拥有过的那一抹热烈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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