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雨水
周广愚抬头的时候,林恪已经站在她面前。
“你怎么……”周广愚还没问,林恪拉着她出站,低声:“人多不安全,我送你去地铁站。”
周广愚愣愣地任由他拽着往前走:“我不想回家。”
“那你想去哪?”林恪问。
“我……”周广愚抿了抿唇,“你先说,你怎么在这儿?”
林恪垂眼看着她,柳叶眼敛去一贯的傲慢,声音轻缓:“张西坞回老家,叫我送送他,你呢?”
周广愚别开视线,鼻尖被冻得通红:“送我爸出差。”
“你家谁陪你过年?”林恪问。
周广愚说:“我爷爷奶奶他们,我爸经常不在家的。”
“那你也不能一个人来火车站吧,”林恪皱了皱眉,“你知道这里多不安全。”
周广愚不说话了,呼吸出的热气代替说话。圆眼睛氤氲一片,未褪的水汽还沾在眼睫上。
林恪顿了顿,双手插回兜往前走,周广愚被他放开,低头默默跟上他。
出了站,林恪去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了杯热摩卡,让她坐在高脚凳上等。周广愚没问什么,低头接过摩卡,吸了吸鼻子:“谢谢。”
“晚上有事吗?”林恪一手撑在桌面上,微微倾身看着她。
距离缩近,周广愚却没有退开,许是兴致不高淡去了她对于冷静期的执着,她突然不想去思考这么多了。
她对林恪有莫名的依赖性,一旦思维迟钝下来,不由自主就会跟着他走。
“打电话说一声的事儿。”周广愚暖着手,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白鸟广场晚上九点有喷泉表演,看完送你回来……大概十点。”林恪看了看手机时间,“没问题的话,你跟你家里说一声。”
只有他们两个,算是约会吗?
周广愚打电话给爷爷说了一句,得到回复后,林恪叫的车到了,颇为自然地伸手帮她开了后门。
从他身边过的时候,风都是浅淡的薄荷香。周广愚有些不好意思,但看林恪脸色如常,像是做惯了这事。
她吸吸鼻子,脑袋有点愣,靠着窗边闭上眼睛。林恪坐到副驾去,没再跟她说话。
窗边掠过无数,周广愚却忽然安心下来。林恪没问她为什么哭,为什么一个人。他一旦把身上的刺软化,就有让人难以抗拒的温柔。
·
这是周广愚第二次来哑木。
前面的男生扣黑帽,穿着黑蓝色羽绒服,里面是橄榄绿色的针织衫,深黑色的阔腿裤,低头下来珍珠项链微微晃动。随性又精致。
这回周广愚还没来得及说他是时尚先锋,就听见了店内传来的狗吠。
林恪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外套被人从后面攥紧,周广愚躲在他身后,腿发软,于是蹲了下来。
林恪一阵无奈,揉了揉萨摩耶毛茸茸的脑袋:“小叔。”
周广愚探出一点头,才发现店里的吊椅上坐着一个跟林恪有三分像的年轻男人,那男人有些意外地笑了笑:“林恪,你没说你会带一个女孩子回来啊。”
“我也想介绍啊,她怕狗。”林恪说。
“飞飞,回来。”林昌鸣叫,萨摩耶吐着舌头乖乖到他手边坐下,他多拉拉几个木椅过来招呼周广愚,“小同学,坐。”
“没事,他不咬人。”林恪低声说,回身拉她起来。周广愚眨了眨眼睛,有些拘束地点头:“……哥哥好。”
“我就说我长得年轻!”林昌鸣说,“林恪还非要叫我叔。”
林恪说:“这是我同学,周广愚。这是我小叔,这店的老板。没什么问题你可以牵着狗走了,不是公司还有事么?”
“行。”林昌鸣把狗绳紧了紧,“你俩好好玩。”
周广愚坐在椅子上,他勾着林恪的肩勾到门口,压低声音:“你等着我审问吧。”
“有什么好问的,讲了同学。”林恪说。
“长得像小羊。”林昌鸣笑着留了一句。人走远了,林恪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
旁边店里的女人又出来了,打头那个先笑:“林恪,又带女朋友啊?”
林恪看她们一眼,回店了。
“嘿,害羞了!”后面的女人说。
“我这……不会耽误你生意吧?”周广愚见他回来,从椅子上站起来。林恪摇头:“无聊就出去转转,这个点基本上没什么生意。”
“哦。”周广愚又坐了回去,沉默了一下,指了指,“那我可以,坐那个吊床吗?”
林恪这次真的笑出声了,他把几根手链整理好,放回该放的位置:“你不用什么都问我的。”
“冷不冷?”他回头,“我调一下空调?”
周广愚摇头,把吊床的抱枕抱在怀里。
“忘了问了,你吃中午饭了吗?”林恪掏手机出来,“离七点半还有很久,想吃点什么?”
“我想看你工作。”周广愚说。
林恪不说话了,周广愚隔着吊床,看不见他是什么神情,只知道他动作顿了一下。高挑笔挺的身影站在柜台前,半晌:“砂锅粥还是草莓蛋糕。”
“有酸梅汤吗?”周广愚问。
林恪:“那就砂锅粥。”
周广愚终于忍不住了,探出头来:“你这样真的很奇怪哎。”
林恪从柜台边走过来,俯视她:“突然想起来,我这里有数学物理卷子,你做不做?”
周广愚:“……”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瑟瑟发抖的小羊,试图讨价还价:“英语。”
“没有。”林恪恢复了傲慢的神色,把那本数学卷扔在桌上,“做,做完帮你改。”
周广愚扒拉一下卷子:“你英语120分,也不备点英语题……”
林恪强调:“110分的数学。”
“……”周广愚咬牙切齿,“你厉害。”
她把腿曲起来,正好靠在吊椅的抱枕上,低头按开水笔。
周广愚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偷偷透过编织吊椅的空隙看林恪,对方坐在柜台后的高脚椅上塞着耳机看手机,偶尔用笔记东西。黑蓝色羽绒服脱掉挂在椅背上,柔软的橄榄色毛衣柔化了棱角。
显得格外居家。
冻麻的神经渐渐恢复,基本的逻辑思考能力也在几何体里重返。她难得感到难堪,仰头倒在抱枕上,手捂住脸。
完蛋。
真完蛋。
哭被他看见就算了,还跟人来约会了。
明明都说得很清楚了,“觉得你不喜欢”什么的,这回又答应他看表演,会不会显得很刻意啊?
“写完了?”林恪问。
周广愚“啊”了一声,下意识翻坐起来,练习卷掉落在地,这本新卷子早就被林恪钉死了,于是林恪低头,映入眼帘的就是第一张卷子左上的三个大字:
周广愚。
像是将这本练习卷占为己有。
“……”林恪看着她。
“我习惯了。”周广愚木着脸,“不然你把我名字这一块抠下来吧。”
林恪:“好主意。”然后周广愚就看着他按开红笔,一声不吭帮她对答案。
冬天天干,店里开着加湿器嗡嗡作响,周广愚抱着膝盖往他那儿凑了凑,林恪抬眸看她一眼:“冷吗?”
周广愚摇头,眼睛总算不那么红了,缩在羽绒服里显得乖巧。林恪不自然地低头,重新看了一遍答案。
“这儿哪儿错了?”周广愚指,他们此时隔着不过一指,林恪却放弃了保持距离。
“thecontractorlookingafterthecastironroofforus……”
蓝牙耳机里播放的声音,贴近的耳廓。
“你居然在听英语。”周广愚惊讶,林恪瞬间别开视线,盯着虚空的一个点。
他在不好意思。
“不错,林老师有觉悟。”周广愚说。
“这种题型考了n回,你还错。”林恪生硬地转移话题,指着那道打叉的题,“给你机会再想想,给我讲一次。”
周广愚看着他。
林恪低头,撞进她的目光里。加湿器不停运作,吞吐出如云般的白雾。
太奇怪了。周广愚有片刻的失神。
她之前不算自信,仰慕的人又太遥远,以至于自己在他旁边便黯然失色。所以不做没把握的事,应激般自我保护,关键时刻失声。
遇到林恪之后,却很少这样了。
她没有怀疑,也没有患得患失,而是确切的意识到,眼前的人喜欢自己。
所以总在他面前不设防,下意识脱口而出一些语句。
“我……”周广愚张了张口,门口花花绿绿的塑料条被人一掀,她和林恪立刻分出一条楚汉河界。
“有没有适合送礼的手链?”
聊天没有继续下去,室内的温度却渐渐攀升。
·
去广场的路上,有销售上来递传单,林恪摇头拒绝,那女人的声音却饱含请求意味:“扫码拿个礼物吧,就当帮我忙了。”
林恪还没回答,周广愚从那篮礼物里选了一把浅蓝色的伞,问:“扫哪儿?”
女人忙说“谢谢”,给她亮了个二维码。
那顿饭是周广愚买的单。吃完晚饭,刚好八点的尾巴。
夜晚风大,他们没选择去喷泉外围,而是站在广场二楼的栏杆旁。周广愚撑着头,冷不丁说:“谢谢。”
林恪看了她一眼,没接话。
周广愚:“谢谢你没有多问。”
谢谢你陪我……约会。
那日在地下室里的暧昧行为又浮现脑海,明明吹着冷风,她的脸颊却开始发烫。
“人不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林恪垂眼,把塑料罐捏凹了一块:“那天,徐自成问你要联系方式,我多问了几句,你就开始骂我了。”
周广愚瞪大眼睛:“我才没有那个意思。”
就是提了一句庄笑扶。
林恪摇摇头,笑了一下:“反正都得拿东西激我,我不自讨没趣。”
周广愚看着他敛下眉眼,迟缓地生出一些内疚:“我,我以后不这样。那个时候心里太乱了,才这么说的。”
“不管怎么样,今天都谢谢你。”周广愚声音轻缓,隐没在风里,好像谁也抓不住,“我很开心。”
林恪抿唇,心里好像因为这句话开出漫山遍野的花。
他下意识吞咽,喉结滚动一下,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所以……”
“所以,那个问题我不介意再回答一遍。”
周广愚用手指勾了一下他的羽绒服领口,林恪顺势低头,一只手撑着栏杆,两个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若即若离。
什么问题?
哪个问题?
她难道要率先戳破了吗?
天平会失衡吗?
林恪脑子像死机了一般,只能看见女生凑近的,一张一合的唇。
樱桃色,含珠唇,适合接吻。
有一滴湿润掉进衣领,很快连成一片。
九点整,信号灯流入天际。音乐响起,喷泉飞舞,水光一片。
有人欢呼,有人接吻,有人奔跑。
周广愚皱了皱眉,很快地松开了他。林恪只感觉脖子一松,手心被塞进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周广愚后退几步,手插进兜里,一如她在火车站时:“记得打伞,拜拜。”
她的声音被风吹散了,背影也被暮色遮掩了。林恪恍然,他好像真的抓不住。
片刻后,林恪站在小雨里,垂眼看着那把浅蓝色的伞。雨水顺着下颚线滴进毛衣,洇湿成暗色。
冬日的雨水,应该凉得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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