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雪狼在猎物的颈侧呼气，这个位置让它能够闻到鲜血的香气，感知到薄薄的皮肤下面，因为恐惧和紧张而控制不住的，不断颤抖的肌肉。
它已经观察了这个人类亚成年很久。
从这个孩子被附近那只天鹅救助的第一天，对方身上与那道缝隙相似的气息就一直吸引着它，以及和它一样的黑暗生物。
吃了他……，撕裂他的皮肤，舔食他的鲜血，将他与自己融为一体，让这个孩子的力量在自己的血脉中奔流，让无边的黑暗吞噬一切……
雪落的动静太轻，这片雪松林又太过寂静，这细碎的声音从它们的心底层层渗出，又从模糊的低语，逐渐汇聚成难以抵御的庞大和声。
让这附近受过深渊恩惠的动物，在光离开的那一刻，纷纷聚集于此，沿着逐渐失去温度的足迹，向他们唯一的猎物靠拢。
无数莹绿的光点从树林深处亮起，正午的阳光无法覆盖林间的阴暗角落，这些眼睛便在黑暗中闪烁，刀锋一般的杀意随着光点弥漫，竟有种与那晚的月色与星空不同的，别样的美丽。
阿贾克斯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颤抖。
背后的雪狼像是得到满意的答案，裂开的大嘴张到极限，——猛然合拢。
“锵！”
父亲送给他的短刀划过狼牙竟发出金石相击一般的脆响。
阿贾克斯毫不迟疑，转换方向，短刀深深插入雪狼双眼，艳红的血色在纯白无暇的雪地中盛开，有种夺目惊心的美感。
雪地上绽开的朵朵红梅又被新的血液覆盖。
雪狼钢铁一般锋利的牙齿划过阿贾克斯的脖颈，止不住的血液从阿贾克斯的颈侧涌出，与他脸上雪狼的溅出的鲜血融为一体，滴落在红色的雪地里。
浓郁的血腥气彻底激起肉食动物的野性，方才还在试探着靠近的狼群疯了一般扑向阿贾克斯，倒在近旁的雪狼尸体被它的同类覆盖，片刻之后只剩一具过分干净的白骨。
“哈哈，哈哈哈哈哈……，来吧！”
少年的眼睛闪烁着比雪狼眼底照膜反射的日光更亮的光芒，比起畏惧，方才的颤抖更像是他极度兴奋不能自抑的战斗渴望。
阿贾克斯脸上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溅在脸上的血滴丝毫不影响这个笑容的灿烂程度，他毫不犹豫的迎上向狼群，短刀随着他的动作在空气中划过，响起尖锐的蜂鸣。
剧烈的动作将阿贾克斯脖颈上的伤口撕的更加彻底，血液随着他大开大合的动作像箭矢一般飚散。
他能够感知到自己脖颈涌出的温热液体，那液体流过裸露在外的皮肤，带来阵阵暖意。
在心脏剧烈的跳动和肾上腺素的急速分泌下，伤口的疼痛近乎于无，只有战斗神经在不断的躁动，并随着血液涌出的频率愈发癫狂。
身负重伤却毫不迟缓的攻击频率，仿佛享受美食一样的餍足神态，
明明占据绝对的数量优势，雪狼群的动作竟有些迟滞了，靠前的雪狼匆忙躲闪着阿贾克斯的攻击，却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冲刺干扰，又在眼中失去猎物的一瞬间，被来自背后的会心一击断绝生机。
猎物的脖颈已经被锐利的獠牙撕裂，群狼却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害怕和畏惧。
头狼感知到手下的不安和退缩，低吼一声冲上前来，引导狼群从三个方向包围阿贾克斯，原本狂乱的攻击态势也收敛起来。
这是原本生活在草原上的狼群最熟悉的作战方式，缺口的包围圈将引导猎物朝他们事先规划的路径逃窜，那条路径的尽头，曾经是冰原下的大空洞，积雪遮掩的无底悬崖。
慌不择路的猎物陷入白雪掩盖的假象，只能无助的等待死亡，狼群则会在它们彻底失去生命之后，归来享受胜利带来的饕餮盛宴。
而如今这条临时选择的路径尽头，则是那道带走无数同伴的生命，让群狼畏惧不已，却又赋予它们强大力量的黑暗缝隙。
自从被那道缝隙周围的气息感染之后，狼群还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敌人。
深渊选择了他们，头狼坚信，只要再次回到那里，狼群就能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然后将这个疯狂的亚成年人类杀死。
失血过多让阿贾克斯的视野有些昏暗，亮色的血液不停的从撕裂的动脉中涌出，仿佛要将身上的温度全部带走。
与之相反的是，强大的力量不断的从身体深处中涌出，这力量与周围的某种存在互相呼应，天生的战斗本能让他下意识的将这股力量施加到自己的攻击之上。
被元素力附着的攻击更加强劲，雪狼群在不断损失同伴的过程中愈发谨慎，不停的在阿贾克斯的周围游走，控制他的行动路线。
阿贾克斯意识到狼群在有意识的将他向某个方向驱赶，只是被战斗占据的大脑让他无力进行过多的思考。
不管是怎样的险境，到了那里就会知道答案。
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头狼不时急切的抬头注视着那个方向，它没有察觉到手下那些孱弱的下属已经有些难以忍受的哀哀痛叫起来。
只是纵然有所察觉，它也不会改变决定。黑暗给予多少就会收回多少，对狼群的首领而言，献祭弱小的同伴，交换让狼群更加强大的力量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寒冷和晕眩让阿贾克斯的动作一个踉跄，但他对这片天地的感知却愈发清晰。
狼群因为他越来越无力的动作而发生的躁动，头狼不时抬头望向的方位，以及……
最近不时萦绕在他身边的，危险战栗的气息。
那道气息在如今的他眼中有如实质，周围的一切都变作深浅不一的黑白画卷，唯有那道气息的踪迹闪烁着截然不同的色彩。
而气息所指向的方向，正是头狼观望的方向。
——另一边
达达利鸭正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黑白天鹅首领像是两位打手，迈着东倒西歪的鹅步跟在前方小小的达达利鸭身后。
天鹅的身子那么——大，鹅脚却那么——小，那么——短。
一定是因为长期生活在水里退化了吧？
达达利鸭作为一个和善可亲的首领，甚至不得不调整自己的步伐，好让两位腿短的小弟能够跟上。
“嘎嘎？”
【最近没有在湖里盯着你们，怎么感觉你们上供——，不，孝敬给我的食物愈发不堪入目了？】
“嘎！”
【是不是皮痒了！】
“嘎嘎嘎……”
【老大，最近那些人类都不怎么来看我们了……】
白天鹅怯怯的说到，发出的声音弱气十足，达达利鸭不集中注意力甚至都听不清楚。
“嘎嘎！”
【大声点，不知道的还说我最近不给员工吃饭呢！】
黑天鹅瞥了愚蠢的白天鹅首领一眼，主动开口道
“嘎嘎嘎嘎嘎。”
【最近镇上发布了悬赏，据说只要找到画像上的人类就能拿到一万摩拉的悬赏。那些人类疯了一样整天忙着找人，我们的收入水平马上就下降了。】
“嘎？嘎嘎。”
【找人？难道是……，我要去镇上看一眼悬赏，你们接着巡查。】
镇上有些嘈杂，不断有人聚集到张布的悬赏附近，又眼带兴奋的离开。
达达利鸭远远的看向那则悬赏，人类忽上忽下的脑壳大大干扰了她的视线，让她有些恼火。
只是在勉强拼凑出悬赏布告上的内容之后，达达利鸭压抑住的怒火立时消散无踪。
她猜的不错，是阿贾克斯的家人来找他了。
必须要送阿贾克斯离开了。收留了这个麻烦的孩子这么久，是时候用他交换一些人类的货币了。
呵，等拿到钱，达达利鸭将用阿贾克斯家人赞助的这第一笔投资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
只是，心中这股酸涩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可能钱给的还是不够多……，确实，光是在阿贾克斯濒死的时候把他救活，就值得他的家人用一半的财产来偿还了，实在是一笔大大亏本的买卖！
不过现在事业才刚刚起步，还是要忍辱负重一点。
小崽子还是回到父母的怀抱中吧，达达利鸭是主子，又不是阿贾克斯的监护人。
达达利鸭扇动翅膀，气流伴随着阳光投射下的光圈将她托起，向那片达达利鸭陪着阿贾克斯溜达了无数圈的雪松林行进。
——
这道黑暗的缝隙就是不详气息的终点……，也是雪狼头领意图将他赶往的方向。
追到这里，头狼再也维持不住脑中的冷静，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视线盯死在阿贾克斯身上，涎水滴滴答答的落在雪地里，在地面上融出一大片让人头皮发麻的小小圆洞。
它示意手下跟随他一起扑向阿贾克斯，缝隙中传来的力量让它们的理智和意识都只能勉强维持在崩毁的边缘。
上次也是这样，彻底失控之后，它们将彻底变成被深渊操纵的爪牙，只知晓用自己的利爪和牙齿撕碎眼前的一切。那种沉浸在强大力量中的美妙感觉至今都让它回味无穷。
倘若不是过于疲惫饥饿之后的生理需要将它们的意识拉回，只怕那一次它们将永远沉沦在这杀戮欲望之中。
狼群的动作变了，更加狂放，更加杂乱无章，也更加难以招架。
在长久的互相消耗之后，它们的力量竟还能进一步提升，这道缝隙里一定有让狼群兴奋的东西。
阿贾克斯已经站在缝隙边缘，黑暗中传来的危险气息不断冲击着他的神经，狼群的包围之下，他已无路可逃。
跳下这道缝隙，等待着他的可能是更加强大的魔物。
不跳的话，今日就会是他的死期。
在战斗中犹豫不定，可就抓不住稍纵即逝的机会了。
最后一击震开死死咬住他手腕的头狼，阿贾克斯竟露出了一个快意的笑容。
“有本事就来吧！”
后脚跟微微使力，阿贾克斯整个人向后仰倒，轻飘飘的坠入身后那道深不见底的黑暗缝隙。
雪狼在缝隙边缘嚎叫，它们的利爪刨开周围的积雪，却终究止步于此，不敢上前。
——出事了。
达达利鸭感知到了雪松林气息的变化。
凌冽清爽的寒风送来浓重的血腥气和臭气。
有外来的动物侵入了达达利鸭的领地，他们身上被深渊污染的臭气和癫狂的信息素让达达利鸭恶心不已。
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因为这血腥气之中掺杂了阿贾克斯的味道，被达达利鸭治愈过的生物，身上都会携带与达达利鸭类似的特殊元素气息。
如今这道温暖而又明亮的气息竟像是被黑暗污染一般不断颤动着，即使微弱的水元素之力包裹着这道气息，它也如同风中烛火一般时刻有熄灭的风险。
真就这么巧合，这边达达利鸭刚刚离开，那边阿贾克斯就出事了？
达达利鸭的力量可不仅仅是治愈！
只要在光明所处的范畴之下，达达利鸭就是无敌的！
那些在它领地周围游荡的生物，早已被剥去灵魂的光辉，达达利鸭原本不想过于深入的插手那些贴近这个世界本质的事情……
深渊的阴谋也好，世界的真实也好，知道的越多，需要承担的责任和压力也就越重，自己和身边人的处境也就会越危险，但是……
至冬的风将达达利鸭脖子上的红围巾拉成一条绷紧的直线，光粒汇聚于达达利鸭完全展开的双翅，将原本白的发亮的翅膀渲染成完全的光翼，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光翼拉伸、变形、膨大，遮天蔽日。
正午的日光赋予达达利鸭无尽的力量，巨大的光翼轻轻挥动，原本优哉游哉的在低空飞行的达达利鸭就如同流星一般划破天幕，毫不迟疑的追寻着阿贾克斯的气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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