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流民阿七
第二日付熙玥早早地便动身去了知府府上，可不料陆保明却不在，守门的小厮说的时候付熙玥还在纳闷，他却又说道：“我家大人一早便去乌巷。”
“乌巷？”付熙玥看了绯羽一眼，“那是何地？”
那小厮回道：“是闹市，流民也是最多，我家大人每段时间都会在那边施粥。”
付熙玥便离开府邸前往乌巷，绯羽问道：“这陆大人葫芦里卖的是何药，这昨日刚说他未曾做好一方父母官，今日就开仓放粮了。”
付熙玥若有所思道：“不管如何，先过去看看再说。”
两人过去时便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象，一群群的衣衫褴褛的人都围在锅灶旁，眼瞅着分发吃食，地上还躺着不省人事的人，锅一开一群人立马跑去抢，生怕抢不到被饿死。
付熙玥看着这些心中不是滋味，她便朝着支起的棚中看去，陆保明正坐在那，付熙玥便走了过去。
“陆大人。”
陆保明看见付熙玥走来了便立马起身道：“付将军您怎么会来，听闻您前日受了伤，您何不在客栈休息。这流民成灾的，难免有些乱。”
付熙玥浅浅一勾嘴角，说道：“无妨，既是圣上叫我来赈灾，那岂有本将坐着享福，百姓挨饿的道理。看着阵仗，陆大人倒是有心了。”
陆保明陪着笑脸道：“将军哪里的话，这都是作为臣子该做的事。”
说完他又欲言又止道：“将军剿匪的事如何了？”
付熙玥肃穆道：“还未解决，不过也是这两日的事，陆大人不必担心。倒是这粮仓中的粮食够给百姓们吃吗？”
“所剩不多了，这全城的流民来看，半月就可清仓。”
“半月？不是每年国库都会匀出来一部分发给各地吗？这陇地也只是旱灾刚起，花费量也不会如此之多呀。”
陆保明难为道：“将军有所不知，近年虽未有旱灾，但粮食丰收的实属不多，每年仅靠国库补给，那是有限的，每到年末，这粮仓还得给每家每户分发一些，所以剩的粮食自然是不多的。”
付熙玥倒是未料到备用的粮食如此少，看来薛瑞那边得加紧了。
她看了一眼陆保明，几分探究，几分严肃，此时的她浑身散发着寒气，陆保明对上她的眼眸，有些发怵，他眼角的皱纹都拉紧不少。
她想起了昨日南宫沐说的话，如此看来，这其中大有他的手笔在。
突然间一边的打闹声打断了付熙玥的思绪，她看向那边，这时有人跑来向着两人道：“将军，大人，流民□□了。”
陆保明神色有些慌张，对着付熙玥说道：“将军，我先去看看。”说完便走了。
付熙玥看了眼绯羽，绯羽顿时明白了，便趁人群乱着，从后面溜了出去。
陆保明跑过去便看到一群人抢着饼子，他立马叫身边的人制止住。他说道：“哪来的蛮人，这饼本来就是一人一个，你自己吃完倒还想多拿，你拿了叫别人吃什么？”说完便叫手下从他们手中将饼拿过来。
其中有一个身形微小的小孩，看着有人抢他的饼便一头撞到了侍从。那侍从没来由地挨了这么一下，自是气愤，将小孩从后勃颈提起来就要呼他巴掌，可他这一巴掌并未打下去，倒是觉得手腕快要断掉了。
付熙玥眼眸冷冷地瞧着他，手中的力度加大了，那人疼地扔下了孩子，付熙玥另一只手扶住孩子，一只手仿佛要拧断那人的手腕，侍从疼地跪在地上，口中还在不断地求饶，“将军将军将军饶命，卑职错了，卑职再也不敢了。”
付熙玥这才松开他的手，用着不紧不慢的语气，却让人如落冰窟，说道：“喜欢动手？下次胆敢如此，你的手就不必留了。”
“是是是。”便说便往外去。
陆保明刚刚也呆住了，他看着便疼，这付将军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付熙玥看着护住的孩子，看样子估摸着也只是个七八岁，她蹲下来换了一个语气轻声道：“没事吧。”小孩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
“我在家排行老七，所以便叫阿七。”
付熙玥耐心地问：“你的饼吃完了，那你为何还要拿呢？”
小孩听完便垂下了头解释道：“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并不是想给自己留着，我家里还有婆婆，她走不动路，已经饿的不行了，再不吃，她就要饿死了。”说完竟小声哽咽起来。
付熙玥摸了摸他，看着他身后同样饥饿难耐的人，这九寒天的日子，都只是披着一层薄薄的破衣，肌肤也遮盖的不全，漏风不说，身上的皮肤早已生出了冻疮。
付熙玥看着他们站起了身，对着陆保明道：“陆大人，今日的这些吃食都给他们分发下去吧。”
“可下次…”
付熙玥看着他厉声道：“他们也得活着才能有下次。”
陆保明无奈，但也得照做。
他让人将摊子里的所有面饼都发给了这些流民。阿七扯了扯付熙玥的袖子。付熙玥便蹲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姐姐，你人真好。大伙定会感谢你的。”
付熙玥笑了笑道：“姐姐若是好，就不会让大家挨饿了。阿七，我送你回家好吗？”
小男孩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于是付熙玥跟着阿七往房屋走去，拐了好几条街道，她才看到眼前一个仿佛风一吹便能倒了的房子，早已没了门窗，一片破败不堪的景象。
阿七大声唤着：“阿婆，阿婆，我们有饼吃了。”说完便往里跑去。
里屋中正躺着一个瘦弱不堪的老妇人，此时正有气没气地咳嗽着，阿七跑到她身边，却一个不小心被地上的木棍滑倒，重重地摔在地上。明明摔地很疼，却还是紧紧地护住了拿着的饼。
付熙玥赶忙将他扶起来，他却笑着道：“我没事姐姐。”然后将那张白饼从胸口处小心翼翼地掏出来，走到塌边，用自己的手撕开一些喂到老妇人口中。
老妇人吃力地伸出手，摸着他的脸虚弱道：“阿七乖，这…饼是…是如何得来的。”
阿七指了指付熙玥道：“是这个姐姐送我的，她人好好，还帮大家都要来了吃食。”
老妇人颤抖着身子就要起来，付熙玥连忙走过去道：“婆婆莫要起来了，有什么话，我听着。”
老妇人扯着沙沙的嗓音，发不出重音，仿佛嗓中千斤重，只得轻声道：“姑娘，多谢你，是你救了大家的命。”
付熙玥看着她干枯的脸和虚弱的身体，心中一阵难受。她说道：“都是些小事，阿七给您带来了饼子，您再吃几口。”
老妇人闭上眼摇了摇头，道：“不吃了，我一个…快要入土的人了，少吃点点…不碍事的。阿七他…还小，不该遭这种罪的。”
阿七却已经开始哭起来了，抱着老妇人瘦的如干柴般的手说道：“阿婆，你莫要胡说，阿七不饿，阿七想留给阿婆吃。”
老妇人心疼地摸着他的脸道：“阿七乖，阿婆…阿婆知道你孝顺，阿…阿婆很开心能吃到阿七带回来的饼。孩子…你一定要找到你的爹娘，跟他们…好…好好生活。这样阿婆也能放心。”
阿七摇着头，“不，我就要阿婆。”
老妇人已经有些喘不上来气了，她冲着付熙玥看道，付熙玥知道她想说些什么，便躬下身道：“婆婆，你说。”
“姑娘，你…是个好人，阿七的爹娘逃亡时与我们走散了，你…你可不可以帮阿七，找到他的…爹娘，这样…我…我也就放心了。”
付熙玥点了点头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帮阿七找到他的家的。”
听着付熙玥应了，老妇人笑了笑，对着阿七轻声道：“阿七，阿婆…要走了，但…阿婆会…在别的地方看着阿七长大的。阿七，不用难过。阿婆…在。”
说完便闭上了眼睛，阿七握着她的手，哭喊道：“阿婆，阿婆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阿婆，阿七会听话的，阿婆——”
付熙玥站在旁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却不知在何时早已泪流满面了。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阿七，就像她也无法安慰自己一样，她蹲下来拍着阿七，也像扶着自己的心，半晌她才道：“阿七，阿婆她，没有离开你，她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那个地方阿婆再也不会挨饿了。她会开心的。”
阿七听后抽泣道：“阿婆说人死后定会重新投胎，阿七希望，阿婆可以去一个好人家里，有白米白面吃，再也不要挨饿了。”
付熙玥摸了摸他道：“阿婆她，会听到的。”
屋外的那站立的身影迟迟都未曾离开，他看着付熙玥通红的眼眶，那冷峻的面庞终是松了下来。他看着她的身影心想着：当年付宸出事，她定会痛心万分吧，他无法想象她自己一个人是怎么挺过那些日子的，会不会每晚都做着噩梦，会不会每晚都以泪洗面，听江逸晨说，那些时日，她整个人都如同行走的空壳，清瘦不少。那种痛是深入骨子的。
他的眉头颤了颤，看了会便转身站在了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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