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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


又是下雨天。

        入秋时节,雨水特别多,窗外大雨倾盆,快放学了,周寓还没等到夏秋翌说要补习的通知。

        叶华从卫生间回来,掏出一张纸拍在桌上,神神秘秘说:“寓哥,我发现一件怪事。”

        周寓看了眼那张纸,是去年的年级排名表,不知道叶华从哪撕下来的,明显经过风吹日晒,捏一下都能碎成渣。

        “什么?”他拿过来,随口一问。

        “你看哈,夏秋翌各科全能,按理说成绩应该挺好吧?可是排名表上居然没有他,不觉得奇怪吗?”

        周寓拿过排名表对了一下,果然没有夏秋翌的名字,缺考了?

        正纳闷,几乎不联系他的周茉发来一个视频。

        视频固定在一个角度上,里面声音嘈杂,数道身影从镜头前走过,好一会儿,镜头前的遮挡物完全移开,这才看到夏秋翌和陆泽宇的脸。

        陆泽宇在说着什么,手里晃着一只手表,周茉的旁白声响起:“好心提醒你,你家夏秋翌偷东西了。”

        这还是提出交易后,周茉第一次给他汇报夏秋翌的消息。

        可要说夏秋翌掰断陆泽宇的手腕他信,偷东西?不可能。

        他给周茉打电话,那头没有接,他们班在自习,周茉那边也许在上课,情急之下,周寓径直出教室,在门口拿了把伞飞快下楼。

        他现在没有门禁卡,不能走大铁门,可上课时间学校大门也不让进。

        想了想,还是拐向大铁门方向,大不了就翻过去,翻墙谁还不会了?

        好在运气不赖,远远觑见有个人穿雨衣从大铁门通过,周寓快步追上去,在铁门关闭之前用雨伞卡住,快速闪入,而后铁门电子锁“嘀”一声锁紧。

        他们学校靠海,下雨天风特别大,吹得雨伞直往上翻,一路跑下来,周寓浑身湿透了,有伞等于没伞。

        夏秋翌他们班在上课,周寓在外面看了几眼,没看到人,陆泽宇也不见了,难道在教师办公室对峙?

        到办公室一看,果然在里面。

        他们班主任看上去很无奈,举着块表问陆泽宇:“为什么带这么贵的表到学校来?”

        陆泽宇一脸傲气,眼神瞥向窗外的雨:“学校没这规定吧?”

        “那你告诉我,你这东西哪来的?有购买单据吗?”

        “别人送的,没有!”

        周寓听糊涂了,怎么陆泽宇反成被怀疑的人?

        “别人送你一块十几万的表?”老吴怒气腾腾,“监控也看了,是别人以为这表是夏秋翌的,所以放到夏秋翌书桌去了,他没有拿你的表,可是你也得交代清楚了,这表到底哪来的?”

        陆泽宇咬死不说:“我没有跟你解释的义务,他没偷表,可他也偷了别的东西!”

        “他偷什么东西了?”老吴气不打一处来,看了眼夏秋翌,“夏秋翌,你先回教室。”

        夏秋翌全程没吭声,淡定得跟这件事与他无关似的。

        走出办公室,迎面碰见浑身是水的周寓,愣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他视线在周寓身上一过,“淋雨了?”

        确认夏秋翌安然无恙,周寓悬着的心落到实处:“你没事吧?”

        “我没事,教室有监控。”夏秋翌脱下外套作势要给他披上。

        周寓躲过:“别了,穿上来也湿了,不如不穿。”

        夏秋翌顿了顿,展开外套反向套上来,把他两只胳膊塞进袖子里,在他后背拉上拉链。

        周寓感觉自己活像只翻了肚皮的老王八。

        他好笑挥了挥胳膊:“这是什么时尚穿搭?”

        夏秋翌没心思跟他开玩笑,转头看了眼办公室里的两人,神色凝重,半晌后说:“你快回去换衣服,今天不补习了。”

        感觉夏秋翌有点不对劲,该不会回头又找陆泽宇打一架吧?

        放学铃声响起,教室里涌出人来,夏秋翌班上的人从旁边路过,看夏秋翌的眼神古古怪怪,也没人给他打招呼。

        周寓移动步子,把夏秋翌护在墙边,挡住别人的目光,低头道:“不是说有监控吗?你们班主任应该会给你澄清吧?”

        夏秋翌垂眸,思索了一会儿说:“他坚持说我偷了东西,我不知道我偷他什么了,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我要找他问清楚。”

        “我陪你去。”

        “不用,这是我跟他的事情,你快回去吧,别着凉生病了。”

        陆泽宇从办公室出来,夏秋翌追上去叫住他。

        回头看到夏秋翌,陆泽宇面若冰霜。

        “陆泽宇,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陆泽宇完全没有要跟他谈的想法,转身离开,冷冷撇下一句:“你心知肚明。”

        看这样子是问不出什么来,周寓转身下楼,拨通潘曙的电话:“潘曙,把陆泽宇的家庭地址发给我。”

        “哎呀这个雨啊,下个没停咯!”

        小卖部老板抱怨了几声最近的天气,周寓站在屋檐下,身上穿着夏秋翌的黑色外套,拉链拉到最顶上,全身被那股熟悉的气息包裹着。

        看到陆泽宇的身影出现在路口,他撂下手里的烟,走进雨里跟了上去。

        跟着陆泽宇进入一条狭窄的小巷,巷子路面的沥青年久失修,坑坑洼洼,像极了小时候城中村通往菜市场的小道。

        越往里走,周寓心情越沉重,住在这种环境里,说明家境并不怎么样,难怪老吴不相信陆泽宇会拥有一块十几万的表。

        走到一处院子前,他敲了敲门,很快,一个老太太牵着个小女孩出来,小女孩圆脸、齐刘海,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身上穿着小裙子,看着很可爱。

        陆泽宇开开心心抱起小女孩,接过老太太手里的小黄书包,跟老太太礼貌道谢后抱着小女孩继续往前走。

        这个女孩就是陆泽宇的妹妹吧。

        可七八岁的女孩都应该很活泼才对,这女孩看到自己哥哥居然没什么反应,任陆泽宇怎么逗,她都只是低头掰着手指不说话。

        在陆泽宇调整抱姿的时候,女孩转过头来,趴在陆泽宇肩头上,和周寓打了个照面。

        周寓微愣,女孩朝他伸手,两眼空空,做了个抓的动作,小小的手在空气中抓着伞边垂下的雨丝,自娱自乐,从始至终没搭理陆泽宇。

        那对兄妹在另一处院子前停下,目送他们进门,周寓在院外站了一会儿,上前敲门。

        来开门的是陆泽宇,周寓瞅了眼院里,很简陋的小平房,女孩站在屋檐下,把玻璃珠一颗一颗扔进水缸里,头也没抬一下。

        看到周寓,陆泽宇眼底闪过一抹惊慌。

        “你想怎么样?”

        “有事找你谈,外面谈,还是进去谈,你看着办。”

        女孩脚底打滑撞了一下水缸,陆泽宇闻声转头,急忙奔上去把她带进屋,在她面前蹲下,给她擦手,一副让周寓自便的架势。

        这态度看来是打算在屋里谈。

        周寓抬脚走进院中,路过水缸的时候,看到里面盛着半缸雨水,水底是五颜六色的玻璃珠,铺满了缸底,晶莹剔透。

        他想的没错,陆泽宇的妹妹和别的小孩不太一样。

        环视屋里,收拾得还算整洁,都是些陈旧的家具,连正经凳子都没几张,这家似乎没有大人,意识到这一点,周寓心情犹如天上黑压压的云,沉闷得让人窒息。

        周寓找了张小板凳坐下,旁边的小木桌上铺满了彩铅画,内容天马行空、用色张扬大胆。

        其中一张纸上的雪人看着很欢乐,这边是南方,上一次下雪还是十几年前,雪人就更不可能见得到了。

        还有一张“全家福”,画上有三个人,大波浪卷发穿着旗袍的女人、寸头穿校服的男生、齐刘海穿小裙子的女孩。

        “为了夏秋翌来的吧?”陆泽宇率先开口。

        他和陆泽宇只打过几次照面,没有过正面交流,没想到第一次交谈会是这样的场景。

        他无意探究人家的家庭状况,开门见山问:“直说了吧,你为什么针对夏秋翌?”

        “看来你很相信他。”

        不只是相信,是坚信夏秋翌根本不可能对他的手表感兴趣,那样的家庭什么没见过,作为独生子想要什么拿不到?

        陆泽宇掏出那只表,摔在周寓脚边。

        是只精致的腕表,黑色表带,表盘上的玻璃被摔得四分五裂。

        “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我知道夏秋翌不稀罕这种东西。”又从他妹妹手上摘下一款电话手表,摔在那只腕表旁边,“我妹的儿童节礼物,夏秋翌小时候应该就有一大堆。”

        “今天夏秋翌碰到的事情,上周我妹刚经历过,她被人诬陷偷东西,可我妹他们班没有监控,我们家又穷,没人相信这东西不是她的,这样的事情,她从小到大都在经历。”

        “夏秋翌家里有钱,理所当然不可能偷东西,可穷人的孩子就会偷东西吗?他既然装作普通人来我们学校,那我就让他体会一下我们普通人的生活,体会一下我妹妹遇到过的所有不公平的待遇,不行吗?”

        因为他妹妹遭受不公平待遇,所以迁怒夏秋翌?这是仇富心理?

        周寓有些怒了:“陆泽宇,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夏秋翌家里有钱是他凭本事投的胎,你不能把自己的痛苦强加给他。”

        陆泽宇抱起他妹妹:“夏秋翌其实见过我和我妹,不过他应该不记得了,我和他的事情没那么容易完,你走吧,转告他,趁早滚出我们学校,哪来的回哪去。”

        说来说去,夏秋翌根本不记得哪里惹到过陆泽宇,而陆泽宇是因为妹妹才处处找夏秋翌的麻烦。

        他们之前见过?难不成小时候夏秋翌抢过陆泽宇的玩具?

        周寓起身离开,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他妹妹又跑到水缸边上去了。

        弯腰捞起玻璃珠,又一颗一颗往缸里扔。

        回到家,周寓脱下身上的湿衣服,走进浴室洗澡。

        水从头上洒下来,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陆泽宇家里那间小破院、那座小破屋,还有那缸全是玻璃珠的水缸。

        那个家是有个女主人的,可屋里却没有任何女人生活的痕迹,周寓一个人生活过,知道家里有妈妈和没妈妈的区别。

        陆泽宇的妈妈去哪了?

        从浴室出来,周寓头脑昏胀,嗓子干痛,这个症状他很熟悉,每年一次的秋季感冒又来了。

        他很少生病,哪怕是感冒这种小病也是每年一次,非常准时。

        据说感冒是身体在进行周期性清理,感冒痊愈的过程是身体免疫系统自我修复的过程,周寓把这样每年一次的感冒判定为必然的自我修复,不怎么放在心上。

        睡一觉就好了,不行就睡两觉。

        叶华发来消息,说晚上要在图书馆通宵,不回来了。

        周一就是周考,为了捍卫自己外宿的权利,叶华可算是拼了老命了。

        不回来也好,省得他还要爬起来做饭,潘曙最近也忙着卖眼镜,没空来他这儿,也算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了。

        周寓往沙发上一躺,眼皮子一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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