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在听到白乐乐那句“他死了”后,叶馨的脑中一瞬间闪过各类刑侦剧,脸都白了。陆桥看她反应不对,轻轻拍了下她的脸颊:“怎么了?”
叶馨抬着还未断线的手机,木楞地转过头:“白乐乐说,那个男的死了。”
陆桥听罢皱起眉,从不知道要说什么的叶馨手中接过手机:“喂,白小姐?我是陆桥,叶馨的发小。对,你别着急,我和叶馨现在过来找你,一会儿你和我们当面说,不要着急,你先缓口气等我们来,好吗?”
陆桥的声音很缓慢,一字一句不仅安抚了白乐乐,也让叶馨缓过神来。她和陆桥急匆匆地驾车重新驶回小区,此时叶馨所住的单元楼已经被警戒线围住,警车闪烁着红蓝光芒停在附近。
白乐乐原本和楼里一位老太站在一起,见到叶馨后,立刻狂奔过来。
陆桥没打扰两人,往围满人的警戒线处去。
叶馨拉住白乐乐冷得彻骨的双手,带着她到不远处的长椅处坐下,心里上下打鼓:“乐乐,是怎么回事?”
白乐乐说话都在打哆嗦,阳光明明照在头顶,却还是浑身发冷:“叶馨,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
她语无伦次,死死抓着叶馨的手:“就是我们发完短信之后,我想来想去,就很害怕,很生气,我就下楼找那个男的。”
“我喊他以后都不要跟着我了,我有男朋友的,他就说些什么他就是我男朋友,他已经在重新找工作了,还说要和我在这里一起买房。”白乐乐说到这里眼泪掉了下来,眼里满是凄惶。
“我害怕到有些崩溃了,我就骂他,我说我只是给了他张纸,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该这样的,我真的应该听你的。”
白乐乐哭得泣不成声,叶馨急忙从包里拿出纸给她擦眼泪:“你别急,慢慢说,后来呢?”
白乐乐却越哭越狠,到后来连话都说不出完整的来,只是来来回回地重复着说同一句话。也许被她哭得更慌,不断往她手里放纸,也只会来来回回地说别哭了,没事的。
等白乐乐好不容易止住哭了,才又捋顺了往下说话,声音很小:“后来他就说他知道了,就上楼了,我不知道他是准备跳楼的,我真的不知道。”
“他进了电梯之后,我看电梯停在楼上他哥哥那层楼,我才按了电梯上去。”
“可是等我进家门没多久,就听见咚地一声,很闷,然后又听见楼下有人在尖叫,我就感觉可能不对劲。”白乐乐的眼神几乎变得有些空洞,她的后怕不断侵蚀着她:“再后来就发现是他自杀了。”
“叶馨,你说这是不是我的错?”
“我是不是做错了?”
她问这句话时,不知道自己心头不知盘绕的是什么情绪。她的脑子里混乱得不得了,想不明白现在到底是担心自己害了一条人命,还是担心自己要承担这个责任,赔钱赔命,就此被这件事缠绕一辈子。
白乐乐抓着叶馨的那只手越攥越紧,凄惶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好像喉咙里要呕出一口浓血来。叶馨被她攥得生疼,只能低声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
“这种事情很难说的。”
叶馨这句话好像也是在说给自己听,她抬头看到陆桥从警戒线那边走过来,目光有些茫然。陆桥来的那一刻,她才真切感受到,这件事与自己几乎无关,她和陆桥一样,只是在朝这个方向走,该走到哪里停,她不知道。
陆桥离开时好像在和谁打招呼,脸上挂着惯常的热情笑容,回过脸来时热情的笑容才逐渐变为凝重的表情。直到男人走到跟前,叶馨的目光才有了落点,她看着陆桥蹲下拿了瓶水给白乐乐:“白小姐,给你买了瓶水,先喝两口吧。”
白乐乐听完,慢慢松开攥着叶馨的那只手,也看到了叶馨被攥红了的右手,接过水转而变为捏紧了水瓶然后低声道:“抱歉。”
叶馨摇摇头:“不管是谁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慌的,我们在这儿陪着你呢,没事。”
说完,陆桥拉起叶馨:“过来一下。”
两人走开一段距离后,陆桥才道:“是是,我刚刚看了,尸体已经被运走了,说是自杀。那人的哥哥说,人到家的时候很沮丧,也没有自杀征兆,只是一转头的功夫,人就从窗户翻跳出去了。”
接着他压低声音:“我听着小区里已经开始有人说了,非说这人是为情自杀,女主角就是白乐乐,还有人说白乐乐是骗了这人的钱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你先带她回家吧,不然听见不知道要怎么崩溃。”
叶馨叹了口气:“那你呢?你就回去了?”
陆桥摊手:“不然呢?我还能干嘛?你们先快回去吧,这时候操心我干什么。”
叶馨犹豫着走了两步,又回头去看,陆桥朝她挥挥手,叫她快走。这个场面好像和记忆中某个场面重合在一起,当年的陆桥似乎也是这样,站在原地挥手,后来发生了什么叶馨来不及回忆,只是像吃下了颗定心丸,转过头朝着白乐乐大步流星地过去。
她先搀扶着白乐乐回了自己家,两人坐在狭小的客厅里沉默无言。白乐乐显然没缓过劲儿来,叶馨陪她坐了一会儿就站起身,原本不吭声的她立刻抬起头,整个人立刻慌了起来:“叶馨,你要去哪儿?”
叶馨一愣:“给你倒杯热水,我想着喝点热的可能会好,要吃什么吗?”
白乐乐摇摇头,脸上仍不见血色:“我没胃口。”
“还是要吃点。”叶馨拿手机点了外卖,又倒了杯热水给她:“没事,我陪着你呢,一会儿我们去你家拿东西过来,今晚我陪你睡觉。”
白乐乐勉强扯起笑容:“谢谢你。”
叶馨这时候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对方,要是说什么你别想了,只会是雪上加霜。她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电视里看过千百遍,等到了自己这里时,她的脑子像一团浆糊,嘴巴张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于是只好陪着白乐乐,也只能陪着白乐乐。
至少不能因为这事儿再闹第二条人命出来。
她以为这件事只要时间够久,那就一定会过去,可没想过,这事还没完。
陆桥这类事在殡仪馆见得太多,心里知道也许会牵扯白乐乐,嘴上没说,想静观其变。没想到第二天上班时,猜测全中。
陆桥早上到的早,办公室里人还没来全,倒是带他三年的师父已经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里喝茶了。陆桥进门时,老头也只是抬抬他那下垂得厉害的单眼皮,把喝到底的茶放在桌上:“来了?昨天送来了个自杀的,我们商量了一下,叫你负责。”
“我没问题,不过这个挺难修复,师父你到时候可得给我把把关。”陆桥习惯性把老头的茶杯拿过去续水,续完了又规规矩矩给放到老头面前。
“行,好歹也是个熟人。”老头抬起茶杯没喝,眼皮遮住半颗眼珠,叫人看不清神色,好像那眼皮背后才是真正打量人的地方:“上周来面试开灵车那个小伙子,你记得吧?自杀的就是他。昨天下午正好小张给他打过电话,把他给婉拒了,没过几个小时,尸体就送过来了。”
“真造孽。”说到这,他把茶抬到鼻子下面,又想到什么似的补充了两句:“小张昨天被那个几个小领导轮番审问,问他有没有说什么刺激人家的话,说那人是低保户还是什么的,日子过得挺难,怕小张说错了话自己不知道。我看人大小伙子下班的时候都憔悴了……啧,陆桥,你这水烧了没啊?不够烫啊,光接水不看热不热啊?”
陆桥嘿嘿一笑,插科打诨:“师父,错了错了,下次保准给你接热的。”
“你原来倒水的时候可比现在殷勤。”老头白陆桥一眼,嗔他一句也就作罢:“一会儿记得和人家家属打电话对接。”
“记着呢。”陆桥从柜子里拿出白大褂套上,朝着老头挤眉弄眼:“得逞了可不就少殷勤了。”
正说着话,外边来人叫陆桥出去,说是昨天的死者家属来了,按理说都是电话联系,也不知道家属怎么会来。陆桥抓过手机就出去,到了半路又折回去从办公室门口探了个头:“师父,那活儿你看了之后大概估计要几天啊?”
老头眼睛半闭:“五天。”
陆桥听完重新往外去,家属来了两人,是死者的哥哥和嫂子,穿得都挺素净,看得出来日子勉强过得去,不是宽裕家庭。
他给两人交代了两句,不外乎是跳楼自杀所以尸体不好看,得修复了才能出殡,估计要等七个工作日云云,到时候会提前电话联系,他说的时候刻意给自己延了两天宽限。听的两个人心不在焉的,频频往外看。
等陆桥说完了,死者的嫂子拧着眉问了一句:“修复是不是要多加钱?能不能不修复直接出殡?”
“就今天直接火化,那些七七八八的仪式都不做行不行?”她说这话时一点局促都没有,理直气壮极了:“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们没钱。”
陆桥被噎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答,那嫂子又接着道:“还有骨灰盒,能不能用我们带来的盒子装,我们买不起,不下葬行不行?”
陆桥这下算是听出来了,这两人不准备在这个亲弟弟身上花一分钱,在他们眼里,多花一分都是损失。
这种事在殡仪馆很常见,人死了,活着的人什么表现都有,不过这样的要求陆桥倒是没太见过。
他拿出张殡仪馆基本服务项目收费标准,给两人指了指前面写的条例,语气平静:“两位,是这样。”
“可以按照你们的要求不修复,关于骨灰盒,我们殡仪馆会免费提供五百元以下的骨灰盒,但是火化是已经排好的,所以今天也不可能火化。尸体存放和防腐是按照表上的标准收费,你们亲属的遗体损坏很严重,还是建议冷藏。”陆桥的长指头在纸上点了点,冷藏一小时五块。
对方的眼神在纸上瞟了一眼,然后指向普通存放:“不用,一天20这个就行。”
陆桥点点头,在纸上画了个圈:“火化还需要看前面的排队,我大概给你们算个时间……”
这边话还没说完,殡仪馆正门里进来了两个老人,其中一位老太太匆匆忙忙地叫了一声:“阿走。”
男人转过头去,张了张嘴,最后叫了一声:“妈。”
老太太拧着眉,走两步眼泪就下来了,男人也上前抱着她哭,直到老太太问出那句:“你弟弟怎么会自杀?”
这时候那嫂子才转过头,语气不算亲热:“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抹了眼泪,冷笑一声:“什么意思你不清楚?”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陆桥原准备出声打断,却看那男人慌张的表情一闪而过,然后镇静下来,眼泪也不流了,脸上连泪痕都不见了。倒是眼珠溜溜地转了两下,叹了口气:“妈,咱们阿等是为情自杀。”
陆桥扭头朝自己背后瞟了一眼,躲在门后的馆长似乎松了口气,然后转身走了。
眼前略显兴奋的惊诧声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重合在一起。
“什么?为情自杀?!”
陆桥用红笔在纸上涂了涂,心想,我一会儿还是去看看死者吧。
——帮他安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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