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仪式
弓道场室外，阴凉的树荫下坐满了来参加比赛的高中生们。
在日本，男女皆可学习弓道，而这项运动对练习的人没有强硬的体力需求，因此比赛场道中男女比例算五五开，甚至女生还要更多一些。
身着弓道服的年轻女孩们或站或坐，拿着箭筒和弓聚在一起谈笑，让人感到赏心悦目。
“确实很可爱呢，穿着袴服的女生。”肉粉色头发的男生坐在楼梯上感叹，他腰上系着蓝绿色的校服，背后写着‘风舞高中弓道部’。
“在袴服外面套一件校服或卫衣也很好看。”
在他和社友说话的同时，一队身穿黑紫色校服的选手从他们不远处路过，其中一位短发的女孩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姑娘好可爱哦，等会去搭讪一下吧！”如月七绪站起身说，但这种略带轻浮的话让严肃的好友瞪了他一样，带有警告意味的吼他，
“开玩笑的啦，小海别生气。”他连忙摆摆手。
但没想到的是，风舞弓道社几人的对话竟然被刚才那所学校的弓道社成员听见了，两名长相一模一样的男生背着弓箭走到他们面前，毫不留情的讽刺了如月七绪一顿。
如果这两人的讥讽点到为止还好，毕竟风舞弓道社失礼在先，他们并不能反驳什么，但双胞胎在看见他们的校服后，竟然将矛头转向了鸣宫凑和竹早静弥这两位无关社员。
他们阴阳怪气的说起鸣宫凑在国中时期赛场上‘早气’的失误，言语之间充满鄙夷和嘲笑。
风舞弓道社里脾气火爆的小野木海斗自然无法容忍他们的挑衅，三两句话之间发生了争吵。
这边的闹剧很快吸引了黑紫色校服桐先高中弓道部的注意，他们的部长迅速过来阻止。
而同时，亚麻色卷发的男生也径直走向了风舞弓道部……的鸣宫凑和竹早静弥。
在和竹早静弥短暂的交流后，他低下头看向鸣宫凑，紫罗兰色的眼睛带着说不明的情绪。
“……凑，我相信你一定会回归的，让我再见视一下你的弓道吧。”藤原愁贴在黑发男孩耳边说完后转身离去，只留下一脸凝重的鸣宫凑。
“啊——真是的！”桐先的社员走后，小野木海斗气愤的踹了一脚台阶，脑袋顶上都快要喷出火来，“我绝对会赢过那家伙！”
“知道了知道了……小海你还是坐下来喝口水吧。”如月七绪觉得这事因自己而起，此时收敛了许多，乖乖地缩在队友的身后。
然而小野木海斗明显已经上头了，一副不干一架不罢休的样子，他从口袋中翻出手机咆哮道，“递箭仪式什么时候开始！”
“很快啦。”山之内辽平将他拽着坐下，往他手里塞了颗薄荷糖，“听说这次递箭仪式邀请了佐藤范士来主持，啊——我在电视上还看过他的比赛呢。”
然而在一旁刷手机的竹早静弥推了推眼镜，慢吞吞地打破他的幻想：“好像临时换人了。”
他点开主办方为本次递箭仪式制作的宣传图，射箭人那处的名字换成了‘藤原初夏’。
“诶？！我还想去要签名呢！”棕发男孩从口袋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照片，郁闷地说。
竹早静弥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他打开谷歌上网搜索，很快就找到了想要的信息。
“你也可以去要这个人的签名，我个人觉得价值会比佐藤范士的更高哦。”他将搜索出来的资料读出来，“藤原初夏，16岁，被称为‘范士之下第一人’的天才少女，和多位弓道名手对战都不落下风，据说离成为范士只差一个考试。”
“诶？！多少岁！”如月七绪惊讶的大叫，攀着竹早静弥的肩膀吱哩哇啦，“和我们一样大的范士？开玩笑吧？！”
“假的吧重名了吧，这种情节只有小说里才会出现！”小野木海斗瞪大了眼睛。
一旁整理物品的鸣宫凑听见这个名字有些出神，下意识的嗫嚅出这个姓氏。
“藤原……吗。”
如月七绪此时兴趣高涨，也用自己的手机搜索起‘藤原初夏’。
“啊——大美人！”他直奔网页里的图片，“好像大小姐哦。”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哇……”山之内辽平和如月七绪挤在一起认真观摩，随后相当同步的发出惊叹，“这是什么人生赢家。”
棕发男孩将佐藤范士的照片塞回口袋，重新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他的立场就像墙头草一样飘摇，“没问题，等会就去要签名。”
而和众人相反，小野木海斗不屑一顾地说，“浪费时间。谁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水分，见过她真正的实力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当粉丝吧！”
“藤原初夏？”声声鼎沸中桐先弓道部的部长本村站在场馆门口，捏着下巴有些疑惑，“递箭仪式这么重要的场合让她来不太合适吧？”
另一位队员赞同的点头，“确实。虽然这家伙很强，但是明明去年还在我们隔壁比赛，如今却要给我们主持递箭仪式，怎么想都觉得不爽啊。”
毕竟他们是高三的前辈，而藤原初夏今年才刚上高中。
“大悟前辈见过她吗？”双胞胎中的哥哥菅原千一问。
“真的有传言中的那么厉害？”弟弟菅原万次紧跟而上。
最后两人默契地齐声说，“不会是骗人的吧！”
“你们两个！”被叫做大悟前辈的高大男生按住他们的肩膀，在两人头上狠狠的敲了个爆栗，“真是眼高于顶，弓道的‘道’都修去哪里了？！”
“痛！”虽然还是很不服气，但在铁拳之下两人被迫听话，捂住脑袋蹲在一边。
不远处，买了瓶运动饮料的藤原愁向几人走过来，垂眸冷淡地瞥了眼双胞胎们。
“发生什么事了。”他面向本村部长，“仪式快开始了，不进去吗？”
“啊，我们在讨论递箭仪式的射箭人。”带着细框眼镜的本村突然好奇地问，“说起来，愁你和她一个姓呢，说不定几百年前是亲戚哦。”
藤原愁一愣，侧目看向墙上贴着的海报。
藤原初夏的名字映入眼帘。
“桐先初中部之前也进入过全国大赛，愁说不定也看过藤原的比赛，感觉怎么样。”大悟一边拎起还在抱怨的菅原兄弟，一边对藤原愁说。
而亚麻色头发的少年沉默了一会，随即笑了笑说，“嗯，看过的，她很强。”
“诶——愁竟然会说这样的话。”菅原千一终于提起了兴趣，“但是女生的话，肯定还是比不过男生啦，毕竟体力的差距摆在那里。”
“不。”出乎意料的，藤原愁几乎是下意识反驳。
“她比我强，甚至强很多。”
这下轮到桐先弓道部的众人震惊了，他们齐刷刷的看着面色平静如水的天才弓箭手，似乎无法想象比‘藤原愁’更强的人是怎么样的存在。
“不会吧……”队伍里唯一的女生张大嘴巴，“愁你好像对她很熟悉，难道一起比赛过？”
而且是没有赢的样子……但这种话她不敢直说。
不过藤原愁对此并没有反感，他直白的承认到，“小时候经常在一起学习弓道，很少赢过她。”
“她是我的姐姐。”
“哈——啾！”厕所里，被众人议论纷纷的藤原初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而此时口罩被她塞进了口袋，眼前的门板瞬间就染上了一层寒冰。
啊这。
她用手扣了扣冰面，发现冻得很结实。
但好在现在天气炎热，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化成水。
站在洗手池旁，她擦擦手上的水迹，故作若无其事离开了案发现场。
“藤原小姐，选手们已经就位。”白野站在外面看着表，视线不经意的落在少女泛白的嘴唇上，她忍不住摸了摸藤原初夏的额头，但手下的温度除了偏低并没有异常，“身体不舒服吗？你看起来似乎有些感冒。”
【稍微有些紧张。】藤原初夏在本子上解释，她总不能说打了个喷嚏把自己冻着了。
白野助理理解般点了点头，毕竟在她看来，藤原初夏年龄还小，作为重要角色出席这么大的比赛紧张在所难免。
但此时的气色上镜可能不太好看，白野助理想了想，从包包里掏出一支口红向她示意，“不介意吧？”
藤原初夏摇了摇头。
年长的女性用棉签在侧边沾取了一点口红，俯身用左手抬高少女的下巴，另一只手把红色在藤原初夏的嘴唇上晕开。
“抿一抿。”白野紧闭双唇上下蹭蹭向她示范，“这样。”
藤原初夏盯着模仿她的动作，成功让嘴上的色彩更加自然。
“这是第一次涂吗？”白野重新把口红塞回包里，她笑眯眯的向这位年轻的女孩解释，“常言说女人的第一支口红意义重大，但我觉得第一次涂的时机也很重要。”
“好，万事俱备！现在进场吧。”
邀请藤原初夏出席递箭仪式算是主办方的一步险棋，但目前来看，这步棋的反响还不错，比赛的开幕式吸引了不少观众，里面也有一部分是她的粉丝。
“呜哇，好热闹。”观众席高处，戴着眼镜的记着将相机对准了选手席，那里坐满了身穿弓道服的年轻人，此时正正襟危坐进行赛前宣誓。
公平、公正、以及享受运动。
“那么接下来，有请藤原九段、三浦六段和长谷川六段进行递箭仪式。”裁判席处的主持人话音刚落，部分观众忍不住发出了轻微的惊呼。
藤原初夏接收到工作人员的手势，向身后的两位介添点点头，率先汲步走进场中。
如月七绪说的没错，袴服确实拥有特殊的魅力，当普通人穿上深色的弓道服时，无形之中会凸他显出沉稳的气质，更甚者会在旁观之人眼中变得更加高大。
而藤原初夏无疑是非常适合穿这件衣服的人。
少女墨色的长发用一根深红色的麻绳束起，发尾随着她每一步动作轻轻摇晃，姬式刘海下是一张秀丽温婉的面孔，她的眉眼矜持的轻抬或落下，活脱脱一位战国时期端坐高台的公主。
而当她跪坐在场中央，将手中长达两米二的和弓立起，弓道中蕴含的无形战意倾泻而出，原本温润的紫眸变得锐利且坚定，此刻她眼中除了箭靶别无他物。
跳脱七情，静心无欲。
这是习弓之人的毕生追求。
藤原初夏接过介添递给她的箭矢，缓缓站起身体，重复排练时的动作。
踏脚、定身、搭弓、举弓、张弓、瞄准。
特制的箭尖并没有战场上取人性命的箭矢那么锐利，但在对面观众席上拍摄的记者仍然像被野兽扼住了脖颈，产生了难以呼吸的错觉。
微不可见的白色气息从唇边散出，藤原初夏深吸一口气，手臂因张弓而微微颤抖。
但此时她已经关闭了对外界的感知，仅凭身体本能将箭射出。
不作他想，因为——正射必中。
在射中箭靶后，场馆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沉浸在刚才那支疾驰而去的箭矢中。
半晌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但他竟然忘记了这是递箭仪式，下意识地鼓起掌来，这一举动引起了更多人的跟随，一时间场内掌声响亮。
“好厉害……”鸣宫凑呆呆地看着前方退出场地的少女，在箭未离弦之时，他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一旁的竹早静弥松开从刚才起就攥紧的手指，赞同的说，“不愧是‘范士以下第一人’，名不虚传。”
在风舞高中不远处，桐先高中的社员也是满脸惊讶。
“这已经不是高中生的范畴了。”部长木村怕打击到众人的积极性，想了想最终总结道，“大家看看就好。”
另一位三年级的前辈默默点头，“我明白去年桐先单人赛为什么打不赢冰帝了，换我也不行。”
队伍里最张狂的双胞胎此时已经偃旗息鼓，缩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什么；唯一的女生在藤原初夏立起和弓时瞬间路转粉，现在正满口袋寻找可以签名的小纸片。
而从递箭仪式结束后，藤原愁就一言不发，只是若有所思的看向插着箭矢的靶子。
木村部长拍了拍的肩膀问，“怎么，被你姐姐的射法震惊到了？”
“……不。”藤原愁回过神，“只是觉得她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在刚才的仪式中，他很快察觉到藤原初夏的神态相比前几年自然了很多，应该是病情有所恢复，但相比这件事，让他更在意的是刚才箭矢中所蕴含的杀意。
那已经不仅仅是弓道的境界可以解释的东西，反而更像是战场上所用的‘箭术’。
另一边，藤原初夏被白野助理带回了之前的休息室，她几乎是在离场后瞬间带上了口罩，掩盖住唇边越发明显的寒冷气息。
白野助理有些担心她的身体状况，连忙递给她一杯热水。
“藤原小姐，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叫医生？”
然而藤原初夏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回复了，刚才那一箭不小心带动了身体里的灵力，让本就混乱的力量变得更加翻腾，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内脏因为寒冷变得紧缩，一阵一阵的痛楚让她不得不闭上眼睛休息。
“难道是那个来了？！”白野从她捂小腹的动作联想到了这方面，手脚麻利地从提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止痛药，让藤原初夏就着热水服下。
十几分钟后少女紧皱的眉头逐渐放松，看得出痛楚已经减少了很多。
白野松了口气，忍不住对藤原初夏唠叨道，“痛经这么厉害你之前怎么还敢喝冰水，小小年纪落下病根怎么办！”
虽然说日本人从出生起就和冰水为伴，但作为女生有些时候还是要注意饮食。
况且在明知自己会痛经的情况下还要坚持喝冰水，这就属于作死范围了。
【抱歉，下次不会了。】藤原初夏知道白野助理误会了自己的病情，但她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
黑发少女抱着抱枕缩在沙发上，怎么看都是可怜兮兮的样子。
“没有下次。”白野叹了口气，从她仿佛百宝箱一样的提包里摸出卫生巾和水果糖递给藤原初夏。
“现在去厕所吧，看看要不要换衣服。”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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