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田庄之行
此时的谢从安正乘着侯府马车去往城郊农舍。
昨夜有消息传来,说族人在城郊置地,与庄上的农户起了冲突。她懒得纠结去不去管,便想着等睡醒了再说,哪知一觉醒来,此事已牵扯进了人命。
想到这里,她顿觉无力。
十二三岁正是单纯烂漫、青春无忧的时候,这位小姐却因为身份的桎梏,日日操劳着族中繁琐,还要琢磨帝王心思。她真的怀疑前身是不是被累死的,所以才让会有这借势重生的安排。
谢又晴见主子对着书本叹气,忙劝解道:“并不是什么难解的大事。刁民狐假虎威,生了些是非罢了。小姐且放宽心,咱们过来随意看看,只当出门散心了。”
“的确不算什么难解的大事。”谢从安自嘲的翻了翻手中书本,“比起之前江南府欺宅霸女,康州私贩官盐的桩桩件件,这才不过是失手伤人。就算牵扯了人命,也当真事小的多了。”
谢又晴低头呐呐道:“晴儿错了。”
“你又何错之有。”谢从安抬手将书丢去一旁,歪靠在了软枕上。
谢又晴忙殷勤劝道:“昨夜睡得晚,今晨又早起。小姐不如再睡一会儿。咱们还要过会子才到呢。”
谢从安应声合眼,却是满心的焦灼。半梦半醒间,她忽然开口道:“晴儿,你说我顺道请了乌嫫嫫回来照顾郑公子饮食可好?他吃东西总没胃口,需得好好调养才行。”
谢又晴惊讶的瞪圆了眼。“嫫嫫可是夫人的陪嫁丫鬟,是侯爷体谅她操劳半生才送回去庄上养身子的。”想了想又道:“唤回来也罢,毕竟是谢氏的人。可是……”她又顿了顿,状似苦恼道:“能重新得以伺候主子,自然是被高看的好事。可是,若为郑家公子请回来,要如何说呢。”
“如何说?”谢从安睁开眼,坐起身来,“他是我夫君,伺候他与伺候我难道有何不同?”
谢又晴今年春上也算过了十一岁生日,可从未见过似主子这般不害臊的姑娘。若换做他人这般,她也要替对方羞臊死了,主子却毫不在意似的。
大概是真的太过喜欢郑公子吧……又或许是因为他御赐的身份,不得不细心照料吧……
见谢又晴瞪着一双大眼,知道她必然有纠结。谢从安随手丢了个软枕过去。“到了庄上记得去请人。”
谢又晴抱着软枕,一脸写满忿忿不平。
那个郑公子虽说长得好看,性子却跟块木头似的,哪有曦世子对主子体贴。不过顶着个瑾瑜公子的名号,如今郑氏的身份也没了,不知还骄傲些什么。主子大概只是一时贪图新鲜,又或许是在跟世子爷怄气,不一定就真的是喜欢他!
她边想边恨道:“主子常说强身健体,食疗也未必好用,不如再给郑公子请个师父呢。”
“也好。”谢从安伸手给她一个榧子,“快与我想想,人说瑾瑜公子文武双全,却不知道他习武到了什么境地,寻个怎样的师父才好。”
谢又晴揉头瘪嘴,差点又哭出来。不过说句反话,怎么反被主子当真了。
见她不说话,谢从安忙问是不是打疼了。
谢又晴捂着脑袋连连摇头,金豆子跟着一颗颗的掉。“那个郑公子不知好歹,主子何必对他那么好。他们郑家落难,咱们府上送钱送物的去贿赂官兵,求着善待郑家人。主子还冒险救了他,不顾女儿闺名,将他放在幽兰苑近身照看着。咱们这样的掏心掏肺,他到现在连个谢字都没,还敢给主子脸色看。晴儿替主子委屈!不值!”
谢从安默了片刻,取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泪,“谢广怕不是老糊涂了。人性本恶,咱们去与那些官兵送钱,郑家人说不好是否因此多受了委屈,郑公子对我们又有什么好谢的。”
谢又晴一头的雾水,谢从安耐心解释道:“郑家不比一般百姓,那些照看郑家人的官兵自有分寸。只说人分善恶。善人自然做不出恶事,但是恶人……”话到此处,她轻轻叹了口气,“你猜,会不会有人想让郑家闹的更凶,以取得更多的钱财?”
谢又晴惊恐的捂上嘴巴,泪水又扑簌滚落,“所以,”她忍着抽泣道:“所以郑家才闹的那般凶狠……最后几日可是时时不消停的。”说完她自己也颓丧下来,双目都失了神采。
谢从安轻轻抚上她发顶,“我也不希望你太早知晓人性之恶,但咱们谢氏不比寻常人家,往后还是需要更多警醒。不为害人,只求自保。”
谢又晴望着主子,只觉得胸口热呼呼的。
主子大病后改掉了往日暴躁易怒的脾气,接人待物进退有度,疏而不漏,完全就是众人期盼中该有的样子,有时候甚至会让人忘记她也尚未及笄的年纪。
“主子辛苦,晴儿以后一定好好的用心伺候。”
谢从安见她泪汪汪的可爱模样,忍不住伸手将她额发弄乱,惹得她嘟嚷起来。
马车绕着田垅,徐徐朝农舍聚集处驶去,有不少正在田间忙碌的农家人纷纷直起身子来瞧。隔了一世,这蓝天白云还是那般好看。
谢从安透过窗子瞧着天边云朵,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某个午后。吃饱了的她趴在宜哥哥背上打瞌睡。听着房间里敲击键盘的声音,整个世界都那么静谧美好。
若是自己能够异世重生,宜哥哥是不是也会在某个地方好好地活着?
她一骨碌的坐起身来,忽然想起郑和宜那张写满冷漠的脸,兴奋又瞬间化为平静,于是双手合十捂在了胸口,虔诚祈愿:宜哥哥,不论你在哪里,希望你都好。
“平安。喜乐。”
谢又晴见主子一下开心一下失落,抱着手臂小声哼哼道:“晴儿肚子饿,喜乐不起来。”
谢从安好笑的瞪她一眼。“嫫嫫来长安看望她姐姐,就在此处的庄子上落脚。到了你便找她去,还能少了你的吃食?”
“当真?”谢又晴的眼睛都亮了。
乌嫫嫫料理食物的手艺可是一绝。一想起小时候几次打牙祭的经历,她顿时喜笑颜开。
到了庄上,管事的老李早在等着回禀,人在屋内坐立难安。他一见谢从安进院子,瞬间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一脚踩空,差点摔个狗吃屎。一句问安的话颤颤巍巍说了三遍,句句都咬舌头。
谢从安不苟言笑,只等着让对方先将此事说个囫囵。
听说是新到庄上的族人,倚仗着她的名号,逼迫一户李姓人家卖地。两方言谈中起了冲突,李家人被打成了重伤。还有一户姓张的,忽然带着全家上了吊。
“姓谢的打了姓李的,死的却是一家姓张的?都说的是什么,乱七糟八!”
老李将此事反复说了几回,战战兢兢,已是满头大汗。谢从安听来听去终是不耐烦了,只能将昨日派来打探的影卫唤出,看看是否能说个明白。
这一问方知,两事之间竟还真有联系。新来的族人与死去的张家很是亲近。谢从安从老李处得到了确认,顿时明白了自己听到的那些流言来由。
原来,张家参与了逼迫伤人之事,后见事情闹大,担心自己不似族人有所依傍,为免受罪便先行赴死。以至于这原罪又回到了她这位家主的身上。
想到自己尚在侯府就莫名欠下四条人命,谢从安恼火的很。
一群乌合之众!只知胡言乱语的添乱!
气愤之中,她忽然想到一处怪异。
谢李两家的冲突发生在昨日早晨,张家上吊虽是入夜才被发现,但那时距侯府收到消息还有一段时间,为何今早才把这消息传回?
她耐了性子又细问一遍,结果还是没能忍住,当场让影卫将老李拖了出去。未说打不打呢,就将人吓昏了过去。
“老奴给小姐请安。”
谢从安透过竹帘,看到个头发花白的妇人。面容亲切,气质温婉,正是记忆中多年未见的乌娘。她有些激动的唤了声嫫嫫,人已扑了过去,将她抱个满怀。
从未见过小主人与自己如此亲近,乌娘反手将她抱住,眼眶也跟着红了,“小姐长大了。”
两人趁着午膳闲叙几句,谢从安对着满桌菜肴却浅尝即止。谢又晴带人收整,乌娘便起身倒了杯茶水过来。
“小姐并非是为了老奴才来庄上的吧?”
谢从安笑笑不言,接过茶水,低头啜了一口。
乌娘斟酌道:“老奴有些话想跟小姐说说。”
她见谢从安摆出了兴致,便说起了今次到庄上的一番见闻。
“族中那家是新来的,老奴只怕说不好这其中的牵扯。但庄上的张李两家本就有隔阂在先。张奇生那人实是个怂包,不过想要狐假虎威,借势出气,所以才有意拉拢了那家人做下此事。李易清楚他底细,本就不怕。可张奇生好酒,平日里喝醉了就爱吹上几句,有时也会动手打媳妇,不过是嗓门大些,推搡几把,嘴巴不大干净。有几次媳妇被打急了,反拎着菜刀将他撵了出来。两人追着在田埂上跑,临近的几户都见怪不怪了,也不当他是个什么体面汉子。可若说带着全家上吊,倒真不是他那脾性能做出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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