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剖白
前半段具体是怎么表演的,周广愚不记得了。
她在最后时刻总算如梦初醒,边弹吉他,边茫然地往下望,居然听到了层层相叠的回音。原来是下面的同学在跟唱。
下一瞬,她的弹奏动作停下。
不只是她,还有章兰,王纯凌,林恪,等等。以及下面的同学们。
清澈干净的吉他声从麦克风里传出来,传向诺大的体艺楼。台下寂静无声,只剩姚娜独自弹奏。下一秒,纯净的童音如流水,小女孩拿着麦克风,一步步从幕后走向舞台中央。
南山南,北秋悲。
南山有谷堆。
即使排练上百遍,都没有现场亲耳听见来的震撼。
周广愚的耳朵发麻,平静如镜的湖水被水滴惊醒,泛起波澜。
北海有墓碑。
小女孩坐在了章兰怀里。
众合。
吉他再起。
他们就像是夜空里的几颗星星,随着歌声一闪一闪,散发启明的光。而台下的人则是分散在不同轨道的行星,跟随着光聚集。最终星海会合,照亮永无边界的宇宙。
走下台很久,周广愚脑子里还回荡着南山南的旋律,台下爆发出的掌声刺激耳膜,告诉她一切都是真实的。
凭着记忆走回化妆间,手上突然一暖。周广愚低头,看到小女孩拉住了她的手。
“姐姐,我刚刚离你很近,你唱跑调了一句哦。”
周广愚不由自主红了脸,却“噗嗤”笑出来:“真的吗?”
“没关系,”小女孩老成地拍拍她,“被合唱盖住了。”
“你唱得真好听。”周广愚蹲下来跟她平视,语气很温和,把她当成了一个同龄人,“我真想送你糖吃。”
“但是……”周广愚为难地上下摸了摸,“哎,放在教室了。主要给了你也不知道你父母给不给吃,还是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你不是陌生人,我都跟你一起唱过歌了。”小女孩说,“我不要你的糖,我不是小孩了。”
“大人也会吃糖啊。我喜欢吃糖。”周广愚笑了笑。
小女孩摇摇头,松开她的手:“姐姐,你生病了吗?你的手好冷。”
周广愚愣了一瞬,发觉自己身上还穿着林恪的外套,可手心仍然一片冰冷。
她尴尬地把小女孩送出化妆间,自己坐在椅子上。换衣室里都有人,她左看右看,来来往往没有熟人。
于是她低下头,偷偷埋进林恪的毛衣领口。
好闻的洗衣液味和薄荷香。
只保持了几秒,她便迅速把毛衣脱下来。叠整齐了放在台上,林恪在换衣服,出来就能看见。
不知道为什么姚娜换这么久的衣服,周广愚想了想,还是拿着校服出了化妆间。她决定上二楼的洗手间换。
刚走上二楼,便听见了一男一女在对话。
“所以你真的?”
“没有。”很淡的男声。
周广愚瞪大眼睛,往下面退了两步。
姚娜跟林恪。
两个人大概在厕所外的死角,周广愚不能看见他们,只能听见声音。
姚娜的眼睛红了一圈:“对不起。”
林恪动了动唇,垂下眼睛:“没必要道歉,今天就当我没听过这事儿。”
姚娜点点头,背过身深呼吸:“我,因为……我高二一分班就开始注意你,其实不抱希望的,只是想表达一下这个心意。今天我必须问一问,怕以后找你说这个,就再也不名正言顺,像个插足者。”
林恪没什么表情:“我听到了,谢谢你。”
姚娜犹豫着:“你……可是,真的不是我想的那样么?”
林恪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话音刚落,他的脚步微顿。
楼梯上,周广愚拿着衣服,睁着圆眼对上他的目光,像个贸然打扰的闯入者,尴尬地缩了缩:“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姚娜听见她的声音,愣了一秒,抽泣着匆匆走开了。周广愚看见她拿着纸巾,眼睛红着。
“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们在这里,我也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你放心……”周广愚连忙解释。
太背了吧。周广愚觉得自己撞破了姚娜表白被拒,这换她也觉得难堪。林恪话说得还这么死……
不是不想谈恋爱,也不是想好好学习,而是“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周广愚垂下的眼睫不可察觉地颤了颤。
是了,刚开学他就是这样说的,原来不是玩笑话。
庄笑扶真这样好,让他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
“为什么要道歉?”林恪的语气很平静,“又不是故意的。”
声音慢慢走近。周广愚咬唇,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男生换回了校服,从上而下地看着她:“我的外套?”
“哦哦,我还以为你在化妆间呢,放在台上了。”周广愚说,“你快去拿,我怕被别人拿了。”
“谁会稀罕我外套啊。”林恪很无奈。
“那些……喜欢你的人呗。“周广愚含糊不清,略过他径直走进厕所。
·
林恪走进化妆间的时候,外套在张西坞的手上。
”你怎么在这儿?”
“王老师说半天没看见你们,让我来化妆间找找,”张西坞抖了抖那件毛衣外套,“上面写了你的名字,你承不承认这是你的?”
他的语气有点生硬。林恪奇怪地拧起眉,拿了过来:“是啊。”
“周广愚从来没穿过校服外套。”张西坞说,“我坐你旁边都知道她的外套是白色的。”
“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是在装傻吗林恪,”张西坞有点生气了,但还是压低了声音,避免有别人听见,“刚刚,全校人都看见周广愚穿了这件外套。而你候场的时候,穿着它进的化妆间。你当我们学校的人是傻逼吗?”
“我早就猜到了。你俩搞什么互助小组,实质就是结对子,动不动就肢体接触。林恪,你以为你藏得很好?你什么时候对这种晚会感兴趣?还有秋游那天,是不是在单独跟她约会?你他妈喜欢她这么大事儿不告诉我?你还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他自顾自骂了一通,林恪只是静静看着他。
张西坞瞪他,半晌,指着他的手垂下来:“行,你是不是压根没把我当兄弟?”
听到这句,林恪总算有点反应,一只胳膊搂住他的肩膀拍了拍:“我真是醉了,前脚送走一个,你又来。”
“什么我来?这傻叉都看得出来好吗?”
“别激动,别激动。”林恪呼出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沟通能力变好了,换做之前指不定要跟张西坞互骂一顿,“好好说话,别傻叉不傻叉的。”
“我看你就把我当个傻叉。”张西坞的语气有所缓和,脸色仍不太好看。
林恪拽着他出了化妆间,来到空无一人的走廊,他双手撑着杆,冷风呼啸而过,清醒不少。
感觉张西坞平静下来,林恪偏头开口:“我跟你实话说吧,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张西坞血压又要飙起来了,“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从来没觉得你渣成这样!”
“给我小声点。”林恪从兜里摸出来一颗润喉糖塞进嘴里,“我是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等张西坞说话,他眯着眼睛看着远方:“我前几天清相册翻到庄笑扶,还是会……”
“……难过?”张西坞说。
“也不准确,”林恪低头玩着糖盒,开开合合,“概括不了吧,原来发生的事儿还是历历在目的。”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别人都说年轻人动不动就刻骨铭心山盟海誓,的确,现在想起来是傻逼了点。”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我原来真以为非她不可。”
他记得周广愚说的话。
人会变的。比如说放下一段感情。
林恪自嘲地笑了笑:“我本来不想承认。我也冷静地分析过,一定是太久没有跟异性接触了,所以把握不了做朋友的距离。但我不能骗自己,一切都太反常了。”
“才半年而已,”他转头,看着张西坞,“我好像,喜欢上她了。”
张西坞早有猜测,却远没有林恪亲口承认震撼,他鲜少看见林恪这样认真地剖白自己的心思,或者说,曾经的他一直都骄傲得不愿低头。
这是这个学期带来的改变,张西坞知道,不然林恪不可能这样迅速地从庄笑扶那里走出来。
“和原来对庄笑扶不一样,”林恪皱着眉,声音很轻,“之前,我只觉得怎么做都不对,怎么做都被动。每次单纯对她好,就反被她笑。”
“你觉得,她不认真?”张西坞试探地问。
“位置不对等吧。”林恪说,“她把我当弟弟?或者追求者?随便了,上没上心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那干嘛当时非得谈呢?”张西坞问。
“她提的。”林恪垂下眼睛,“我没拒绝。”
谁会忍心推开闪烁的星星?
十五岁的林恪不成熟,没有足够的自制力,更不能像偶像剧男主一样,总是走最正确的路,做最正确的决定。
他是感性的人,遵循内心做选择,因为真的喜欢庄笑扶。
“靠。”张西坞说不出话了。
“我以为她提出来谈恋爱,是因为她也喜欢我。”林恪说,“过去我可以骗自己,她对我有感情。但我现在想明白了,她的来去足够自由,乱就一刀斩,我却做不到。因为她没有顾忌。我不在她顾忌的范围内。”
“都才十五六岁,喜欢和不喜欢,没必要搞这么狗血的。”他笑了笑,“哎,谁能想到会扯出来这么多。”
张西坞看着他,目光有点复杂。
“但是周广愚不一样。”
林恪看着外面,因为寒冷,操场上没有人了,只有被风吹动的树梢沙沙作响。
“我从来没想过会喜欢她,或者说,这么快喜欢上她。直到我最近意识到了一点,让我没办法视而不见了。”
“什么?”张西坞问。
“保护欲。”
迎上张西坞愣怔的目光,林恪重复了一遍:“我对她有保护欲。”
安静了很久,没人说话,隐隐有体艺楼里传来的音乐声。
张西坞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觉得她……对你也有意思。”
“我不会跟她在一起的。我有我的过去,她也有她自己的想法。”林恪慢慢直起身,“就像……天平,我们俩都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只要维持不动……”
只要谁都不迈出那一步,就不会有最差的结果出现。
“林恪,其实你不用害怕,这种事儿……”张西坞斟酌着用词,“撇开之前那些不谈,你喜欢一个人完全没错,大胆一点,喜欢就去追啊。”
林恪没说话。但张西坞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比之前成熟了,谨慎了,懂得克制和忍耐了,所以更害怕受伤。
这个年纪的喜欢,会有好结果吗?
离开长廊的时候,林恪把毛衣揉成一团,抓在手上,直接要回教室。
张西坞拽住他:“不看表演了?”
林恪说:“有点困,我回教室睡会儿,帮我请假。”
张西坞点点头,林恪却没有离开。他们站在走廊里,冷风吹在脸上,却浑然未觉。
林恪说:“别再提这事儿了。”
张西坞沉默着又点点头。
林恪勾了勾唇角,眼睛里没有笑意:“周广愚和我的关系,跟你和我没有区别。”
最好的朋友,是他的平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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