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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白屿


投射幕上的血练一直铺进云何心里,他仰头靠进身后软包的座椅里,面色惨白的大口喘气:“到底你们两个谁才是真正的暗杀者?你们为何非要杀死伽罗?为何非要杀死她!你们晓得她有多么热爱跳舞!你们晓得她为了活下去有多么艰难!你们晓得她有多么想活下去!”

        沈廷煜接过云何的话,仍是一身事不关己的冷声道:“比赛中难免出现死亡,这在你们被送上悦泷台之前便已经告知过你们了,你们都是为了最终获胜的奖金才自愿成为祭祀品的,为何别人死时你便没这样深刻的情感经历?为何轮到她死你便有了反悔的意思?难不成就是因为你喜欢她,她就比别人更应该多一些活下去的希望?”

        因为悲伤和冲动,云何的眼眶已经开始充血泛红:“你可真够卑鄙的!”他抬起头仰望站在高处凭栏的沈廷煜“我希望当你面对自己的死亡之时,也能像操控别人的死亡一样淡定卑鄙,也能了无牵挂的抛弃所有仅存的希望。”

        沈廷煜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是垂头眯眼,对他露出个意味不明的浅笑。

        浅笑过后道:“比赛继续。”语气斩钉截铁,无有一丝迟疑及商讨余地。

        云何苦笑着飙出眼泪,肩膀开始止不住的瑟缩抖动,整个人都处于失控状态,除了意义不明的连连点头,便是摇摇晃晃的连连摇头,只是一个瞬间额上的抬头纹便见长渐长,一道又一道勾勾丫丫,好似蚯蚓般沟壑曲折,仿佛要刻进他原本便有些干燥的薄面皮里去。

        央碧仍是一脸蒙圈:“咱们是不是露掉了甚么有用的线索?为何暗杀者可以躲这么久?”

        本来杀人时南歌还有些手抖,但事到如今他反而淡定了:“你说得没错,一定是咱们露掉了甚么有用的线索,所以咱们的人才一个接一个死在暗杀者手里,我建议咱们要充分利用这一次机会,这一轮投票结束之后,究竟谁才是暗杀者便一清二楚了。”

        央碧还是蒙圈:“可是我很确定,你我都不是暗杀者,那么便只能是云何了。”

        南歌冲她的傻里傻气客气微笑:“非常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每到关键时刻,总还是需要没脑子的人出来撑场面的,这一招他屡试不爽。

        这时云何的话锋突然一转道:“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暗杀者,你们把我投出去吧。”

        这下子央碧彻底惊呆:“甚么!不可能吧!这说不通啊!你那么喜欢伽罗,怎么可能忍心杀掉她呢?再说如果你想杀掉她,为甚么早几轮的时候不动手,非要等到最后?”

        南歌接话:“没甚么不可能,暗杀者为了自保也为了获胜,是有可能把自己喜欢的人拉出来杀掉的,这不是人情道义的问题,这是生与死的问题,我觉得云何的举动可以理解。”

        云何冲他笑得苦涩:“对的,这是生与死的问题,小王爷说得很有道理。”

        南歌望了他一眼又望了央碧一眼:“那么投票给云何的人请举手!”他举手率先投出一票。

        央碧还是踟蹰不前:“可我曾经真的非常相信云何他不是暗杀者,非常非常相信。”

        云何转脸面无表情的对她道谢:“十分感谢你对我曾经有的和现在依然有的信任。”说完他举起右手也投了一票给自己,手腕上的身份条码开始连接到投射幕上活动的蛊虫身上,有分散的彩光自他手腕的皮肤底下散发出来,一丝丝一缕缕连接到投射幕上。

        投票已经超过半数,云何已经必死无疑,沈廷煜的声音响起:“很遗憾,云何也是平民。”

        云何落难南歌快活的笑出声,央碧不能置信的捂住嘴巴:“怎么可能会是你!”

        南歌不做解释,只是提醒她好戏就要上演:“云何之后只会剩下你我,姑娘我赢定了。”

        云何的梦境是接在伽罗的梦境上的,原来云何便是伽罗口中所谓的弟弟。

        其实云何并不是她亲生弟弟,他是伽罗捡回来的弟弟,他从十二岁起便在天香阁偷看伽罗,偷看她每天早上翩翩起舞,到天香阁之前他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乞丐,那年有场不期而至的大雪,他穿了身千疮百孔的单衣,趴在屋檐上偷看伽罗跳舞,小小的脸蛋和手脚都冻得失去了知觉,当时比他大四岁的伽罗问他:“你难道不怕冻死吗?”

        他盯着她咯咯笑起来,笑到冒出鼻涕泡。

        结果这一冒傻气的举动瞬间击溃爱心泛滥的美女们,她们你一把我一把,把他的小脸蛋掐得像个熟透了的红苹果,甚至请求曦月留下他,但天香阁有史以来便不用男性杂役,所以无奈之下只得把他送到距离澜沧城最近的凛冬城里的报国寺,请求方丈了然大师代为照管。

        但谁成想他第二日便从报国寺跑了回来,依旧爬上天香阁红砖碧瓦之上,偷看伽罗每日必练的舞蹈,尽管美女们连哄带骗威逼利诱,可他依旧是我行我素,死也不愿意回报国寺和那里的和尚做伴,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再劝说,索性任他自由往来,索性任他认伽罗当姐姐。

        只不过美女们常常背着曦月,偷偷准备些好吃的等他来时送给他。

        每次看到他两眼放光欣喜若狂的样子,美女们的心里就甜开了花。

        虽然他只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但他却非常干净,一眼望去总觉得如同瓷娃娃一般通透清爽,浑身上下连一丝灰尘都没有,一个乞丐这样干净当然是有原因的,无论春夏秋冬风霜雨雪,他爱洗澡的习惯是永远也改不了的。

        今天天香阁的晨舞时间稍微长了点,当他跳进楠溪江时太阳已经爬得老高,他泡在水里惬意闭眼倾听乡亲们扯闲话,突然远处传来人群的喧哗声,他睁眼看到平静的江面掀起滔天巨浪,他本就水性忒差不免紧张,看着江边四散而逃的人群,唯有通过深呼吸减轻紧张感。

        这时他看到了江面上露出的鳄鱼背,皮厚而有鳞甲,大概有十几二十只。

        他神经紧张奋力前进,拨开身旁的水流拼命向岸边游去,身后的鳄鱼追得很近,他在中途回头去瞧,有只鳄鱼不幸负伤,它的血腥气息引得身旁同伙争相扑向它的伤口,于是云何在近处被迫观赏了一场鲜活而血腥的分尸。

        血雾分散在水中,暂时遮蔽住鳄鱼们的身影,更多的鳄鱼扑向它们的同伙。

        云何借着空当拼命向前游去,三十米,二十五米,二十米,救命的岸边近在眼前,可是好运往往不会与他同在,分尸之后的鳄鱼显然体能大增,一只只分别冲破血雾的阻隔追上他,云何受惊更加拼命,拼命到腿抽筋,这时他的身后拍过一个更高更巨大的浪,他一时无措来不及反应直接被拍下水底。

        水底清冷视线良好,只是肺部进水鼻腔喷出细小的气泡,他迷迷糊糊向前伸出手试图抓住逃生的希望,迷迷糊糊中她看到伽罗的身影,于是他再次沉沦了,沉沦进她的美貌中,沉沦进她的温柔中,希望给了他动力,他屏住呼吸冲破水流的阻力,艰难向她游过去伸出双臂,下一秒伽罗的面容模糊了,一只鳄鱼从她身后冲出来,向云何张开布满锥型齿的死亡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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