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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再见


他们的节目最后得了二等奖。王丽掩不住的高兴,催促他们上台领奖。周广愚跟着章兰他们站起来,王丽愣了一下:“林恪和姚娜呢?”

        “不知道啊,去厕所了吧。”章兰说。倒是一旁的张西坞开口:“林恪说不舒服,先回班了。”

        “啊?”王丽说,“这么不小心啊?大冬天的,生病影响考试就不好了。哎,一点也不省心。”

        张西坞神色古怪,最后还是走了。只留下周广愚轻轻皱起眉。

        明明刚才上楼他还好好的……

        是不是还有事要跟姚娜解释一下?

        散场即周五放学,看在元旦的份上没有晚自习。周广愚去厕所卸了妆回教室,不经意一瞥,看到后桌的男生正斜斜坐在椅子上,玩手机。

        “你不舒服?”周广愚走过去,手上拿着保温杯。

        林恪抬起头看她,又低下去,闷闷地应了一声。

        “哪儿不舒服?”

        林恪含糊:“头晕。”

        说完,他把手机往兜里一放,“呲啦”一声退开椅子站起来,发觉眼前的女生愣着倒退了两步,他意识到什么,神色缓和一些:“得奖了?”

        问起这个,周广愚也没再琢磨他的反常,笑着点点头:“二等,章兰说待会儿一起吃饭,你有没有空啊?”

        林恪弯起唇角:“我不吃了。”

        “啊?”周广愚愣住了,眼睛里有未来得及掩饰的失落,顿了顿,“好吧。那……谢谢你的外套。”

        林恪闭了闭眼,心里长叹一口气。

        他妈的,干嘛当这个恶人啊。

        女生又重新套上了白色绒毛外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冒,鼻尖红彤彤的,圆眼睛氤氤氲氲。暗淡下来的目光,让人……心软。

        初中的时候有男生之间打趣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林恪记得自己想了想说,要性格好。

        那男生说:“说外貌,就,脸有什么要求没?喜欢仙女还是萝莉啊?”

        林恪皱了皱眉:“我不喜欢可爱的。”

        要说可爱甜美,更符合要求的应该是姚娜。周广愚偏偏生了一张无辜脸,这么睁着眼睛呆愣愣的,有一种清澈干净的气息。

        就像一眨不眨看着你的小羊羔。

        靠。

        林恪垂眼,身侧的手攥起来。

        经过周广愚身边,她侧过身给他让道,一股熟悉的洗衣液味扑过来,身型高挺的男生伸出手,手在半空悬了半秒,顿了顿,还是收了回去。

        “下一年见,”他说,“元旦快乐。”

        说完转身就走。

        周广愚几乎是瞬间确定了,林恪在躲她。

        “林……”

        “鱼!”

        孙晓琴满脸兴奋地拉开窗户,迫不及待地跟她分享最新的消息:“你知道吗?班长回来了!”

        “什……”

        “郑行生!他放圣诞回来了!”孙晓琴语速极快,“我就在体艺楼撞见他,他说给我们带了礼物,还让我特意通知你,他在正门有话跟你说!”

        张西坞急匆匆跑回来撞见的就是这幅情景,孙晓琴拉着周广愚往外走,后者眼睛还亮晶晶的,而自家兄弟脸色沉沉,冷着脸就要出去。

        “干嘛?回家啊?”

        林恪掀了掀眼皮,不耐:“回你妈。”

        张西坞:“……文明点。孙晓琴都跟我说了,你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哎,你先搞清楚,你不高兴是因为周广愚还是庄笑扶还是因为看不惯郑行生啊?我劝你先想明白了再过去,不然名不正……”

        “我在你眼里就这种人?”

        少年剑眉柳叶眼,眸光冷淡,一旦敛去漫不经心的神色,就是充满攻击性的傲慢。而这种情绪,张西坞已经许久没在他身上看见过了。

        林恪在不爽。

        而且是非常不爽。

        “ok,你去,你去。”张西坞给他让道,“我拦你了吗?你现在大可以给郑行生一个上勾拳让他跪在正门口倒地不起然后再把他准备的礼物变成碎渣,但是——”

        “林恪,你想好怎么做了没?刚刚一套一套跟我说什么呢,隔了一会儿冲动又上脑了呗。”

        林恪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呼吸,靠在墙边。他慢慢抬起手,看着掌心的纹路:“周广愚。”

        “什么?”

        “因为周广愚才不高兴。”林恪敛下眉眼,声音沙哑,“我当然知道。”

        控制不住想碰她,不忍心看她失望,想帮她,保护她,关心她。

        现在再想起庄笑扶,说不上烦躁,只是被抛弃的感觉仍存,仿佛鱼骨刺喉,上不去也下不来。

        忘不掉一个人的情况下,还会对别人动心吗?

        林恪不知道。今天想了太多事情,已经超负荷了。

        他按着手指骨节,关节处已经因为寒冷泛白。

        “算了。”他妥协似的笑了一声,拍了拍张西坞的肩膀,“走了。”

        “去哪儿?”张西坞下意识问,

        林恪说:“回家啊。我头是真晕,困,没骗你。”

        “……我以为你想找个理由躲周广愚呢。“张西坞小声,见他要走,犹豫地又叫住他。

        “林恪,”他的语气很诚恳,“我还是那句话,喜欢就喜欢,别想这么多。你这样卡在中间徘徊,搞得我看着都……”

        看着都怪难受的。

        林恪的脸色慢慢沉下去,他偏头笑了笑,脸色苍白:“我怕。”

        张西坞只是听着,都攥揉成了一团。

        在这个平均年龄只有十六点五岁的阶段里,如果捅破窗户纸的结果是天平失衡,一片狼藉,还不如从未开始。

        他们都在瞒,他们都在怕,怕稍不留神,有情绪泄露出来,就再也不能视而不见,坦然以对。

        飞速运转的时代,人和人的相识太简单。他的一生可以遇见八万多人,而他有什么资格,敢说自己了解她?他喜欢的,又是不是真正的她?

        这是一场自我消耗的赌局,而时间已经在疯狂向前跑,他被未知的压力控制,分不出神再伤一回。

        说得轻巧,人不是机械,何来无坚不摧。

        林恪抬脚走了,少年的身影被夕阳拉得无限长。恍然间,张西坞又在他身上看见了开学时的影子。

        孤独又自封。

        ·

        周广愚到达正门的时候,郑行生正靠在门口刷手机,脚下还堆着好几个礼品盒。孙晓琴笑眯眯把她带过去就走了,周广愚犹豫了一下,走过去。

        他换了一副金丝眼镜,见她过来,温和地笑了:“好久不见了,周广愚。”

        换作之前,周广愚应该暗喜,或者激动,暗恋三年的人远渡重洋回来,还记得捎带礼物。

        可真正发生了,周广愚才知道,郑行生来得太是时候,足够让她认清现状。自己除了开心,再也没有了旁的心思。

        郑行生简单问候几句,挑了一个蓝色的礼品袋给她:“这是你的。元旦快乐,圣诞快乐,两个节日一起过了吧。”

        “谢啦。”周广愚笑着接过来,“你在国外还适应吗?有没有不习惯?”

        “一开始语言会有点不通吧,已经好了很多了。”郑行生说话让人很舒服,“刚刚在体艺楼里看到你们表演了,真好听。”

        周广愚:“没有没有,我就是凑数的。”

        “照你这么说,也不是谁都可以凑数。”郑行生弯弯眼睛,“现在学习压力大吗?数学还像原来一样吗?”

        周广愚从没料想过会有今天这一幕,她跟郑行生老朋友一般在三中门口叙旧,明明才过了半年,这份年少的悸动就被匆匆埋进土里,随着时间的冲洗落入不知名的地方。

        “数学还是不好,我可能脑子里就缺少这些,”周广愚挠了挠头,“但是现在我不是一个人了。”

        有人教我了,跟原来的你一样,但又不一样。

        郑行生意外地点点头。

        “你回来这么突然,也没提前打个招呼……”周广愚摸了一下校服口袋,还真让她摸到了东西,一根黄澄澄的橘子味棒棒糖。她递了出去:“你拿着吧,现在只有这个。我奶奶到现在还惦记你呢,你要是提前说一下,她老人家得拉你到我家做客。”

        “赶时间,下次吧,”郑行生没拒绝,接了糖,“你还是很喜欢吃这个味道啊。”

        听见这一句,周广愚愣了愣。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当年的郑行生会记得这些琐碎的细节。

        “庄笑扶……没跟你一起回来么?”周广愚问。

        “她不打算回学校了。”郑行生轻描淡写,周广愚皱了皱眉,“啊”了一声,不再追问。

        “那……我先走啦,书包还没收拾呢。”红日沉入地平线,周广愚半张脸迎着暮色,发色橙红交织一片,“拜拜。”

        “再见。”他笑了,一如当年。

        回去的路上,周广愚不由自主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初一军训,他被指名做班长,拿着点名册站到她跟前。

        周广愚那个时候不太敢跟人搭话,圆眼睛左右瞟,手下意识攥紧在一起。

        就是那一个瞬间,郑行生弯腰下来,笑了笑。如春风和煦,连烈日在他面前都能融化成涓涓细流。

        “周,广,愚。”

        开学仍然无法忘却的人,如今却成了那张被她收起来的毕业照,在她的青春里悄无声息地退场。

        周广愚走进教学楼,想了想,还是找到一个角落,快速将礼品袋拆开。

        里面的盒子她没有打开,有一张字条轻飘飘夹在盒子上,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手指微微颤抖,拿出展平。

        郑行生的字迹还像原来那样端正。

        她的眼眶发烫,垂下头笑起来。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他都知道。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在少年肆意又懵懂的时间里,他也曾动过心。

        但凡再早一点,早几个月,早半年,早到一切都没有开始的时候让她知道……今天的结尾一定不会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再见”。

        太晚了。

        叙旧有意义,是因为我们朝反方向跑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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