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习惯了（一）

温霓看着忽然出现的语音邀请，愣了一瞬，不自觉地回头，环视周围。
办公室里还剩两个同事，一个在补眠，另一个在飞快地敲着键盘。
低头看了一眼，她握着手机，阔步出了办公室，往两栋楼之间的连接露台走去。
露台两旁都种满了各种绿植，有几张玻璃圆桌和围着它们的三四张椅子。平时同事们休闲放松时，会到这边喝点东西。
不过，温霓没有在圆桌边坐下，而是到了角落没有人的地方，坐在了一侧绿植的花坛边沿。
手中的手机由于一方长久没有接通，自动断开了语音，屏幕也随之暗了下去。
温霓解锁了界面，重新回拨过去。
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
温霓率先开口解释道：“刚才在办公室，不方便说话。”
“没关系。”闻庭雪缓缓道。
听筒里传来一阵阵节奏感颇强的蝉鸣，比往常温霓在房间里时听见的更响亮，“你在哪儿呢？”
“灯塔后面的菜园里。”闻庭雪回答她，“下午杜主任抓到了一只来偷吃青菜的野兔。”
“野兔？”温霓讶然，“北寂岛还有野兔？”
“有的，只是一般藏得好，下过雨之后，林子里有时候也会出现三两只。”
温霓忍不住好奇地问：“那你们把它抓起来了？”
“嗯，暂时禁闭在笼子里。”闻庭雪转述道，“杜主任说要惩罚它，禁闭三小时，才能放它自由。”
“那你现在在干嘛？”
闻庭雪淡淡地说，“我在喂它。”
“不是在罚禁闭吗？”温霓微微低下头，弯了嘴角，“你还喂它？”
“所以是背着杜主任来的，他不知道。”闻庭雪的语气一本正经，“既然来都来了，不能让它饿着肚子走，这样会坏了灯塔的名声。”
温霓不由地笑出了声，虽然很轻，但是仍被闻庭雪捕捉到了。
“笑什么？”
“没有。”温霓矢口否认，而后调转话锋，进入正题，“闻老师，我同事有点海洋水产养殖方面的问题想跟你请教，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闻庭雪直接问道：“什么问题？”
“邻区突破了小黄鱼人工养殖瓶颈，开始实现规模化养殖了。我同事已经采了一些现场的素材回来，但是专业方面有些东西她不太清楚，不知道稿子怎么写比较准确。”温霓顿了顿，“可能想问你几个问题，然后出稿之后，需要请你帮忙检查、确认一下内容。”
“可以。”闻庭雪一口答应，“小黄鱼规模化养殖，也是我们所里的项目。”
“那太好了。”温霓说，“我是让她加你呢，还是拉个群聊？”
“拉个群吧。”
“好。”温霓想了想，问，“晚上行吗？她现在好像出去了。”
闻庭雪“嗯”了一声。
温霓以为这通电话到这里，就差不多应该要结束了，正欲开口，却听见闻庭雪问她：“今天上班的感觉怎么样？”
“和以前没什么差吧。”温霓垂下眼帘，视线落在旁边的绿植上。
盛夏时节，绿植长出了一茬又一茬的嫩绿叶片。
她伸出手，抚摸了一片新生的芽尖，娇嫩柔软，“在机房待了一上午，电话打了一下午。”
闻庭雪接着问：“早上几点起的？”
温霓如实回答：“五点。”
“还习惯吗？”
“你说呢？”
闻庭雪的声音似是带着笑意，“再过几天就习惯了。”
“那你呢？”温霓突然有些好奇，于是问，“那你经常在北寂岛和市区往返，习惯吗？”
“还好。”闻庭雪沉声道，“早上巡塘不用总是起那么早。”
倒是她麻烦到他了。
温霓不好意思地“噢”了一声。
过了几秒，对面蓦地没了声响，连蝉鸣也消失了，她疑惑地将手机从耳边拿下，发现是朱兴华打电话进来了。
她蹙眉，还是接了起来，“朱主任，有什么事吗？”
“在台里吗？来我办公室一趟。”
温霓应下，然后挂了电话。
手机界面回到了与闻庭雪的对话框，她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刚才有电话进来，我先去忙了。晚上说。
闻庭雪回复道：好。
……
朱兴华的办公室跟温霓在同一层，她从露台回来，就直接过去了。
门敞开着，温霓敲了两下。
“进来。”朱兴华坐在办公桌后，从堆叠的文件里抬头看了一眼来人，说，“坐。”
温霓步态从容地走进去，在会客椅上坐下。
“你的年休假单，我已经批了。”朱兴华继续低头批阅着周例会的几个选题，“玩得还开心吗？”
成年人与孩子的区别就在于可以控制情绪，粉饰太平，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温霓言简意赅地说：“还可以。”
朱兴华说：“关于你那个暗访群租房的新闻，你也看到了，你师傅已经发了。”
“嗯。”
“我之前压下来，并不是不让你发，”朱兴华语重心长地说，“只是要通气的部门有很多，发多少，怎么发，都需要各部门统筹协商，不然会给很多人带来麻烦。”
“嗯。”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对于温霓的安静，朱兴华反而有些不习惯了，他停下手中的笔，抬眼看她。
温霓不假思索地说：“是有问题想问。”
朱兴华点头，“问。”
“所以之前是不是有人通过关系找了你？如果不是师傅坚持要做这个新闻，你还会发吗？”温霓简洁而直接地开口提出疑问，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温霓，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都不过是衡量得失之后的结果。”朱兴华与她对视片刻，又重新低下了头，翻过一页手中的文件，“我欣赏你的工作态度，你确实跟吴以诺年轻的时候很像。但我也希望，他摔过的跟头，你不要再摔。如果你看过他以前的模样，就会知道，现在的他跟以前比起来，圆滑多了。有些事情，还是装装糊涂比较好。”
温霓默不作声。
“假也休完了，接下来可以安心好好工作了。”朱兴华从手边抽出一张纸，放到温霓面前，“反正你现在手头也没工作，把这个跟一下。”
温霓拿起纸张查看，上面写着“王女士”和一个号码，显然是接新闻热线的同事记录下来的。
她问：“什么内容？”
朱兴华简单地介绍道：“一个火锅店的店员在锅底里加了梅花淡奶，被王女士拍下来了。”
“梅花淡奶？”温霓抬眸，问，“食品安全问题？”
朱兴华解释：“梅花淡奶是一种添加剂，没有安全问题，但是倒进火锅锅底里可以改变汤底的颜色和口感。”
温霓点头，“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办公室了。”
“嗯。”朱兴华应声。
……
新闻人哪有什么下班时间。
温霓从朱兴华的办公室出来，就开始联系王女士了解情况。
加上微信之后，王女士立刻给温霓发来了在火锅店里拍的视频，还发来了几条语音，义愤填膺地让电视台一定要曝光这种不良现象。
“温记者，这家火锅店宣传的时候说这个锅底是高汤熬制多少多少小时，多么有营养，结果呢！全是添加剂。”
“这不是欺骗我们消费者吗？”
“而且，我们还是带孩子去吃的，这被拍到的是这样，没拍到的还不知道往锅底里加了什么呢！”
“这叫我们还怎么敢安心去吃？”
“这一家火锅店是这样，其他火锅店会不会也有这种情况呢？”
“温记者，你们可一定要好好报道这个事情，不能让大家都被蒙在鼓里。”
点开每一条信息听完之后，温霓耐心地安抚了王女士的情绪，并承诺一定会在了解清楚情况后，进行客观、公正的报道。
夜幕低垂，温霓终于在一楼大厅打了卡，往家里走。
晚饭还没有着落，她在外卖软件上点了附近沙拉店的深海吞拿鱼热沙拉。
等她到家楼下，沙拉也送到了。
拎着餐盒回到家里，她坐在岛台边拆开，顺便给张霖霖发消息。
【温霓：我现在拉群了？】
【张霖霖：OKK，把我跟萧萧一起拉进去。】
温霓左手拿着叉子，往嘴里送了一块南瓜，右手打着字：你进来干嘛？你一个外景主持人又不写稿。
【张霖霖：那我要配音的呀。】
后面跟着她发来的一个“乖巧”的表情包。
温霓嚼着南瓜，回过去：我看你是要八卦。
【张霖霖：知我者，霓霓也！】
温霓笑着摇了摇头，把几人拉进了群聊，而后在群聊里艾特了闻庭雪跟萧萧，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接着就让他们自己沟通了。
而她则搬来了笔记本电脑，一边查火锅店的资料，一边吃沙拉。
群里，萧萧发了几个问题，可是闻庭雪迟迟没有出现，于是萧萧给温霓发来了私聊。
电脑屏幕右上角跳出了几条微信消息，温霓点开来看了一眼。
【萧萧：温霓姐，闻老师怎么一直没回复呀？】
【温霓：北寂岛信号不太好，可能还没看到吧。】
【萧萧：我还有个片子要做，等一下就进机房了，我怕闻老师回复过来，我没注意到，就挺不好意思的。】
【萧萧：我把问题什么的先发给你，要是我没回，你帮我聊一下可以不？】
【温霓：嗯，好。】
【萧萧：发群里就行，我晚点自己整理。】
【萧萧：感恩的心！】
温霓打开了萧萧发来的问题提纲，其实每个问题都罗列得很清楚了，她想了想，干脆直接转发给了闻庭雪。
就别来回倒腾，让他在文档里回答后，再发回群里就好了。
过了十多分钟，闻庭雪发来了消息：好，知道了。
温霓回了一个“辛苦”的表情，就没再管微信了。
在网上查了梅花淡奶的成分，使用方式等，又查了火锅店的相关信息，温霓将吃完的沙拉包装收拾好，丢进垃圾桶里，然后站起来在家里转了几圈，开始在脑袋中构思稿件的结构和主题。
有了大概想法以后，她托着笔记本电脑回到沙发上，在文档里记录下来。
忙完这些，她才打开微信去查看消息。
刚才她拉的群已经被改了名字，叫【8.22小黄鱼规模化养殖】。
再一看，未读信息几十条。
为什么会聊这么多？
温霓愣住了。
点进去，回到最上面，指尖滑动，大致浏览了一下，她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张霖霖和萧萧这两个女人在聊八卦。
【闻庭雪：「关于小黄鱼规模化养殖问题的答复文件」】
【萧萧：哇塞，闻老师，你直接都整理好了吗？】
【闻庭雪：可以吗？】
【萧萧：当然可以啊，太感谢了！！！】
【萧萧：我本来还想自己整理的，现在这个文档都可以直接放在稿子里用了。】
萧萧截了一张图，上面写着——
萧萧：小黄鱼养殖瓶颈为什么迟迟不能突破？
闻：研究人员早已掌握了小黄鱼的养殖技术，但因为人工养殖成本过高，可操作性不强。休渔期过后，渔民就能够在海里大量捕捞到小黄鱼，因此，人工养殖的性价比就不够高。
此次最新的研究，是通过物种驯化和专用饲料等手段，提高了养殖规模，产量提升后，成本就会下降，效益产生了，渔民就愿意对小黄鱼进行人工繁殖了。
人工养殖海产品之所以会成为重要的科研项目，是因为不仅可以保护海洋渔业资源不受影响，而且能够保证稳定的产量，并为渔民提高收益。
【萧萧：不愧是闻老师，不但回答了问题，还进行了延展。让我一个外行人都能懂得明明白白。】
【闻庭雪：对你有帮助就好。】
【萧萧：不过我本来是感觉这样的问答填写，好像考试，有点不太礼貌，想让温霓姐帮我跟你聊一下的，她怎么直接给你发了文档了……「捂脸」】
【闻庭雪：她说让我填好发到群里。】
【萧萧：？？？】
【萧萧：就这样？】
【张霖霖：怎么回事，霓霓居然对我们闻博士如此不客气！】
【闻庭雪：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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