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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驭下不周


轩窗之外,眼瞧着人已走远,韩玉朝郑和宜无力的笑笑,道了句多谢。他接过郑和宜递来的茶杯,低头轻抿一口,发觉是蜂蜜,心下一暖。

        “夫人最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虽恨我私下的小心思,却极能体谅我的难处。外头总传她跋扈,我却看她每每都是自己委屈,对身边的人总是宽容的很。”

        郑和宜就在对面静静听着。

        “夫人这性格,看起来张牙舞爪,其实只要拿准了她的脾性,伤她确实并非难事。”

        话到此处,郑和宜忽然放下茶盏,“所以你才这般利用她心软。”

        韩玉望着对面那双眼睛,区别于主人的轻淡素雅,那片温润墨色,稍稍欢喜便会溢彩流光;落在人身上,便能轻易波动他人的喜怒哀乐。只要他想,收买人心便只是须臾。

        这种蛊惑与其他几人不同。良王的皮相优异太过,令人将其敬若神明,唯恐亵渎;而宁王世子骄阳似火,耀眼夺目,有时便会让人不知所措;郑和宜较之二者,更似星河璀璨,世人知其美,知其广,日日得见,却在伸出手后,方知斯人遥不可及。

        韩玉跟着放下茶盏,微微一笑,“公子又比我好上多少?”

        他没有咄咄逼人,反而将语气又方软了些,“我是心疼夫人,可惜也没什么资格。说来不过都是些烦杂小事,伤她也不过分寸,虽不知这些伤口叠加起来会如何……说来都是伤口,终有一日是会要命的。更遑论若是落在要紧处……”他话中似在自嘲,又分明意有所指。“……即便是个小伤,顷刻要人送命亦不是不能。”

        韩玉说罢,顾自轻轻的叹了口气,对面的郑和宜仍是垂着眉眼。巧遇丫头们送吃的进来,郑和宜便起身让了,往珠帘门处走去。

        桌上洋洋洒洒铺了片极具岭南特色的粉彩小碟,每个几口的分量,都摆在一碗细润的白粥前头。这些小菜的口味皆出自岭南,韩玉的家乡。

        他眸中忽然涌上几分情绪,头也不回,却提高了几分声量:“我着实没脸面说这番话,但还是请公子顾念着些夫人想要的。”

        郑和宜听到此话,脚下略停便进了西厢。他回到房内一言不发,铺纸、磨墨,一口气写了十页字才落了笔。

        想要的,便一定能要到吗?

        那莹润的眸子似暗了一瞬,又似错觉。

        有小童送点心进来,放下碟子,站在一旁不肯离去。郑和宜道是谢从安又安排了什么,便令他回话。小童唯唯诺诺,缩头缩脑,像初入幽兰苑时的茗烟。

        “晴儿姐姐走时吩咐,说要公子好好审一审茗烟哥哥。”

        “可曾嘱咐了什么?”

        “嗯……嗯……晴儿姐姐说,茗烟太笨了,若公子教不好就换一个吧,省得……”小童偷瞧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省的小姐麻烦。”

        郑和宜苦笑,“果然还是我驭下不周。”

        小童怕惹公子生气,偷瞧了一眼,只觉得他眼中分明有些别样味道,配着微微泛红的面颊,那句话便显得有些甜丝丝的,而非抱怨。

        奴仆院中,茗烟难得落闲,正靠着屋檐下的栏杆发呆,忽见有个熟悉人影进来,华袍玉带不似一般,定睛一看认出了主子,惊得连忙起身上前行礼。

        进屋后,郑和宜略略打量一番,只见家具物什等安置的十分整齐妥当,比着普通百姓家中还要好些。可见侯府的小姐虽然难伺候些,但在这些银器福享上倒不曾苛责。

        他在茗烟搬出的凳上坐了,将他从头到脚的审视一番,见那些伤口处具已包扎妥当,问道:“大夫可曾瞧了?给了什么药吃?”

        茗烟听了顺势跪地磕头,不料碰了伤口,哎呦一声捂住额角,泪眼汪汪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已让府里粗通医理的王婆子来瞧了,晴姐姐也给送了上好的伤药来,说是不消几日就能长好了。”说完见公子无话,他便起身朝着胸口拍了拍,“当真无碍的。公子不必担心。”

        郑和宜默了默才道“既无大碍,为何还不回去伺候。”

        茗烟忽然面露局促,两手握拳贴在了身侧,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囫囵话来。

        郑和宜又道:“此番韩侍郎中毒,你都参与了何事,不如说与我听听罢。”

        茗烟红着脸,衣角都快要攥破也未吐一词。

        郑和宜只好宽慰他,一字一句道:“你家主子知道你是被人挑唆利用,并当真起了害人之心,所以才会将你安置在这里,让我等你好了来问上一问。她这般叮嘱安排,只是要我教导你,防着再被人利用。你放心将此事说来便是,莫要自己私下胡思乱想。”

        茗烟听了,屏着气跪下去,实实在在给郑和宜又磕了几个头,罢了揉一把眼角道:“前夜去小厨房时,那碗冒菜就在笼屉里放着,还是热的。茗烟当真以为是乌嫫嫫做多了的,便自作主张送了过去。”

        “此事我已知道了。院子里的小厨房向来是乌嫫嫫在照料,与外头从无来往的。你可在那日见到过什么不该在院子里的人?”

        茗烟急急道:“这个当真不曾。我回来也问了四个小童,都说未曾见过。咱们院子里的人本就不多,若当真有个什么鬼头鬼脑的,必然会被瞧见。”

        “那我便换个问法。你在小厨房附近可曾见到过什么不该在那里出现的人?”

        郑和宜这话说的不紧不慢,茗烟却惊的一个哆嗦,愣了半晌后忽然跪地埋头哭了起来,任凭他如何再问也不肯答话。

        如此反复再四,郑和宜忽得明白过来。谢从安大抵都已经问清楚了,并不单是顾及面子才将茗烟留给自己审问。

        思虑到此,他心中隐隐动气,“你是与什么人做下的这些傻事?如今既知道了要紧,还混琢磨些什么,不趁早说出来分辨干净了,难道还等着让我亲自将你处置了吗?”

        茗烟边哭边道:“都是茗烟不好,只想着那苏小姐可怜,与公子一同遭受冤枉。谢勋公子亦是被无辜牵连的,茗烟想着与他安慰几句,省得他错恨了好人。我也是怕下头再嚼公子和小姐的舌根。不想他们总说小姐坏话。公子与小姐分明都是好人。”

        “动手之人到底是谁?”

        这次再问,茗烟伏在地上,哭的更大声了。

        郑和宜再问一句,茗烟却哭着只是摇头。他气得起身要走,又忍不住回头道:“你可知这里耽搁着多少要紧,怎么还不知悔改!”

        他平日话少,却从未如此严厉,茗烟知道自己错的狠了,抹了泪,啜泣着报出了谢以山的名字。

        “……二公子说,只因一件无人可证之事,牵累了四个好人。我只想着若不是那日我不在,这事许就不会有。小姐也不会生气将苏姑娘关起来,苏姑娘便不会是那般个不人不鬼的样子。”

        茗烟一想起谢以山的话,不禁又打个寒颤,哭嚷了一句:“小姐也不会因此受了那么大的苦了。”

        他一想到小姐也跟苏姑娘在大狱里滚过一遭,心里全是后怕。

        “公子为人坦荡,风光霁月,自然不屑去做什么辩驳。小姐又根本不将他人放在眼里。整日里都是因些莫须有之事,闹的满城流言蜚语。小姐护着公子,又要被连累声名。可茗烟知道的,自从公子入府后,小姐便极爱惜名声。茗烟就是后悔自己未能做好分内之事,让公子与小姐又多受了许多委屈。”

        郑和宜听他一番说辞,虽是气得哭笑不得,却有些明白了谢从安的良苦用心,便提醒茗烟道:“从安和我何曾在意过这些。”

        茗烟却以为公子在否认小姐的心意,当即不忿道:“小姐私下为公子做了多少事且不说。晋王府宴的流言出来,小姐当即便嘱咐了,只对外说那制作法子早被人偷学了去。连同前夜韩先生中毒,小姐连夜就派人去请凤清大人,只因扑了空才趁势挽留颜公子在府上的。她只惦记着自己进宫去了,怕公子在府里受什么委屈。这些日子出了这么多事,小姐对公子却从未疑心。连问都不曾多问一句。只要是为了公子,小姐什么事不曾做得!”

        问都不曾问过一句,是从未疑心,还是本就疑心?

        郑和宜刻意无视了心底的声音,问道:“二公子是亲自去的小厨房?”

        茗烟摇头,“他怎么会自己去做这等事。”说着十分嫌弃的撇了撇嘴,“茗烟虽未读过多少书,却不傻的,”他吸了吸鼻子,不满的嘟囔起来,“之前与勋公子偶遇时,几次碰巧他都要在场,还特意要问咱们院子里的事。我半推半饶的不曾老实回答,几次之后他便未曾来过,也不再理我了。”

        “既然未曾见到,你怎知此事背后是他?”

        提起此事,茗烟愤愤不满,“他背着我跟几个小童都有接触,这里头的道道,我可清楚着呢。我看着的人,他们干了什么,我怎能不知,只是那几次偏都是有事在身,未来得及仔细分辨被他哄的是哪个罢了。”

        “你是说,笔墨纸砚中有人帮他做的手脚?”

        茗烟此时已冷静下来,吸了吸鼻子,默默点了点头。

        “便当你的推测是真,这四个小童当日可曾在小厨房附近出现过?”

        茗烟小心翼翼的看了郑和宜一眼,跟着使劲儿点了点头。

        “是谁可看清了?”

        茗烟摇头,“天色将晚,他们的衣袍鞋袜都是一样的,连胖瘦高矮都差不多。我只是在门口隔着帘子扫见一眼,当真辨不出的。”

        郑和宜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既然知道了其中有事,为何又忽然要我离府?”

        茗烟顿时又慌了,“这,这我,也是二公子说的。他说院子里出了这样的大事,连凤清大人都不肯帮忙,小姐为了保全谢家,必然要带公子一同进宫,把你交与皇帝处置才是。可是小姐由来心疼公子,必然不肯如此照做,倒不如……”

        “倒不如你带我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在外头躲上些时日。届时府中寻不到人,小姐便能顺意,又免受族人责难。待她将此事处理干净了,再好生去接你我回来?”

        茗烟早已知道自己此次如何犯了蠢,低垂着头,不敢出声。

        其实,小姐爱吃冒菜,他如何不知,昨夜送饭时却是有心故意难为不吃辣的韩玉。他自大自满,以为自己看清了二公子的手段,躲了过去,没想到里里外外还是被人算计了个彻底。

        茗烟又跪倒在地,重重磕了几个响头。他满心后悔,痛心彻腹道:“今次茗烟真的知道错了。公子与小姐都不曾对茗烟责罚,茗烟其实心里实在是愧疚。”

        此处既然问了个明白,郑和宜也轻轻舒了口气,“既然好了便回去伺候吧。只是往后需长心,切莫再胡思乱想,被人拿了空子。”

        要走时,茗烟忽然唤住他,打开了桌旁的柜子,摸出一张纸来。

        “这是之前在行宫时,茗烟从小姐的书房里偷拿来的。里面几个字我认得,知道这是公子的诗。这可是小姐写的!”话到此处,茗烟面上多了些得意。

        外头忽然传来动静,郑和宜将纸接过,匆匆扫看一眼,脸色忽然变得极其淡漠,看得茗烟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他再扫一眼,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安歇吧,顺手将纸折起,收在袖中,转又向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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