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来者便是怀王,当今天子第三子,在朝在野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炙手可热的皇子,不在汴城,怎会出现在安塘,陆清心下有些疑惑。
领头壮汉满脸堆笑,语气又是歉然:“怀王殿下,我们是不是吵到您了?”
说罢,又挺起胸膛,看了陆清一眼。
怀王没有理会壮汉,视线扫过陆清和那小孩,问道:“你爹是陆自非?”
陆清抱拳,行了个江湖礼,答道:“在下陆清,见过王爷。”
怀王含笑看他,和煦道:“方才见你出手,招式凝练,剑气刚劲,不错,不错。”顿顿,又叹道:“唉,本王那儿子若有你一半身手就好了……”
话没说完,转而又问道:“福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惹得陆少侠生气?”
那壮汉便是福子,他听得询问,小声复述了一遍事情经过。
怀王听完,蹙眉道:“如此说来,你们是为人牙子所骗,才收了这小孩进来?”
福子忙不迭点头。
怀王道:“只有这一个?”
福子头点得更猛。
少顷,怀王道:“既然如此,那就让陆少侠查上一查,你们求个清白,陆少侠也得个心安。”
“这……”福子欲言又止,神色为难。
怀王摇扇,意味不明的笑道:“难道陆自非的面子还不够让他儿子闹腾这么一回?”
陆清听这话似乎别有深意,不禁偏头去看怀王。
谁料怀王也在看着他,神情颇为莫测。
福子听到这话,愁眉舒展,哈腰道:“怀王请,陆少侠请,小人这就去取名册。”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陆清记得个大概。
他将名册和秋霄楼里的人对着看了三四遍,确认没有再似这孩子一般强抢而来的人,才放下心来。
又嘱咐福子以此为戒,切不可再犯,否则定送他们去了无司。
福子应允,可仍辩解是为人所骗,还说若擒住那人牙子,一定亲自送去了无司。
怀王也在一侧帮腔。
陆清心中虽疑虑未消,但也明白从长计议的道理,没有反驳,带着孩子便要离开。
正要走,又被怀王叫住。
怀王说他此番来安塘,名山大川已然游遍,唯有三尊山还未曾造访,询问陆清可否与他同行,前去参观。
三尊山风景奇绝,每日拜会的人不绝如缕,陆清自然不疑有他,带着怀王回了家。
后来怀王在三尊山徘徊几日,便离开安塘回京去了,秋霄楼那边也风平浪静,一直没让陆清查出什么问题。
如今想起来,那一战,比起陆清日后经历过的那些打斗来说,并不出彩,甚至称得上平淡,可却是这一战,让一个人走进了三尊山,走进了他的生活。
如果当初没有遇到,现在会有什么不同?
江湖上,是否会少了一个叫连澄的魔头?多了一个色艺双绝的……小倌?
还有这柄乾乾剑……虽锋利如初,他却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他。
“陆掌门?”关一宁清冷的声音将他唤回现实。
陆清回神,展颜一笑,道:“往事已矣,早做烟尘,实是不足挂齿。”
张管家正要应和几句,陆清又开口问道:“涂家家大业大,真是羡煞我等,不知……涂老爷何处发财?”
张管家倒是不怎么怕陆清,直起身子,泰然笑答:“蒙祖上荫蔽,留下些产业,不过是当铺、钱庄一类,都是些小买卖,在陆掌门面前不值一提。”
陆清也笑道:“当铺、钱庄,这怎能叫小买卖,张管家也太谦虚。”
张管家淡淡道:“安塘如我们老爷一般的商户,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放眼南北,三尊山只有一座。”
陆清大言不惭的笑道:“张管家说得对,说得对!”
张管家一愣,继而陪着干笑几声。
那边关一宁问道:“不知可否一见你家老爷?”
张管家叹了口气,道:“真不巧,我家老爷顽疾在身,缠绵病榻已久,这些年四处求医问药,钱没少花,病却不见好转。日前听说安塘来了位名医,给我们老爷开了副方子,喝了不过十天,竟好转许多。这不,今早老爷吃完最后一剂,便赶着去南神医那里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
陆清轻叹道:“你家老爷看来真是不在乎藏宝阁被窃。”
张管家道:“确实如此,所以二位实在不必费心,真没有追查的必要。”
关一宁蹙起眉,刚要开口,陆清却拉住她,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便不打扰了。”
关一宁正色道:“此贼窃人财物,怎可不查?”
陆清道:“江湖之中,大盗飞贼数不胜数,有人偷香窃玉,有人偷钱窃宝,咱们了无司管不过来。”
关一宁道:“可我知道了,就要管。”
陆清敛了笑,眸光淡然,缓缓道:“这种案子,在了无司案头,摆了没有十件,也有八件,不如咱们先去将那些案子破了,再谈这桩连苦主都不在意的失窃案。”
不期然,关一宁对上陆清投来的目光,心中一凛。
陆清平时多半是笑着的,此时肃然,竟然像换了个人。
不知为何,虽然仍有疑虑,但关一宁却不敢再说什么,跟在陆清身后一道离开涂家庄。
出了涂家庄,关一宁回望一眼。
但见屋檐覆雪,院门紧闭,一左一右的石狮长久的沉默着。
天地一白,竟是异常寂寥。
关一宁若有所思道:“这涂家庄很古怪。”
跟在关一宁身后的小捕快蔡升恒粗声粗气道:“可不是,陆掌门亲自来看的案子,自然古怪。”
陆清勾起蔡升恒的厚肩,笑道:“不错啊,升恒,很有想法。”
蔡升恒自得一笑,拍拍官服,道:“那是自然,怎么说咱也是个捕快。”
关一宁没有理会二人的嬉皮笑脸,只正色问道:“你方才拉我出来,是想让对方放松警惕?”
陆清收起嬉闹之态,正色颔首,道:“藏宝阁被盗,家主却漠不关心,这说明什么?”
蔡升恒凝神细思,答道:“说明他不爱财?”
陆清:……
关一宁沉思一番,道:“我看不像,你们可有注意到,涂家庄屋宇华美,下人却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老旧?若是不爱财,怎会如此克扣下人?”
陆清含笑,并未回答,只神秘道:“咱们先去一个地方,晚上再来探。升恒,你带几个兄弟先守在周围,留意庄内异动。”
蔡升恒立马答应,转身便走。
陆清要去的,是涂家家主一大早便前往光顾的医馆。
这家医馆新近才开,离涂家庄不算远。
据说坐堂的大夫经验丰富,医术了得,不过数月,已在安塘一众医馆中脱颖而出,广受好评,大有后浪来袭之势。
果不其然,还未到医馆,已见求医问药的人龙。
形形色色,人声鼎沸,连带路边茶摊的生意都好了许多。
陆清顾盼一番,不好意思插队,便和关一宁排在末尾,谁知日头偏西,茶水喝了几轮,才轮到他们。
陆清二人进了医馆,便看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端坐其中。
老者抿着嘴,板着脸,神情肃穆。
身后还站着一位年轻男子,锦衣华服,长身玉立,仪表堂堂,脸上带着淡笑。
那老者看陆关二人一眼,笃定道:“你们不是来瞧病的,轻舟,你替为师接待罢。”
南轻舟绕上前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有礼道:“二位请跟我来。”
陆清和关一宁对视一眼,跟着南轻舟出了医馆,拐进旁边一家茶楼。
茶楼的小厮和南轻舟显然极为熟稔,一口一个南公子叫的亲密无比,就连上的点心,也比别桌多了两块。
陆清慢条斯理吃了一口栗子酥,立刻赞道:“馅料绵密,饼皮酥脆。”
说着,递给关一宁一块,示意她尝尝。
关一宁接过栗子酥,没有入口,仍旧静静打量着南轻舟。
南轻舟在这冷肃目光的打量下倒是坦然,他给二人倒了茶,又介绍道:“此茶名唤白毫银针,在下寄存此处用以待客。虽不是新茶,但喝着还很清爽,请二位一试。”
陆清闻言,极配合的呷了一口。
关一宁仍未动,南轻舟见状笑笑,温声道:“姑娘,我知道你好奇,为何家师未卜先知。其实,若你做大夫久了,自然也能看出谁是来瞧病的,谁是为别的事情而来。”
放下茶壶,又淡笑道:“一般来看病的人,要么愁眉不展,心事重重,要么坐立难安,神情紧张,绝不会像二位这般悠然。”
陆清惊诧叹道:“若你和你师父不做大夫,来了无司也绝对可以谋一份差事。”
南轻舟神色微动,继而轻缓道:“原来二位是公差。”
陆清指指关一宁,笑道:“她是,我只是个闲人。”
南轻舟微微一笑,没有细究,只问道:“不知二位找家师何事?”
“在下关一宁,了无司总捕头,今日来访,是想知道涂家家主,涂本空,公子可认识?”关一宁单刀直入问道。
“‘地得一以宁’,姑娘好名字。”南轻舟不吝赞道,顿了顿,又问道:“天地清宁,不知姑娘可有求得?
关一宁怔了片刻,才敲敲桌子,严肃道:“回答问题。”
南轻舟不以为意,仍旧笑着答道:“是有这么位病人,年约四十,常年脾胃失和,食欲不振。”
关一宁:“那他今早可有来过?”
南轻舟思索片刻,答道:“来过。”
“你可确定?”关一宁蹙眉。
“确定。”南轻舟一字一顿道:“医者自当记得他每一个病人,熟悉每个病人的病情。虽然自观医馆是我师父号脉开药,但我一直都侍立在旁,因此我也认识他们每个人,知道他们每个人的身体状况。”
关一宁闻言,深深地看了南轻舟一眼,认真道:“你是个好大夫。”
南轻舟淡笑道:“理所应当。”
陆清忽道:“食欲不振,听着不像什么大病。”
南轻舟道:“是忧思过重所致,虽不致命,但缠绵难绝。”
陆清玩味道:“哦?看来世人皆有烦恼,大福大贵之人也不能心无挂碍。”
南轻舟道:“世人都有枷锁在身,各自不同罢了。”
此言一出,在坐三人,神色俱是一黯。
各自沉默间,南轻舟的师父已看完今天的病人,来寻他们几人。
南轻舟见师父进门,连忙起身,恭敬的请师父入座,又替几人介绍一番,轮到陆清时,他想到此人还未通报名号,便问道:“还没请教兄台贵姓?”
陆清拱拳道:“免贵姓陆,单名一个清。”
“陆清?”南轻舟讶然,“原来公子是三尊山的掌门。”
陆清扬眉笑道:“正是。”
南大夫听得陆清名号,盯着他看了好一阵,才郑重赞道:“陆掌门年少有为,老夫早有耳闻。”接着又道:“荡尘剑法,乃是世间第一等的武学,不知何时有幸,可以一观?”
陆清这掌门的名号并不光彩响亮,甚至提起三尊山,不少江湖人只知楼霜剑,不知他陆清。
故而今日得人如此赞美,心中竟还生出几分狐疑。
心思数转,神色却无异,陆清抱拳笑道:“南大夫谬赞。”顿顿,又道:“武学伤人,医者救人,救死扶伤的南大夫对伤人的剑法也有兴趣?”
南大夫凝视着陆清,意味深长道:“世上伤人的事千千万,有哪一桩哪一件,会因为我不感兴趣,就不发生了?且我早年时,也曾师从当时武学名家,只不过根骨太差,学无所成,这才改为学医。但因早年经历,对江湖之事,本就比旁人关注些。”
陆清本要问是哪位武学大师,那边关一宁已然开了口:“陆掌门,我们今日来是有要事相询,闲话少叙。”
陆清连忙截住话头,问道:“涂本空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他言谈间可有什么异样?”
南大夫答道:“他前前后后只来过两次,第一次,大概是十天前,第二次,便是今天早上。至于异样……好像有些匆忙。”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南轻舟开了口,“按照我师父的要求,病人每十天就要根据病情变化换一次药方,涂本空今天来却抓了一月有余的药。”
陆清沉吟半响,又问道:“抓一个月的药方……那他可否提及原因?”
南轻舟道:“他只说家中事多,要月后才有空来问诊,我师父见他也不是什么急病,便应了。”
关一宁道:“他可有说家中是什么事?”
南轻舟摇摇头,踌躇问道:“不知他出了何事?了无司为何找他?”
关一宁搪塞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南轻舟松了口气,微微笑道:“那便好,人没事就好。”
关一宁道:“公子似是很关心他?”
南轻舟笑道:“怎么说也是我师父的病人,自然不希望他出事。”
关一宁道:“涂本空和你们可相熟?”
南轻舟淡然道:“病人而已,所谈之事,无非病症药方。”
关一宁又问道:“关于涂本空,你们可还能想起别的什么事?”
“别的?”南轻舟撑起下巴,想了好一阵,又看向他师父,他师父亦是一脸茫然。
关一宁见状,便道:“不急在一时,若二位想起什么,可以随时去了无司找我。”
南轻舟师徒应下,陆关二人便起身离开。
长街,夜幕降临。
暴雪虽歇,寒风犹在呼嚎。
皎月腾空,人间烟火辉映。
陆清一整天没正经吃饭,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闻着路边酒家飘出卤肉的香气,迈不动腿。
想邀关一宁先去饱餐一顿,再回涂家庄探看,可想到案情,又不敢在路上耽误,于是路边买了两张饼,他和关一宁一人一张,就地吃完,立刻骑马返回。
到了涂家庄附近,碰见正在四处转悠的蔡升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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