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粉流
学生时代,半生不熟,一口咬下去还夹生。
老师叫起立。教室里就出现椅子摩擦的声音,站起来问好。老师说罚站,就会出现一前一后的脚步,离开教室的门槛。
自由是有限度的,喜欢是一簇微弱的火苗,一点风动就遁入黑暗,他们是随人安排的树苗,插在该呆的位置里。
卷子像斑驳的瓷砖,写满了名字的表格。
这是周广愚考的最差的一次。数学末尾,物理卡着及格,一向优势的英语也就在中游徘徊,排名一下掉到五百名开外。
王丽找她谈话,说你这样真不行,是不是你跟林恪的事儿影响了?周广愚摇头,王丽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说老师不是打击你们。
我不反对学生谈恋爱,但是学校是严令禁止的,我必须按学校的程序走。王丽说,你们出了校门,怎么谈都没问题,不要在学校里被看见,最重要的是不能影响自己的学习,可以吗?
每年都有因为谈恋爱荒废学业的学生,我不希望你回想高中时代也后悔。王丽看着她,目光温和又担心。
周广愚明白她的用意,点头。
“我跟每一届学生都这么说。谈恋爱可以,只是你要记着两件事。”王丽说。
“一是要负起责任,二是要随时做好被放弃的准备。”
考试成绩被同步发给了胡沁芝,胡沁芝约了三次周广愚吃饭,周广愚躺在黑暗里,手机屏幕的光亮在脸上,形成一束光屏。
喉咙发哑,想了很久,还是假装没看见。
·
六月的第一个周六,周广愚的生日。
她不想告诉林恪的,他们如今是班里的一头一尾,也是座位的一左一右,隔着长串的距离和名字。
而且自从那次林恪安慰过她,她带着讲义落荒而逃后,他们连话都不再说过。
突然告诉他自己的生日,指向性有点太明显了吧。
周五下晚修放学,她抱着辅导书要走,就听见孙晓琴在后面叫:“鱼!鱼!”
周广愚回头,看见她把礼品盒递过来,章兰也站在一侧,笑着往她手里挂了个袋子。
“学习太忙,差点忘了,”孙晓琴挠脑袋,“生日快乐。”
周广愚愣了几秒,抬头,看见班门口的林恪单肩背着书包,抬起眼皮朝她看来。
匆匆说了谢谢,心里不受控涌现出不合时宜的幻想,迟来的填补了近日的水逆。
周六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空气中都弥漫起潮湿,蜗牛安静伏在水滑的隧道墙壁上。
补习班是胡沁芝强硬性报来的,枯燥且无味,周广愚控制不住地发呆。低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一会儿,见老师板书,才继续抄过程。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在书包里振动了一下。不可察觉的,周围的人头没有朝她扭来,但周广愚就是感知到了什么,趁书本遮挡,点开。
林恪:今天是你生日。
陈述句。
今天是你生日。
他怎么知道?果然是昨天看见了吧。周广愚烦恼地咬唇,打开输入框。
还没输入什么,那边又有了动静。
林恪:假如有时间,来找我。
周广愚这会儿才是真正的惊讶了,惊讶地同桌用胳膊肘捅她才回神,看着补习老师推了推眼镜,把目光移开。
周广愚立刻把手机关机了。
·
但她不能一天不看手机,胡沁芝自从期中考开始,规定每天都得抽出十分钟跟她打电话,好让她能随时了解周广愚的心理状态。
今天周广愚生日,胡沁芝做了蛋糕寄来。周广愚跟她打到了十五分种的尾巴,胡沁芝突然问:你爸最近有没有跟你说点什么?
周广愚疑惑,胡沁芝的声音突然开始犹豫起来:“就,说想跟我复婚什么的。”
周广愚把作业本合上了,还是说:“没有。”
胡沁芝松了口气,又问:“那你希望我们俩在一块儿么。”
“你俩过的不开心所以结束了,跟我希不希望没关系。”周广愚揪了一颗青提,“当然,一定要说的话,我不太希望。”
胡沁芝这回没说什么,叮嘱了几句就挂断了。
周广愚看着挂断的界面,缓慢地揉发涩的眼眶。空荡荡的,好像哪里都没有她了。她控制不住想去找点安全感,存在感,或者是退化的感知能力。
也许是夜晚的冲动上脑,她突然下拉找到了那个名字,那只躺着的萨摩耶头像。她发:睡了吗?
等了五分钟,林恪回:睡不着。
周广愚眨了一下眼睛,快速打字:没过零点,能找你领生日礼物吗?
白色的语音条。
男生的声音有点疲惫的哑意,像浪很轻地舔舐沙砾。
“我其实给你准备了礼物,但你今天没找我领。”他的尾调拉长,显得有点沉闷,“太晚了,现在领不到了。”
又是一条,开头带着一点摩擦声,男生似乎走动了一下。
“现在只有这个了,不要说我不浪漫。”
他的声音很认真,估计神色也是。
“生日快乐,小羊。”
周广愚的呼吸一窒,快要误以为他站在自己的面前。一句简单的祝福顺着耳机线流进耳蜗里,他们的联系脆弱得一剪刀就断掉了,她的心脏还是剧烈地跳动起来。
重新活了一次,是这个意思么?
“剩下的明天找我领。上午见。”他说。
周广愚问他什么意思,他偏偏不答,问她:谁陪你过生日?
周广愚打:我妈给我打电话了,爷爷奶奶给我做面吃。
发出去才意识到听起来寒酸又可怜,有卖惨嫌疑。
没来得及撤回。
林恪回的很快,只有两个字:乖乖。
“……”周广愚脑子里一边爆炸一边钻进床里,一边爆炸一边盖上被子,正要点燃枕头的时候又拿手机出来看了两眼,确认自己没做梦。
林恪不会对哪一任都这样吧……属实有点吃不消。
·
第二天周广愚打车到林恪所给的地址时,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一排排独栋的复式。
她左右看了看,半晌还是试探性,按了门铃。
是林恪开的门。
他穿着简单的孔雀蓝短袖,下面是纯白直筒裤,开门时胳膊松松圈着门把:“不用换鞋。”
周广愚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尴尬地摸了摸后颈:“你家里……”
“家里就我。”林恪猜到她要说什么,松开门把,若无其事地往里走了两步,“坐沙发吧。想参观也行,我房间在楼上。”
周广愚长这么大没去过男生房间,自然也不会主动窜进去,纯白的萨摩耶吐着舌头蹲在沙发边。她权衡了一下,还是试探地坐在了沙发边。
看着林恪闪身进了厨房,才又试探性,摸了摸萨摩耶的头。
毛茸茸的。
不难看出这个家里有一个有品位的主人,木质的家具,西式的咖啡台,悬吊灯的长桌上还摊着一本作业。有一种慵懒又优雅的质感。
“你的狗叫什么名字啊?”
“阿再。”
周广愚“哦”了一声,低头叫了那只狗几声,那萨摩耶也不知道为什么没反应,继续坐着吐舌头。
林恪端着杯子过来了,一杯加了冰的酸梅汁,他正要放进她手里,又收回来。
“怎么?”周广愚抬头看着他。
“你能吃冰吗?”林恪拧着眉,谨慎地问了一句。
“……”他身上有一股很干净的洗衣液味,周广愚的心砰砰直跳,点点头,接过来喝,是她喜欢的酸甜味道。
他就坐在她身边,衣服的褶皱都挨在一起,靠近都能触摸到的温度,樱桃掉进杯子里,叮叮当当的响动。
“我的礼物呢?”暧昧的安静里,周广愚问。
“跟我去游泳吧。”下一秒,林恪说。
周广愚愣住了。
他转头看着她。女生没了羊绒外套,一身白裙,被酸梅汁沾染的含珠唇,懵然地看着他。
不是金黄的向日葵,也不是高声歌唱的百灵。是垂枝下来的梨花,是一只安静又认真,只会在自己圈着的草地里打转的羔羊。
“游完,我就把礼物给你。”他说。
周广愚猜林恪是早有预谋。他家附近正好就是游泳馆,而游泳馆的内部有泳衣卖。她倒是不介意在他面前游,只是一想到这算是他们的第二次约会,就疑惑得摸不着头脑。
拿着东西进女更衣室的时候,她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答应了。
大中午的,泳池只有零星几个人,有游泳教练在一对一,也有几个小孩在戏水。周广愚先下了池子,夏天的确还是泡在水里比较好,她就像一个被冰镇了的梅果,安静地浸在池里。
林恪让她游几个来回,周广愚笑了,说你要跟我比比么?林恪的眉眼被浸得往下淌水,乌黑的睫毛粘在一起,挑眉:“我平时不怎么游。”
“我会放水。”周广愚翻下泳镜。
事实证明,林恪并没有像他所说的“不怎么游”那样差,他自由泳的姿势够标准,速度也不错。周广愚趴在池子边看他,摸了摸唇角,才意识到自己在笑。
这大概是她最近最高兴的一天了。
林恪游到了池边,手碰到壁,从水里探出来抹了一把脸,刚脱泳镜被周广愚泼了一掌水。
他气笑了,反手就把水打回去,周广愚边跑边骂他无聊,两个人幼稚地闹起来,结果不知道怎么被他逼到角落里。
周广愚穿的是连体泳衣,林恪也是,浸透的泳衣面料粘腻在皮肤上,带出呼吸的潮气。男生比她高一个头,周广愚必须仰着才能看到他,往前倾一点,都能对上他滚动的喉结。
泳池波光粼粼,隔壁的孩子们又欢快地唱歌。
他们站在摇晃流动的水里,好像变成淡粉色的果冻,也跟着荡漾起来。
“怎么学会的游泳?”
周广愚说:“小时候,我妈把我推到深水区里,我自己狗刨回来,就学会了。”
林恪轻轻抹了她唇边的水珠。
周广愚看着他:“你不要可怜我,我爸妈对我很好。”
“我知道,我当然不是可怜你。”林恪看着她,被润湿的眉眼,低头望着她,鲜亮又骄傲。
没有人比你更无害更真诚了。你从来都不是一无所有,从来都不甘心做弱者,我又怎么会可怜你呢。
周广愚的手被他牵起来,温热潮湿的皮肤相接,男生的指尖滑过手腕,她手腕上多了一条手链。
很熟悉。
是米白和青灰小珠串成的,只是中间挂的不是铜色小鱼,而是一只瓷色的小绵羊,耳边画着一只小小鱼,像是给小羊戴了耳饰。
周广愚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来,她第一次去哑木的时候,低头打量了很久这串手链。
“这只羊是买的吗?”她找回自己的声音,摸了摸上面的珠子,“好可爱。”
“嗯。”林恪轻描淡写,“找人做的,喜欢吗?”
“为什么不是鱼?”
林恪笑了一声:“我只想叫你小羊。”
因为大家都叫你小鱼,小周,我想找一个专属的称呼。
周广愚的“我很喜欢”还没来得及说出,额头便被他低头靠上,她喉咙一紧,话语被尽数吞下。
林恪闭上眼睛。他们安静地贴在一起,变成了合并的多米诺骨牌。
好像能一直顺着水流动,流动到永远自由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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