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上爻
天微亮,大街上不复昔日早早有人起来出摊,甚至冷清寂静。偶尔有谁家院里的三两声狗吠来打破这清晨的祥宁。
微柳走得不紧不慢,直到觉得有液体顺着左臂流下,一路到剑再滴在地上,她抬手摸到破了的衣料,捂着肩头,黏腻的手感……再摊开手,掌间都是血。闻见血腥味,她先是有些茫然,后抿着唇,目光沉静。
风起,撩起她的头发,带着秋意的凉。风停时,她身上便没了血迹,连刺破的衣服都完整如初。
她站在小院门口,不动。
她们都应该在睡觉吧。
“嘎吱!”
院门开了,是归途。
微柳愣了一下,开门的人也是。随即归途开口:“骷炎还在睡觉。”
习惯性的,微柳点头,“嗯。”所以她才在门口站着,没有敲门,骷炎睡得浅,易梦,多眠。她知道的。她也知道归途是让她动作轻点。
归途看着微柳的样子,还是开口:“该叫你微柳呢,还是……”平日见得不多,也没有说过话。
“就叫微柳吧。”
其实,叫什么不重要。
她不清楚归途是什么人,但对方知道她的身份。重新看了一眼骷炎口中的“归老狗”,随即又垂眸,一如她一直以来的样子,安静,甚至乖巧。
憋!
憋着!
骷炎一下子坐起来,呆了一瞬间,急急忙忙鞋都没穿好就踩着冲向茅厕。
她快憋不住了。
远离了如厕,骷炎才舒了口气。
差点就尿床了。
本是打算回去睡回笼觉的,但听见厨房有动静,便去看是不是归老狗没有外出,良心发现给她弄个早饭什么的。走进去一看,才是看见微柳。
“柳”骷炎是不太习惯喊微柳像喊涵榕那样一开口就是“狗”的,微柳性子静,很多时候她都是不急不躁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对于她们的打闹几乎都是静静看着,也不知道是怎么和她们厮混到一起的。
微柳在放盐,听见声音才回过头,看见骷炎穿的是里衣,有些惊讶,“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骷炎摇头,说,“我起夜起晚了,一点点。”
随即又想到微柳没和墨琴回来的事,又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
骷炎难以置信,“我都没听见声音”她一直很骄傲自己睡觉的时候能听见外界的声音,虽然听见了,她也不会起。
微柳闻见骷炎身上的酒味,笑着说:“你昨天喝酒了,睡得沉也是自然的。”
是吗骷炎左嗅嗅,右嗅嗅……
呕……对,没错,果然有酒味。
“我去……”骷炎刚想说去睡觉,微柳就打断她。
“穿衣,用早饭。”
呃……不是……
见微柳笑得温柔,骷炎也不敢说话,搓了搓手上的鸡皮,“那我去洗个澡酒味太重了。”
“去吧。”
微柳还拿了一片鳞片给骷炎,那鳞片到她手上的瞬间五光十色,转瞬即逝。片身如手掌般大,泛着银光,十分好看。骷炎施法,鳞片便不过泪滴般大小,穿了根红绳挂在脖子上。
因为不甘心早起,骷炎把另外佳人和涵榕死活拽起。墨琴就让她好好睡觉吧,醒了也不是件痛快的事情。
佳人不停问微柳干嘛去了,微柳只是微笑偶尔应付一两句。涵榕看了眼骷炎,问:“你有点奇怪。”
“嗯什么奇怪”
“是这几日都奇怪。”
骷炎眉毛一皱,十分严肃:“是不是变好看了”
难为微柳在佳人的攻问下还能抽空夸骷炎一句,“瘦了。”
涵榕点点头,又摇头,“哎呀,我说的不是这个。”在三个人的注视下,艰难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要你何用”
“死狗,你不要太狂!”说归说,涵榕没有啥动作,骷炎论什么都不比她,但是骷炎小啊,又会撒娇撒泼,她对可爱的人总是格外宽容。
“喝粥。”
微柳发话,三个人噤声默默吸溜。
墨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多天,骷炎表示理解,只要不寻死觅活,想怎么样都没问题。
这禁门令什么时候才结束,无聊死她了。她出门一点都不方便,夷城倒是有人等不了所谓的热闹是有人出城了的。
骷炎觉得按书院的行事风格,没多久她们也会收到召回消息的。回房后,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东想西想就是觉得烦。
她想去找骨滦,但是不能出门,所以烦。喜欢归喜欢,但小命要紧,不然怎么喜欢。
骨滦是神仙,那是神还是仙应该是仙吧,古书里面有写到:万年前神魔交战,六界倾倒,魔神皆陨,唯主神退。天灾降人间,冰封数万年,六界重生。寥寥几个字,就记录了一场轮回。
有传说,陨落的神会凭着自己原本是神的天泽降生人间,在人间经历人生七苦,能悟大爱,便能飞升成仙。也有说,其实魔尊没死,也学着天神的办法投生人间,又因为魔生而不详,会让他投生的人家,全部克死。骷炎不知真假,这些传说没名没分,不觉得有几分真假,只是唏嘘,没有见过神魔在世的六界。
既然只有主神成功身退,他应该不会再来看这个大战过的人间。那骨滦大抵就是个仙。
哎!
门不当户不对,还好仙都是无父无母的。不然,她和骨滦之间可能会有婆媳矛盾影响感情。
神魔魔幻瞳找到没有……这有点难搞哦。
“叩叩!”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墨琴。她抱着一堆画卷塞给骷炎,“给你。”
骷炎沉默了一会儿,“看最后一眼”
墨琴没点头,也没摇头,大概是在纠结。骷炎把她拽到房里,展开一卷画,骷炎就惊了,倒不是惊叹鹿厌城的美貌,继续展开其他的画卷,每一幅都有面具。
“怎么会有面具”她记得她之前看的时候就是一张英俊的脸,哪有这个奇怪的面具。
墨琴看着画,有些发怔。半晌她才说:“这画是一个小道士画的。”
“道士画的和面具有什么关系”
“他说,他的笔是带过奈何桥,蘸过孟婆汤的,经古神的指点,能画出人前世今生的模样。”
骷炎觉得这小道士运气可以,直叹:“神奇啊神奇!”
“我见过鹿厌城现在的样子,画自然也会随我看见的变成这一世的。”
“现世神笔马良。”
墨琴看了她一眼,懒得说这不太聪明的大聪明。
“那小道士在哪,咱们去借笔,看看归老狗上辈子是什么牛马。”骷炎好兴奋,她想看看不止归途,还有好多人的样子。
墨琴垂目,“他没了。”
骷炎:“……”
“不知道转生没有。”
骷炎不敢搭话了,这死狗下一句准没好话。墨琴看了看她,把她看得有点不自在才说:“你这几日与往常不太一样。”
“是嘛涵榕也这样说。”骷炎摸摸自己脸,也未研究新的妆容,并未上妆束发,哪里不一样
对方左右端详着骷炎的脸,皱着眉,“背着我们抽大烟了一点精气神没有。”
“没有啊。”抽什么大烟,骷炎远远吸着一口味就觉得喘不上气,哪能去抽。她想了一下,“可能这几日都太匆忙了,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吧。”应该,大概,可能……不是墨琴和涵榕说了一嘴,是她也感觉到自己很累。
但是佳人都没说什么,应该没什么问题。佳人擅医,颇有天赋。虽然没有医治过棘手的顽疾,但在学院里也是药到病除的。
“我们回学院吧。”
“为什么”骷炎猜:墨琴这是要离开这伤心地,要回窝里独自舔伤了?
“你没看见像我们赶来夷城的人都离开了吗”
“可能他们觉得夷城不热闹了吧。”
墨琴面无表情:“你以为夷城为什么不热闹。”
刚想说是因为禁出令的骷炎,脑袋一个灵光。鹿厌城下禁出令,却不下令关闭城门,任由那些人离开。所以禁出令不是禁出,是逐客
可是归老狗还在,骨滦也在。幻瞳在这被死而复生的魔劫走,听着她和泫蛟也只是合作关系,也不一定会找幻瞳。听说魔都是很凶残嗜血的,骷炎没和幻瞳有多大交情,只是觉得好歹也是一条命。
“通知她们几个,明日一早就走。”
归途是有能力自保的,骷炎不担心,走的时候若是碰不上面就留个字条挂在他房门上。至于骨滦嘛,他和泫蛟来夷城是找人来的,没找到人自然不会离开。她帮不上忙,不拖后腿就不错了。反正有契在,要见面见叫他名字就可以了。
虽然觉得夷城迷雾团团,但是好像与她也没关系。说走就走,不带犹豫的。
归途一天都没回来,骷炎的房里多点了一支蜡烛,她嘴巴撅着笔,双手成拳还沾了点墨水撑着腮,眉毛皱得紧。她想很文化的写一封告别留言,但是挤破脑袋就是想不起学过的离别诗词。
她握着笔,肉手一挥:老狗,我走了。
收拾包袱的时候,见幻瞳赔礼的那件桃裙,叹了口气说:“但愿平安吧。”
“呼!”一阵邪风吹过,紧接着是烛台倒地的声音。
骷炎先是一懵,看着自己关紧的窗门,心中紧铃大作,手指向地……娘的,剑给骨滦了。她咬咬牙,想施法抵抗一下,结果手还没抬起来就被邪风掀倒在床。
骷炎失去意识之前,满脑子都是:是不是采花大盗
上清月华,下凉霜白。
归途踏霜而归,却忽然眉头一皱,又感知不到骷炎。当即想揪着骷炎的耳朵问她有没有听话,一天天的净会找事!他闪身回到小院。
那几个朋友也都在各自的房间里熟睡,骨滦也没来过,这代表骷炎没有出去过。房间除了摔在地上的蜡烛和烛台,没有打斗的痕迹。他看了结界没有裂缝,但是感觉到了魔族气息。
归途甩袖,面色冷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暗黑的房间传来一丝光亮。
微柳睁开眼睛,披好衣服去了骷炎的房间,只有归途坐在桌子边上,手里还握着骷炎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他没给微柳思考的时间就开口。
“魔族气息。”
烛蜡在地上撒了一片,昏暗的灯光,微柳竟然能看见归途眼中的冰冷和蛰伏的杀意。她抿了抿唇,看不清表情,过了一会儿才说:“是他啊。”
“他要带的人是你”归途看向微柳的目光,太过冷淡,冷得有些凶狠。
微柳直视归途的目光,“是。”
归途不说话,他需要一个解释。
“她身上有我的气息。神器不在她身上,我拿了另一个给她。”拿的虽然也是神物,但她已经带身上记不清多久,沾染了她的气息,这点确实疏忽了。
神器,那把剑。它与骷炎形成了一个依附关系,谁也离不开谁,骷炎离了它会体弱早逝,它离了骷炎会变成废铁。也不像认主,更像是寄生。微柳拿的虽不敌那寄生神器,但也能抵过一段时间。
“何处”
“不知。”
归途当即闭上眼,一圈一圈的扩大范围去感知骷炎的方向,以及那个孽障的位置。
夷城内,静若死城,鸡狗不鸣,无灯无火。月光也似觉得无趣,照的人间直白冷清。
他一遍遍加强灵力,还惊动了学着凡人闭眼休息的骨滦。骨滦睁开幽幽眼眸,眸光似霜,模样如月冷而高贵。开口还是属于他既缓又古老的声音。
“何事”
“骷炎被带走了。”
“谁”
“上爻。”
骨滦走出屋子,看了眼天上的素舒水镜,既而又低下头,薄唇轻启:“上爻。”他衣袍被席卷的风吹得猎猎作响,发丝飞扬,风袭全城,却无骷炎的踪迹。
他收敛了力量,风瞬停,闭着眼睛,语气不变,再说的话却不如从前文雅:“孽障!”
再睁眼时,他已经到了归途面前,瞧见还有一个人时,骨滦停顿了一下,收回目光,手指抬起再放下,房间顿时明如白昼。
“上爻便是空爻木贤。”归途主动解释。
骨滦垂眸。空爻,骷炎给他说过。她说空爻长得凶,她最怕别人凶了,长得再好看也没有。
“魔族上爻。”
归途听着骨滦将这名字念得意味深长,皱着眉:“怎么了”
“祸乱人间。”
微柳闭了一下眼睛,满脑子都是骨滦那句“祸乱人间”,这罪定得真大,要灭族的。天道法则,偏爱人间,神魔不得扰乱,妖鬼不得危害。
归途没想到骨滦一来就给上爻定这样的重罪,有些诧异。他虽然气愤上爻的做法,但也轮不着灭的人家魂飞魄散,无迹可寻。
“先找到骷炎。”
骨滦点头,看向微柳说:“他也带走了大梁公主。”
微柳却对着骨滦拜了一拜,说得是,“谢谢。”
“去空爻。”
金灿灿的大殿内,炉烟袅袅,黄绸罗帐。有衣冠整齐的婢女在一旁侯着,还有婢女跪在床边,给床上的人捏肩捏腿。
骷炎期间醒来喝了一碗水的,然后又接着昏睡。其实,她是清醒的……至少能清楚听得外面的声音,只是睁不开眼睛,也没力气发出声音而已。
她被下了禁制。
只得在心里大声的呐喊:哪这是哪此人劫财劫色她都已经看见这富丽堂皇的屋子,猜是劫色,怎么办,怎么办她是要和骨滦共度良宵的人,不能酱紫啊喂。好歹让她说说话啊,她喊一声骨滦就可以了。那几只死狗发没发现她没了啊,归老狗看见她留的字条会不会以为她真的走了就不来找她了。
越想越悲伤,她猜了一下自己的下场:客死他乡,尸骨无存。
嘤!
好可怕。
那,能不能让她先睡个好觉,骷炎能感觉到有七八双眼睛盯着自己,让她感觉自己没穿衣服。她慌,睡不着。
有脚步声,沉稳有力。
是男子。
“殿下!”
能听见婢女齐刷刷跪在地上的声音,她们恭谨着嗓子,七八道声音混在一起还没涵榕的大。
大抵是这位“殿下”允许,骷炎又听见婢女们起身。
“殿下”走到骷炎身边,一瞬间,骷炎身上禁制消失。
“还不醒本王让你永远睁不开眼。”这声音如他的脚步声沉稳而有磁性。但骷炎听见的却是蛇蝎一样的警告,她爬起来,见来人穿着锦绣华袍,玉冠束发。眉眼生得俊俏,却是骷炎见过的凶戾。
“空爻”好震惊。但是她没表现出来,甚至还皱眉,警惕,疑惑。所以,她现在是在哪
“你也可以叫我上爻。”
上爻有点耳熟。骷炎思索不起来,也不敢轻易有动作。这个男人和他的眼睛一样,危险。就像森林蛰伏已久的蛇虫,看准时机就会上来咬死你。
“魔族上爻。”上爻又重复了一遍。
魔族
“是你带走的良辰公主”骷炎觉得很大可能了。
上爻居高临下,眼睑低垂,瞥得骷炎心发慌,“是。”
香炉里的香正腾起袅袅烟气,有花香醉人,是上好的水沉。骷炎却闻得头晕,她觉得这位主有大病,人家都是他的婚配对象了,还把人家劫走。一套操作迷惑且没有道理。
微柳看上的,果然不简单。
骷炎不敢多问,也不敢发话,抱着小被子,一动不动,小脑袋瓜子转得快。怎么会有魔族,不是传说魔族全部没了吗?哪只狗传出的不实消息。
都劫了公主还劫她干嘛,是看惯了人间绝色,想啃啃她这等平凡的窝窝头,寻求刺激怪不得公主不见,她那大梁皇帝风不吹雷不动的没有丝毫动静。但是,这还没过亲,就住一起……没名没分的,幻瞳那么高傲的人不觉得委屈委不委屈不知道,但是幻瞳一开始就是逃婚才逃到夷城,显然对这婚事不满。要不然,空……上爻也不用大动干戈的劫人。
可是劫就劫,搞些蛇群围着她们干嘛。是想劫她们其中一个还是早就瞄准她了。
思及至此,骷炎顿感绝望,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还不敢反抗。
上爻打断她的思绪,“你身上有她的东西”
她
谁
“憬……”上爻顿了一下,才说:“微柳。”
骷炎眨了眨眼,迅速回忆。她摸了摸胸口的坠子,那是微柳给她的鳞片。
“是。”
上爻冷哼,骷炎被吓了一跳,肚子上的肉都颤动了。
“她倒是好手段,以此逃脱,找你来顶替。”上爻语气满满的都是对微柳的不屑。
骷炎不语。其实,微柳从没说过她心悦空爻,或者是崇拜空爻国的木贤殿下。骷炎只是听微柳提过一次,语气带着无限的情愫,她就在起哄,到后来,涵榕她们也都以为微柳很喜欢那位空爻。是啊,像她们这样的人,喜欢高高在上的大众情人没什么奇怪的。微柳不解释也不否认,骷炎都以为她是真的了。
对了!
上爻!
微柳说过:神魔交战,上爻却在大敌当前重伤魔尊……
骷炎放在被子的手发抖,她努力不让身子发颤,睫毛却不停扇动。
上爻重伤魔尊……
这个上爻是万年前的上爻他还活着。他是上古魔族,为什么那么敌对微柳,那微柳又是什么人,或者不是人。死而复生的魔族或者是万年毫无动静的魔族不安生苟活,这般大动干戈又是为什么胆大到弑主的人,骷炎是怕的。
她鼓酸了腮帮子才说出:“你要劫的,不是我”
“还不算傻。”
是微柳。
什么仇什么怨,骷炎懒得探究,知道越多越死得快。知道劫错人,却没有放她走,她自然不会傻到让上爻放她回去。
“我要见良辰公主。”
上爻勾着嘴角,满是嘲讽:“倒是一条忠心的狗。”
骷炎忽略他的言辞,这个上爻有病,她不会去和他争执什么,要是情况不妙,她是不会活着的。
没有想象中的金丝雀,而是阶下囚。牢房还算整洁,但对从小金枝玉叶的公主来说就是折磨。骷炎看见幻瞳没有丝毫精神气,靠着墙像是睡着了一样。发髻不算太凌乱,看得出她有打理,面容不上妆也是好看的就是有些憔悴,衣服应该也是穿了几天的。
“公主”
幻瞳缓缓睁开眼,看见骷炎有些发愣,随即红着眼问:“大梁真的没了吗”
上爻没有跟着进来,也遣退了看守的侍卫还给了骷炎打开牢门的钥匙。
大梁没了
骷炎觉得那位上爻有病,她蹲在幻瞳面前:“没有,谁给你说的”
幻瞳看着骷炎,想辨真假,确定骷炎没有说谎之后,她笑了,笑着笑着就泪如雨下。她拉着骷炎的手,语无伦次:“他给我说,怪我逃婚,让空爻失了脸面。他不高兴下令攻打大梁。”她说得断断续续,骷炎却听得耐心。
骷炎也听得出,这位上爻脑子不好使。
“大梁猝不及防,连失十二座城池。皇叔逼宫,父皇拔剑自刎。皇兄都被俘,皇姐都被他送给了空爻大臣做妾。”幻瞳还在哭,她以为自己成大梁的罪人。她没有撑起大梁公主的责任,是她逃婚。
你娘的,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骷炎把哭得发抖的幻瞳拦进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幻瞳的背。
“你说的对,是我德不配位。”
“是我,都怪我。”
让一国公主担着丧国的罪名,这是让幻瞳一点点崩溃,然后受他摆布幻瞳虽然任性,但是她知道自己有职责在身,被冠上亡国之罪,她会生不如死。
上爻……不愧是弑主的人,真的狗得厉害。
骷炎哄着幻瞳,觉得自己先前的认知有点片面。公主享受着一国供奉,就要担起国难之责。她虽生于平凡人家,但一生只用为自己。日后她都不议论皇室的事情了。
在牢狱这几天,幻瞳无法与外界联系,想是精神已经快崩溃了,看她这样子是差点点放弃了自己。
上爻就是这样对自己的订婚对象的。
她若是幻瞳,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份折磨。
哄睡公主之后,骷炎走出牢房见上爻还在门口站着,隔得远远的。怕啊,一时之间她迈不动腿,见上爻走过来,她抬腿却是自己拌了自己,直直扑在上爻跟前。
上爻捏着骷炎的胳膊,扶她起来,声音平和温柔,骷炎却听着宛如洪水冲堤,淹没她。
“看着如此大礼的份上,本王便给你王妃之位。”
“你可欢喜”
大婚之礼办得虽仓促,却无比奢华。王府上下,都在忙碌得很。这突如其来的婚事,惊了城中所有人。他们是听说殿下订婚,却不想如此仓促,还省了许多老祖宗的规矩。
梳妆台上摆满各种金钗玉簪,在偷跑进房里的阳光照耀下,晃着金灿灿的光辉。骷炎却无心欣赏,她只觉得屈辱。早些时候,她发脾气剪碎了嫁衣,扔了新娘冠。
上爻又让人抬来心的婚服和发冠,还说,“再摔就杀了大梁公主。”
说完了之后还问,“你叫什么名字”
骷炎真的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对上爻的问候。
有病!
这个上爻投生在帝王家,还有储君之位,这要是上位,妥妥的暴君,喜怒无常,空爻是要遭殃的。算了,她都自身难保就不操心这个了。
联系归途的小海螺在布包里,还在夷城。
骨滦……骷炎是有些犹豫的,搞不清楚自己摇摆什么,但就是想再等等。
婚服极大不合身,塌在骷炎身上,不伦不类的。妆容倒是精致,她被沉甸甸的发冠压得头皮发麻。
什么礼都没有,连盖头也不曾搭。骷炎就被送到上爻身边。被上爻扶着的手像被烫着了一样,骷炎迅速缩回袖子里,左右磨蹭,觉得恶心。他们不行礼,不拜堂,不进宫面圣。骷炎知道,他也在等,等不了,她会死。
上爻遣走了下人,空旷的大殿前只剩他和骷炎。
“你将大梁置于何地”
上爻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反问:“何地本王以一己之力便能让它山河破碎,你说置于何地”
骷炎觉得无言:“大可不联姻。”
“那是我喜欢的姑娘,求来的婚事。你懂什么”
这……“被你喜欢挺悲惨。”求来的婚事是这样糟蹋的喜欢的姑娘,这妥妥是仇人吧。
上爻不满骷炎的嘲讽,“她若是有你半分听话,我自会待她很好。”
别夸,她害怕。
骷炎撑不住那发冠,发冠磕在还这她额门上,发痒的疼,“听话你这是训狗。”
“不是吗”
涵榕都狗不过你。
这位魔族兄弟是不是对喜欢有什么误解
“他们来了。”上爻穿着婚服,眼神冷下来。骷炎才发现她见到的上爻是多么的温和。
骷炎四处投望,都没看见人,只是觉得站着有些吃力。但是有人在她身前,为她设了结界。
有风,大风。
“魔族上爻。”
随着声音响起,骨滦在一阵白光中显出身。掌向上爻,推力而迎。
“死而不僵。”
骨滦在暴风中,神色不变,衣袂飘摇,卓越身姿。骷炎却瞧得出他比往常更清冷,如冰霜凛冽。
他在说上爻是虫,百足之虫。
死而不僵。
微柳见骷炎一身红衣,眸光暗了暗。她替骷炎卸了发冠,不用理开头发都能看见骷炎额门处还被磕出一路血痕。
骷炎有话想问微柳,但又无从问起。只觉微柳如骨滦一样,神秘,不知所来,不知所往。
她想给微柳说,你喜欢的是一个有失心疯的人。但是看见微柳不变的神色,还是那么平平淡淡。她又说不出口,微柳从未说过,但是她懂。
“一天就你会惹事!”归途一来,就拍了骷炎的后脑勺一巴掌。
骷炎瞪了归途一眼,满心委屈,什么叫她惹事,她是被人劫走的。凭她自己,也反抗不了什么。
“砰!”
一声巨响。骷炎感觉到大地发颤,以骨滦和上爻为中心,神魔相撞,像烟花炸开,却不是渲染的是绚烂花火,而是引得风急,吹得骷炎不得不闭眼。
等混着灵力和魔气的风停下来,骷炎才睁开眼。身旁的微柳早就没了身影,连同上爻一起。
骨滦月色华袍,银丝苏绣,泛着微微光芒。他走向骷炎,眼眸中的寒潭似乎暗沉了些。
大概是骷炎的错觉,他说话的语气快了些:“极丑。”
今日的妆甚是好看的,骷炎摸摸头上的血痕,疼得她想扭曲一下面部,见骨滦万年不变的神情,她又不敢,吸溜一下鼻子,“骨、骨滦。”
“会说话。嗯”骨滦的目光扫过骷炎头顶,桃色入眼,眼尾轻抬,极为撩人。
可是骷炎不敢看,甚至有些抖,是她的错觉,这样的骨滦好可怕,“会、会。”
归途皱着眉,见不得骷炎在别人这幅怂样,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骨滦一挥手,送回夷城,还给他下了禁制,不能瞬移。
他那个气!
大殿前,只有骨滦和穿不合身婚服的骷炎。
骨滦还再问,“能说不说,是真想嫁给上爻”
骷炎真的好怕,她缩着头,弱着声音狡辩:“没有。”她快哭了,她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了。
她是在等骨滦。
她知道自己方法错了,别这样吓她了成吗
骨滦把放了把簪子在骷炎手里,是剑。
“你别生气。”骷炎红着眼睛,去拉骨滦的袖子。上了胭脂的脸总是会精致一些,眉被画得细长,加上泛红的双眼以及鼻头,总有那么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骨滦觉得红色极为难看,别开眼,语气一如既往的缓得好听:“放手。”
骷炎被这冷不伶仃的语气吓得缩回手,控制不住自己了,眼泪吧嗒吧嗒流得厉害,哭得梨花带雨。上爻吓人,一天下来她简直就是与虎谋皮,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没了,担惊受怕一天。她还内疚,她知道犹豫不喊骨滦的名字这做法不对,她错了。
“你别凶,我怕。”
是真的怕,往日阿爹总是凶她,然后就送她一份藤条炒皮,可疼了。骷炎觉得她这辈子最怕丑和别人凶她了。骨滦虽然没什么变化,但骷炎就是感觉他生气了。想说些什么降轻她的罪恶感,但是啜泣得厉害,气都喘不上。
以为骨滦就此不理她时,却见那窄腰微微弯下,好看的食指蜷曲,放在她的眼角,还看着指上的泪看得认真,半晌才缓缓道:“丑。”
骷炎心肝一颤,哭得更厉害了。
有妖女迷惑人心,让空爻国的木贤殿下枉顾皇恩,连夜办婚,要打进皇宫吸取龙气,却有天神降临灭了妖女。经此一劫,木贤殿下大彻大悟,退了与大梁公主的亲事,辞去储君之位,就此云游四海。
学院里将上爻离宫的事情传的神乎奇迹,一众迷恋他的颜的学姐学妹既伤心又侥幸。她们希望下次历练能遇见云游的空爻木贤。
传说中的妖女,骷炎坐在一旁总是忍不住想给她们说一说那个空爻其实是魔族上爻,且有失心疯。可惜,她们不会听,且能一人一口唾沫淹死骷炎。
那日之后,骷炎就没再见过微柳。以为微柳遭遇不测,但是夫子说微柳在她们回学院前一天就退了学,东西全都搬走了。那就没事,可她都还没来得及好好道别呢。还好奇
她们是被归途送回学院的,免去了走沙漠的暴晒。对夷城发生的事闭口不提,外界是不知道夷城被群妖袭城的。幻瞳是格外送去皇宫的。
想着想着,骷炎便叹了口气,“哎!”
“骷炎!”
名字的主人被吓了一跳。
夫子在前头吹胡子瞪眼,拿小教鞭拍在案桌上,“私自离院,还不知悔改。课上不听,你日后能有什么出息”
学聪明了骷炎,不顶嘴,不直视。垂着头认真听训,模样也乖,瞧着也想那么回事。
课后。
涵榕座位隔得老远的跑到她面前哈哈大笑,“炎儿啊,你怎么不揭竿而起,和夫子对着干了呢”
这死狗就想看她被打手心。忒毒!骷炎磨了一下牙,想想就算了,她干不过涵榕的。
“你别狂,下一个就是你。”
涵榕眉飞色舞,“好,我等着。”
骷炎气死得了。
“微柳来信了。”墨琴指尖飞着灵鹤。
信上大抵就是,她家中父母召回,一切安好。
涵榕把信翻来覆去的读,“怎么没说她在哪”
骷炎没搭话。
那日,微柳和上爻离开骷炎视线就没有再回来过。骷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想不通微柳怎么会和上古魔族有牵扯,看样子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又好像是理不清的恩爱情仇。骷炎想问一问微柳是什么身份,结果连人都见不着。
“上课了,还发呆。”佳人吼了她一声。
“什么课”
“神魔录。”
有这个课吗
是另外一个夫子,他抑扬顿挫说着那段久远蒙尘的历史,“天地混沌,神魔同生。天地又分阴阳,阳被神仙着领,阴为妖邪出没时。古神最早观六界,无人记载其名。再是魔尊憬微,生性暴戾,后被上爻重伤落入人间,不知所踪,再是神女嫍媚,生于冰雪,葬于冰雪……”
既然神魔同生,那为何会有大战,人间冰封骷炎起先挺认真,后又神游到天际。
同生即同死,神和魔应该是清楚的,是有什么不得不交战的理由
“天道使然,法则使然。万物有灵,皆逃不开一个“缘”字,你遇见的山,遇见水,遇见的人,是天道的馈赠,是恩赐。你若不接受,那便是罚,使你痛苦,使你悲郁……”
骷炎听得昏昏欲睡。
天道他们这些平凡人如何去反天道,这不等于白说嘛谁这么不想活,好好窝在被子里睡觉不好吗
“六界依天道而活,便要顺天道而为,你若反天道,六界自是留你不得……”
“芸芸众生,有恶有善,你若感化使其不能向善,自有因果循环,就是我们常说的“报应”,你说是不是啊骷炎”
被点名的骷炎站起来,双颊爆红,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敢情这课还是专门为她上的,这怕不是她顶撞夫子,再加上学友些的添油加醋地宣传宣传,她骷炎大概也是出名了的。
不出所料,骷炎因为顶撞夫子,成了反面案例,经常有夫子会用她树立反面榜样。
娘的,抬不起头来了。
这些夫子真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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