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回归（三）

“嗯，我喜欢她。”闻庭雪的神色淡定，没有掩饰或丝毫的犹豫。
陈思梁怔了怔，片刻才眨了眨眼。
闻庭雪没受影响，用试管吸满了清水，手法很稳，缓慢、轻柔地冲刷着叶面。
“师哥，你不像是会一见钟情的人啊，你不可能因为这么几天就，就喜欢上一个人吧？”陈思梁怀疑闻庭雪在骗自己玩，转念一想，似乎也没必要，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虽然，温霓姐性格挺好的，长得也漂亮，跟你站在一起看起来，好像是还蛮般配的……”
“嗯。”
“但这不是重点啊。”陈思梁现在的心情不亚于听见了明天即将世界末日的消息，“我实在是想象不到，你居然会这么快就喜欢上一个人。我还以为你会跟鱼虾过一辈子。”
树叶露出了干净、清晰的脉络，闻庭雪端详过后，用一片纸巾垫在桌上，然后覆上树叶，再用一张纸巾轻轻吸去多余的水分。
见他不搭理自己，陈思梁喊了一声：“师哥！”
闻庭雪这才慢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纸巾，侧过头看了陈思梁一眼，说：“谁说我才认识她几天？”
陈思梁懵了，脑子好像又被人打了一拳，而他的八卦对象已经托起纸巾和树叶出了工作间。
“诶，师哥，别走啊，我还没问完呢。”他匆匆忙忙地从椅子上起来，由于太着急还被椅子脚绊了一下，他一边揉着被撞到的地方，一边追了出去。“什么意思啊？你们不是来岛上才认识的吗？”
-
在北寂岛形成的作息，让温霓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
她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掀开眼皮，不过才五点钟。
要是以前，她还能再睡两个多小时，可是现在，她仰卧着望了一会儿天花板，完全没有一点睡意，最后干脆从床上爬了起来。
起太早了，反而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温霓打开冰箱，冷气扑面而来。
她很少在家做饭，不过买过一些冷冻食品和半成品搁在冰箱里，偶尔救急。
公寓的电梯得刷卡才能上楼，所以外卖都得放在一楼大厅，有时候周末或者假期，她懒得打理自己的时候，完全不想下楼取外卖，万一碰上邻居，就太尴尬了。
温霓拿出一份之前买的分配好食材的BRUNCH半成品，还有一杯树莓黑莓草莓混合酸奶。
打开BRUNCH的袋子，里有单独包装的薯饼、鸡胸肉、虾仁和无菌蛋，十分丰盛。
但温霓还想在冰箱里找点蔬菜搭配，可是她离家已经一周了，之前买的生菜早就蔫了，便只好作罢。
在橱柜里取出几乎没怎么用过的奶油色平底小煎锅，然后找出橄榄油在锅里倒了一点点，温霓把几样食物一起摊在锅里，小心地翻着面。
等做好早餐，她懒得多洗一个盘子，就拿起小煎锅走到岛台边，垫了一个隔热垫，在锅里吃完了这份亲手做的BRUNCH。
时间缓慢推移，到了六点多。
在城市里，温霓很少这么清楚地感受到一分一秒的时间是如何过去的，以往都是她被工作推着走。
她单手托腮，视线落在那一束月光花上。
它们开了一夜，此时又掩上娇羞的脸，入梦去了。
有一瞬间的恍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曾在北寂岛灯塔上，望见的日出。
但是一眨眼，眼前的景象让她清醒过来，她已经重新回到了这座钢筋森林里。
收拾了桌面，清洗了餐具和小煎锅，温霓到衣帽间换了一身白色的T恤和浅蓝色的牛仔裤，出门去上班。
-
电视台大厅一楼的打卡机七点半才开始运行，于是温霓先上楼回了办公室。
这个点，就算是要加班，一般也都在机房，因此，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她把包放下，在手机上进入系统，先补了年休的请假单，等几个领导轮转审批。
闲着无事，温霓起身，决定到机房里转转，看看有没有熟悉的同事在加班。
坐电梯到四楼，进了机房的门，里面用玻璃墙又隔出了一条长走廊，靠墙的柜子供大家暂存东西，比如不能带入机房的食物和水等。
温霓没带什么东西，径自往里走。
走了没几步，她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师傅？”
吴以诺按了暂停，抬起头，黑眼圈快挂到下巴了，眼神疲惫地看向温霓，而后又不确定地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说：“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有点睡不着，干脆就提早过来了。”温霓拉了旁边的轮滑椅过来，坐在吴以诺旁边，“师傅，你昨晚吃完没回家？又回台里加班了？”
“嗯，今天要交播出。”吴以诺应了一声。
温霓看向屏幕，发现他在敲唱词，说：“就剩字幕了？”
吴以诺伸了个懒腰，熬夜一整晚，他的声音略显沙哑，“嗯，快了。”
“我来吧，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温霓的脚尖蹬地，控制轮滑椅往吴以诺的机子靠近，“弄好我让制片审完，直接帮你交了吧。”
吴以诺往后滑动，让了点位置给她，瞥了屏幕一眼，说：“行，剩下的交给你了。我得回去洗个澡，人都快臭了。还是冬天好。”
温霓不禁笑出来，伸手跟吴以诺要耳机，“没事，不嫌弃你。干这行的，大家早都习惯了。”
“习惯了也不好，天天在一起，老看着对方最丑的模样。”吴以诺站起来，把耳机递给她，顺手将轮滑椅推到温霓抽出椅子的空位上，“怪不得同事谈不了恋爱。”
“嗯？”温霓已经开始专心致志地敲唱词了，耳机里采访对象的声音盖过了吴以诺的声音。
吴以诺撑着桌面，微微弯下腰，拉开一边耳机，在温霓的耳边吩咐道：“交了片子，给我发消息，到时候我把暗访群租房的后续跟你交代一下。”
说完，他松开耳机。
温霓头也不回地抬手跟他比了一个“OK”。
……
机房里没有光线的变化，让人无法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除去下楼打卡的那一次，温霓的屁股就没离开过椅子。
敲完唱词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错别字、黑场、夹帧之类的问题，温霓才按了保存键。
喊来制片审完片子，她拿起桌上的手机，扫了一眼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午饭时间了。
去帮吴以诺交片的路上，温霓发了条消息给他，接着她又回了办公室一趟拿包。
来的时候，同事们都还没上班，等她走的时候，大家要么去吃饭了，要么出去跑新闻了，也没碰上一个。
她打开托特包，从里面拿出北寂岛带回来的蓝夹缬周边，一一摆放在同事们的桌上，然后把东西最多的那两份塞进了抽屉里。
温霓拎起轻了许多的包，走出办公室，带上了门。
“霓霓，你回来啦。”清脆的女声忽然在温霓的身后响起。
温霓刚转过身，就被人抱住了。
是张霖霖，电视台的外景主持人，也是她在台里的好朋友。
她的朋友圈里分了组，在同事里唯二没有屏蔽的就是吴以诺和张霖霖了。
温霓不由地笑了，拍了拍张霖霖的背，问：“张霖霖，你怎么还没去吃饭？”
“我刚跟萧萧出完外景回来呢。”张霖霖松开温霓，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霓霓，是回来了吧，不辞职了吧？”
温霓点了点头，“回来了。”
“你走了，我都没人约饭了。”张霖霖满脸委屈地说，“走走走，择日不如撞日，我们边吃边聊。”
“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温霓折返回办公室里，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蓝夹缬手袋，送给张霖霖。
“哇，这个好好看啊。”张霖霖细细打量着手袋，说，“这个就是你在北寂岛做的？”
“不是啦，这是师傅做的，我买了些做好的回来。我体验制作的那片布料太小了，还有好多工序，估计现在还在北寂岛晾晒吧。”温霓如实道，指着手袋，“里面还有卡包和杯套。”
张霖霖瞥了一眼旁边桌，看见其他同事都只有杯套而已，瞬间超级开心，朝她眨了眨眼，“爱你，我的霓。中午我请客，你想吃什么？”
……
温霓就近选了一家吃套餐的日料店，店面不大，灯光昏黄，里面的桌椅都是用原木色的木头打造的，颇有日剧里的氛围感。
掀开木质推拉门前的门帘，打开门，两人被戴着头巾的服务员引到唯一一张空着的桌子前坐下。
张霖霖点了牛肉饭套餐，温霓要了一份乌冬面套餐。
服务员给两人端来两杯大麦茶，很快又上了餐食。
张霖霖用木勺将牛肉饭里的无菌蛋搅碎，而后抬眸看向温霓，“来吧，给我汇报汇报，去北寂岛玩得怎么样？”
“挺开心的。”温霓夹起几根胖乎乎的乌冬面，吹了吹，“北寂岛那边有点像世外桃源，生活特别简单，岛上的人也很淳朴。”
“哪些人啊？”张霖霖凑近了些，打趣道，“包不包括你朋友圈发的那个帅哥啊？”
温霓吃了一口面，掩着嘴说：“你不是都点赞了，你说呢？”
张霖霖长叹一口气，说：“唉，可怜我，怕你心情不好都不敢打扰你，只敢给你点点赞。要不是你走那天跟我说了一声，我都不知道你辞职的事呢。”
她继续说：“最主要的是，你辞职的事情不让我跟你师傅说，你师傅也不让我跟你说他做群租房的新闻。你知道我这个人最憋不住事了，搞得我跟你们两个人都不敢说话。”
温霓笑了一下，“真是辛苦你了。”
“是有一点。不过这不重要，那个帅哥是北寂岛的人，还是过去旅游的？快快交代。”张霖霖的眸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都不是。”温霓把闻庭雪的情况跟张霖霖介绍了一遍。
“哇，闻老师是吧。”张霖霖抓住温霓的手腕摇了摇，“正需要他。”
“啊？”温霓被她一摇，筷子上的乌冬面都掉回了碗里，“你冷静点。”
“早上我不是跟萧萧去出外景了么，正好是说邻区突破小黄鱼人工养殖瓶颈，规模化养殖的一个新闻。萧萧正愁稿子不知道怎么写呢。”张霖霖嘴角越扬越高，笑眯眯地看着温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帮忙问问，能请教一下他不？”
“这句话，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温霓蹙眉，哭笑不得。
张霖霖舀了一口饭，在上面铺上一片牛肉，送进嘴里，“别在意这种细节。快问问。”
“这么急？”温霓握着筷子，“这个点，他们应该也在吃中饭呢。”
“那也没有这么急，一会儿吃完再问也行。”
“嗯。”
张霖霖吃着牛肉饭，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对了，你那个男朋友叫什么来着？”
“徐玮。”温霓回答后，正色道，“是前男友了，我们分手了。”
“分了？”张霖霖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情？”
温霓神色自若地说：“就我去北寂岛的那天。”
“噢。”
“怎么了？”温霓眼中划过一丝疑惑，“为什么突然提到他？”
“没事。”张霖霖摆摆手，见她皱了皱眉，玩笑地解释道，“这不是看你认识了个帅哥么，挺好的，想让你踹了那个毫无存在感的男朋友。”
“……”
-
吃完饭，张霖霖下午还有工作，直接走了。
温霓去了店旁边的咖啡店，正在等拿铁咖啡出餐的时候，收到了吴以诺回过来的消息。
【吴以诺：好，辛苦了。】
【吴以诺：暗访群租房那个节目播出之前，我已经跟市里通过气了，市里反馈很快，早上开会的时候，就提出了蓝领公寓的概念，表示会尽快给出外来务工人员住房问题的方案。】
【吴以诺：你跟几个部门的联系人电话沟通一下，问问最新情况，后续我们肯定还要出一期新闻。中间你跟一下，如果有必要的话就去当面沟通、拍摄。】
温霓回了“好”。
接着，吴以诺发来了一串部门联系人的联系方式。
咖啡店的取餐提示喊到了温霓的号码，她端着拿铁咖啡，决定回电视台继续搬砖。
回来后，温霓碰见了几个同事，闲聊了几句。
大家收到伴手礼，都羡慕温霓休了个大长假，对于她辞职的事情，大概是因为发生在朱兴华的办公室里，其实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寒暄之后，众人又开始了工作。
打完了一圈的电话，温霓的耳朵都发烫了，她起身，走到窗边，一面看向远处的绿色，一面转动脖子，顺便捏了捏自己的肩膀。
她想起了张霖霖交代的事情，在微信里找到闻庭雪，捧着手机给他发消息：闻老师，在忙吗？
下一刻，闻庭雪的语音电话就打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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