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坠落


丝绸般的滑动声不绝于耳。听得西维娅有些反胃。身体的疼痛分解了精神和意志,把她的大脑切割成两半,理智藕断丝连,难得的有一半碎裂的大脑发散开来,去想一些虚无的东西。

        就像蠕虫在爬动一样。她冷冰冰地想。并因这个想法想吐。

        但另一半大脑又尽忠职守地执行着之前的指令。

        一、二、三、四……

        等到数到七的时候,那滑动的声音不见了。一个全新的人偶近在咫尺。

        七秒。她想。七秒。

        她能够做的事很有限。若是要逃离追杀,目前的逃生出口只有身后那条之前经过的楼梯,十秒,不足够,失去法阵元素庇佑的她太容易被活动自由的人偶追上。

        但她能做的事情不止逃跑。若是能坚持到城主府发现不对劲,有值班侍卫上来查看情况,她当然也能逃过一劫。

        但是……

        西维娅犹豫片刻。她始终对城主府存在不信任。

        ……还是说本能地对女巫不信任呢?

        但方法还有一个。她缓缓把气息吞咽,顶着身体撕裂般的疼痛倚靠着白晶长杖挺起身来。

        人偶冷冰冰的毫无感情色彩的眼球望着她。它并不急切,也并没有慌乱,更不急着一拥而上。对方只是短暂地喘上了一口气。虽然眼前这个牧师的毅力和法阵领悟力远比他想象的强大,甚至超过了许多他曾见过的著名法师,但即使法阵再怎么强大,元素也有耗尽的一天。

        他只需要一个人偶、一个人偶地与她耗着。

        牧师深呼吸直起身子。一半的大脑尖叫着疼痛,一半的大脑却充斥着莫名的狂喜。脑海中的尖叫声让她出现了短暂的耳鸣。

        她静静地直立在那里,黑发黑眼,面容沉静,眼神空灵,仍然盯视着地面,看不出狼狈和慌张。

        大脑飞速地运转着,有什么东西被快速打破又重新黏连。看得太清楚了,即使只是那么一小块露出的法阵,她也能在脑海中建构出它的全貌。

        元素在法阵中流动着,就像在河道中顺流而下的水流,这是“规则”。顺应规则的将会存续,逆行将会……

        毁灭[不存于世]。

        这无疑是同归于尽的做法。它就如同一个短路,一个病毒,一个危险的化学反应。不符合规则的将会被世界“剔除”。

        历史上最恶劣的一起法阵逆行事件,处于逆行法阵中心的一整座富饶的小镇化为乌有。

        “化为乌有”,指的是,“消失”。

        居民消失了,建筑消失了,大陆民众对其的记忆也消失了,仿佛这座小镇从未出现过。

        圆周塔的学者后期通过一本古籍的记载挖掘出了它的存在与毁灭,但至今无人知晓那座小镇的居民最终是死是活。

        几秒之后人偶才发现了不对劲。这并不是他所认为的僵持,有种潜藏的东西埋藏在更深的夜色中。

        那白晶石的光芒愈发耀眼,就如月亮从亏转盈,直至肆无忌惮的刺骨寒意。

        若此时有一个人站在这里,那他的本能就是逃跑。

        但傀儡不一样。它飞扑向白晶法杖。如飞蛾扑火。

        虽然不知道那刺眼的光芒是为何,但它瞬间推测出了牧师的行为是为了毁掉这个隔音法阵。

        这是一场刺杀。

        刺杀。

        若是在城主府闹出了巨大的动静他将遭到城主无穷尽的追杀,在道上也混不下去了。他也是与雇主反复确认做出完全的规划后才收下的刺杀定金。

        而“完美”规划最重要的一环,这个绝对安静的、不被他人发现的环境。

        我可不想让这成为最后一单生意啊。暗处的傀儡师冷汗直冒。今夜第一次感受到局势不被他把控。

        人偶扑向愈发明亮的法杖,牧师却反手一推,只听见一声闷闷的声响,她反身向后方楼梯口跑去。

        靠!傀儡师忍不住骂脏话。金蝉脱壳!

        但人偶傀儡仍死死的抱住法杖。没办法,他又不是法师,他无法确认这根看起来要自爆的法杖的危险性。

        第十秒,西维娅成功地踩上了楼梯口的台阶。她知道这个楼梯,来之时她就有印象,又长又陡,如缠绕的蝮蛇。她不报希望地低头“看”了一眼,果然,法阵泄露的元素早已被“禁魔”吸收干净,她的视野里仍是一片漆黑。

        她皱眉,最后决定翻身跳下楼。不知道那个傀儡师多久才会发现法杖中只不过是一个发光的术式,她无法把唯一的逃生机会毁在踉跄的下楼上。

        她感受了一下,元素不再被强行输入体内,这让她好受了许多。所说这算是一种痛苦过后麻痹般的麻木感。

        只要有准备,坠落的失重感对她来说并非难以忍受。西维娅想的很清楚。再清楚不过了。趁着体内还有一丝元素尚存,在快坠落至地面的时候,她能使用一个缓冲法阵。

        所以必须清醒。

        她咬了咬舌尖,翻过护栏,从扶手的缝隙间跃了下去。

        ……但感受到失重的那一刻,一阵困意包围了她。

        困意来得毫无缘由,但又如潜伏已久,猛得蛰了她一口,凶狠而迅捷。

        啊。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西维娅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这难得得让她心头一颤。

        [铁则]元素守恒。

        元素不会消失,它会以其它元素的形式呈现。

        “禁魔”。

        只是把吸收的元素运向另一处法阵或魔力装置。

        所以那么多泄露出的元素去了哪里?滋养了什么?

        半空,牧师在花香中缓缓闭上双眼陷入沉眠。

        而她仍在坠落。

        ————————————————

        阿嚏。

        奥布林不自觉闭眼打了个喷嚏。

        “没事吧。”问候声从下方传来。竟然是阿诺。矮人已经把显眼的假发收起,现在看起来穿得像某个结婚典礼的花童,递给他一小碟巧克力蛋糕作为慰问,也不免带点玩笑的意外挖苦几句,“少见呢,你不是号称体魄强健吗?”

        奥布林装作不经意地避开了某位女士殷切地递上的手帕,苦着脸从旁边的桌子上随便抽了一张餐巾,擤鼻涕,“我也是第一天知道我对花香过敏啊!”

        精灵又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印出一片红痕,小声向矮人抱怨,“还有多久。好无聊。一群男人女人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吃了我。”

        矮人以一个白眼回敬,意为“受着吧,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不需要社恐人”。也不想去分析这个“吃”到底是哪种含义,曾经在黑街混过的都知道,在某种意义上伏低做小的男性黑暗精灵“很受欢迎”。

        “所以你那边情况如何?”讲道理,奥布林感觉与牧师分开后,他一直在不道德地摸鱼。精灵倒也不心虚,端着瓷盘子咬了口蛋糕。嗯,不愧是城主府,用料真大方,一点都没有加布城地方特色的偷工减料。

        矮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副眼镜,翻看随身携带的本子。奇怪的是本子上什么记录都没有。奥布林想了一想,推测这应该又是圆周塔的新玩意儿。

        “整体很无聊,但这才显得某些人大放异彩不是吗。”阿诺明显意有所指,“听着真是让人的心砰砰直跳。本来被邀请的冒险团们对城主府的那个远征直推名额都没什么热情,现在气氛却被推动起来了。”

        哦,那人。奥布林想到那个雀斑男孩。

        “是个托儿?”奥布林合理推测,“说的话很对胃口。毕竟对这里的人来说,金钱总比名誉吸引人。”

        随即话锋一转,“你也被他说得心动了吗?阿诺。毕竟这是你们迎回故土的唯一机会。”

        矮人沉默不语。

        许久后他才缓缓开口,“我本以为,我会比那些矮人更清醒点的。”

        在“那些”上,他刻意强调了下。

        “故土难离。”精灵露出早有预料的表情,随口安慰,也没见得有多诚心。

        阿诺第一反应是想要否定。但他又觉得没这个必要了。按照结果来说他确实配得上这句故土难离。

        所以他只能低声自嘲。

        “我果然算是个怪胎。”矮人收起脸上所有的表情,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低喃,“明明比起参与者,我更乐于做一个旁观者的。”

        奥布林没有听见矮人木然的抱怨,他的尖耳朵抖了抖,像是捕捉到了什么,“话说,牧师是不是离开的有些久了?”

        精灵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听到了铃铛的声音。想到她了。”

        “说明城主对她很中意啊。”矮人打了个哈欠,刚刚稍显成熟的表情现在已然皱成一团,“别像个老妈子一样。说起来最近你们怎么总是黏在一起?”

        矮人哈欠打到一半,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一瞬的凝固,“奥布林,你该不会在做对不起你良心的勾当吧。”

        怎么会呢。坏坏的黑皮精灵怎么会有良心这个东西呢。

        丢下一句“我去到处逛逛,顺便找找会不会捡到一只迷路的牧师”,奥布林便顶着矮人不赞同的目光,自说自话地掀开帘子从露台离开。

        阿嚏。

        奥布林不知今天第几次地打了个喷嚏。

        泪光闪烁间,他看见。

        啊,花开了。他惊叹。

        繁杂的蔷薇花犹如动态般盛放在黑夜,像是吸取了精魄的妖魔,火焰般跃动。

        美丽到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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