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寨灭
城内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但一切远远没有结束。
还有多少叛军在路上？根本不为可知。
王老爷见事态告一段落，脸上的表情被一片肉疼代替：“哎呦喂！我的银子啊！”
“我的银子！呜呜呜呜！”
其实银子没丢，只是都在尸体身上罢了。
魏凛得知李宝珠临危不乱，还能用计救人，心里想，不愧是老子看上的女人！
见王老爷如此，他眯了眯眼走向一具尸体，三下两下拿出了其怀中藏着的银子，顺手扔给还在哀嚎的王老爷。
“喏，这不是都在这呢吗？”
王老爷条件反射的弹飞了魏凛扔给他的银子，趴在一旁干呕了起来。
李宝珠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她把视线对准天空，不愿再看。
忽的眼前一黑，魏凛把她不知扔到哪去的幂篱又找了回来，盖在她头上。
“别看，这些人死有余辜。”
“唉。”李宝珠眼底划过悲凉，长叹一声。
如果是以前，她并不会把一个百姓或是奴才为她丧命而当回事。他们生来就要保护皇室。
但她现在知道不是这样，皇室的血并不高贵，皇室的人做事也不全是对的。
她真实的感受过这一切，所以她不能，也不愿再见一个人因皇室的昏庸而付出生命。
她的力量太小了，可她不会回去。
做回公主，甚至还不如现在能做的多。现在她还能教孩子们读书，还能在危急时刻救几个家丁。回去后她只能做人人唾弃的皇室一员，做联姻的傀儡，一辈子被困在后宅。
想明白这些，她的心境也有所平静。或许她们李家终归要走到这一天，只是不知道她的几个哥哥们是否能挽大厦于将倾？
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
在李宝珠出神想事情的时候，魏凛和小虎之间对视了一瞬，谁也没开口。
小虎早在魏凛走后，根本没管李宝珠，自己去安排王老爷后院的那群小妾了。直到现在才得知李宝珠做的这一切。
他看到魏凛眼中隐含的怒气，他们相识这么久，他知道，这是在怪他。不是怪他没有时刻保护李宝珠，而是怪他想要李宝珠的命。
这么多年，他了解魏凛。魏凛也同样了解他，知道他的母亲曾经是宫女，生下他却又抛弃他。他对宫中的人，尤其是宫女一直怀恨在心。
小虎平日里巧舌如簧，但是对魏凛他比谁都上心，因为他的命就是魏凛救的。这次，是他第一次没按大哥说的去做。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对不起大哥大嫂。
“大哥大嫂，对不起。”他没有用这张巧嘴为自己辩解，而是在心里保证不会有下次。
李宝珠眼中闪过不解，但魏凛好似没有要搭理的意思。她只好接话夸赞道：“怎么了？你做的很好啊，后院的人一个都没被叛军找到，太厉害了！”
“不，是大嫂厉害。”小虎笑着说，眼睛里闪过李宝珠看不懂的情绪。
这情绪魏凛却懂，但他还是没说话。他愿意再相信小虎一次，相信他能从心魔中自己走出来。或许也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会错吧。
“这里没什么咱们能帮忙的了，先回寨子里吧。那里虽然隐秘，却也还不知道被没被叛军找到。”魏凛转而提起了别的事。
“好。”李宝珠旧愁未断，又添新愁。也觉得魏凛说的没错，寨中人怎么样了？
回去时为了快，没再乘马车。李宝珠和魏凛同乘一骑，免不得拖慢了魏凛的速度。
小虎和王猛只好不管他们，先快马加鞭的赶回去。
李宝珠暗暗发誓，一定要抓紧学会骑马，不能再拖大家的后腿。
马跑的急，这还是李宝珠第一次坐在这样快的马上。没一会儿，大腿就传来痛感，她咬着嘴唇，不想让魏凛察觉到她的不适。
越到山脚，魏凛的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强烈。
四周的草呈大片的踩踏痕迹，绝不是三两匹马的踩踏所致。像是大部队经过。
他神情认真，紧绷着面容：“一会跟紧我。若是有意外，不用管我，保护好自己。”
说完他故作轻松，“跑的时候可别再崴脚了，也别再轻易就跟人走了。”
李宝珠听着魏凛的话，也知道接下来可能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情形。鼻头一酸，摇头说：“不，我不会抛下大家的。你们不是山匪吗？你们有刀，还有那么多会武功的人，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魏凛看了看身前的李宝珠，看她竭力忍着痛而失去血色唇，心里暗道一声傻瓜。他知道第一次骑马如此快，大腿必然被磨破了。可他无法放慢速度，或许以后也无法再保护她。
山寨里已是一片血色，小虎和王猛已经杀红了眼。
这股叛军本意是进入青州城，无意中看到了下山采买的人回到寨子的背影。误以为这才是城中方向，就偷偷跟了上来。
知道走错了地，叛军们恼怒不已。这些人本就不服管教，叛军首领为了省事，直接下令给他们一个时辰，搜刮完就走。
他们没想到的是这里的人不似普通百姓，个个皆有一身硬骨。一个人死了，还有另一个人补上。
大多数叛军都被挡在了寨门，魏凛的手下也经历过一些小风浪，却和战场上捡命回来的不一样，少了决绝很辣，多了牵挂顾忌。
但他们谁也没退缩，因为牵挂，因为还有要守护的人，所以谁也不肯先倒下。
血糊在眼睛上，一片粘腻。顺着睫毛和下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没有人来得及去擦。
渐渐有人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叛军从他身上踏过，又激起一口鲜血。那人拼劲力气抱住了叛军的一只脚，叛军使劲一踹，竟没有拔出自己的脚。不耐的抽出刀一挥，解决了这个麻烦。
血，蔓延的很快。
寨门口的小道上，汇成一股溪流，缓缓顺着山势流下去。
李宝珠和魏凛都看到这血，谁也没有开口，奋不顾身的继续向寨中急行。
直到这一刻，李宝珠才知道，原来痛到极致，是没有眼泪的。也是第一次她想让一群人去死。
她知道，自己只会拖魏凛的后腿。
“魏凛，就把我放在这吧。你去杀了他们。去杀了他们！”因为太过愤怒，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声嘶力竭的喊。
魏凛环顾四周，还没到寨门，除了血流，这里什么也没有。他把身上的佩刀递给李宝珠，就这么赤手空拳的往寨门奔去。
随意拾起寨门口地上的一把剑，魏凛双目冷凝，舔了一下虎牙，一步一步走进寨中。
长剑挥洒，寒光闪过，落叶纷崩。叛军见又有人来送死，一齐向这边聚来。
魏凛根本无惧，剑越来越快，有气吞山河之势。直到天空中泛起一片血雾，叛军才知此人的确是来送死的，只不过是送他们去死。
渐渐的里面的声音小了，血汇成的溪流却越来越湍急。李宝珠心内犹如有火在烤，握紧了手中的刀，警惕的看着四周。
突然声音彻底没有了，又迸发出更大的哀嚎，似喜似悲。
李宝珠听了，心中的一根弦彻底断了，抬步就往寨中跑。
魏凛犹如血人，半跪在地上。身边是一把残剑和满地尸体。
小虎和王猛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都忍不住涕泪俱下，忍着自身的伤痛，帮着齐修然把重伤的人抬去干净的地方治疗。
还有村里熟悉的每一个人，中秋夜里笑着比摔跤的汉子们，此时却有大半都睡着了啊。
残阳如血，笼罩着这片悲怆的土地。李宝珠停下脚步，竟不敢往里走一步。
二丫从村子里哭着跑出来，一声声的喊着“爹”。这是李宝珠第一次见二丫露出孩童般的无助，那声音让她窒息。
那日洛阳城破是否也是这样的场景？她想。
可她，还有皇宫里的每一个主子，包括她父皇，他们都道不出一句无辜。眼前的人们，却皆是无妄之灾。
“姐姐，姐姐，我阿爹在哪？你看到我阿爹了吗？”二丫像是看到了希望，抓住李宝珠的衣角。
“别怕，姐姐帮你一起找。”李宝珠抹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满脸颊的泪，声音哽咽。埋头帮二丫找了起来。
地上的尸首很多都被鲜血糊住了面貌，更有甚者肢体残缺。李宝珠忍着不适，翻找起来。
她的衣袖上不知沾了多少血，不知是谁的血。翻了一个又一个，都不是。李宝珠心里不觉泛起希望，不停祈祷，祈祷二丫的爹还活着。
可老天好像总是爱和人开这种玩笑，厄运也只找苦命人。
李宝珠翻开一具被压着的尸体时，那张和二丫有些相像，却苍黄而瘦削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她再也忍不住，就那样扶着尸体痛哭了出来。
二丫还站在远处找着，听见她的哭声似有所感，呆呆的向她看来。李宝珠冲着二丫无声点头。
魏凛听到了李宝珠的哭声，猛的回过神。
他觉得自己以前都想错了，他以前认为自己无所不能，为自己能养活人一寨子的人而洋洋得意。现实却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危难时刻他连保护这群人的能力都没有。
他要变强，哪怕去争权，去夺势。才能在这乱世之中保护一方百姓不必受苦。才能足够强大去护住李宝珠。
魏凛慢慢的挪动脚步，无声的站在身后守候着痛哭的李宝珠，心底发下毒誓，永不叫李宝珠再经历如此无助的时刻，他也不会叫这里的每一个人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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