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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肃正堂中


谢从安匆匆带人赶往肃正堂,远远便见堂前地上罗列的尸体,檐下阶上,有一人浑身狼狈,面色如雪,手中握着一柄滴血的弯刀,走近了方才确认了身份。

        裳荷发髻零乱,发须混了雨水贴在毫无人色的面上,还挂着些泥土和杂乱血痕。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座上的那两个,仿佛下一秒就要吃人。

        怪不得这些丫鬟们会怕得如此。

        谢又晴推了头上的雨伞已上前劝道:“裳荷姐姐与我下去换件衣裳吧。”

        裳荷早已瞧见了她们主仆过来,咬着牙朝谢从安这方收刀抱拳,“裳荷今日唐突了。还请家主……”

        谢从安紧走几步,在她的手上轻拍了拍,顺带扫了眼堂中座上瘫着的两个,笑盈盈道:“裳荷姐姐怎么这会儿才来?可是雨天路不好走,耽搁了。”她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仆从清理院中死尸,顺手将身上的的披风解了,将裳荷裹了起来。

        老天似有意配合,雨水渐大,台阶上混了血水的泥浆都被冲刷。片刻来往,这肃正堂前的血腥诡异已去了大半。

        薛桂在座上喘了半晌,抬起止不住颤的手指向裳荷,“这妖女,她杀了……”

        裳荷回头一眼扫过,薛桂连踢带扶的坐直了身子,又忍不住往后靠了靠,剩下的半句话自然而然就吞入了腹中。

        薛桂憋屈羞恼,转去向一旁的石万璃使眼色,对方却只管抱着手臂哎呦不停。

        谢从安冲二人道:“劳烦两位冒雨前来,可是冻着了?晴儿还不快让人送上姜茶。”罢了又朝裳荷一笑,“姐姐先去换件衣裳吧。”

        家主对她的语气亲密,似是安抚闺中姐妹。裳荷默默将堂中形势估量了数回,计较着如何回应。

        今夜她原有打算,此时见她主仆相护,便也不再强撑,跟着去了。

        谢从安取出帕子胡乱擦了擦手,冲着还在偷瞄裳荷背影的薛桂道:“薛阁主怎会与裳荷姐姐一路过来?我记得可是派了人到你府上去请的。”

        提及此处,薛石二人气得直言晦气。

        今夜真的是倒了大霉,头遭走逢卿垸就撞上这位夜叉奶奶。

        他们正在那破院子外头奇怪马儿如何不肯走,一道闪电霹空而落,墙垣颓倒,露出里头一伙人来。

        一群黑衣人将一人团团围住,被围攻的那位手持弯刀,战的浑身是血,招式未歇,出击必中,透着绝杀的狠戾。这深夜密雨之中,更显得如修罗鬼煞一般。二人躲入车中避祸,哪知这修罗将黑衣人砍净后竟收了招式朝着马车过来。行得近了方认出是尹羿收养的那位姑娘。

        薛桂已经嚷了起来:“家主明鉴。裳高师如何浑身是血,出现在地牢之外,又因何与那些黑衣人杀的这般惨烈,老薛这里一概不知。今日当真是走了错路,才意外触了这么大一个霉头。”

        谢从安的唇角微勾,“薛阁主是说我裳荷姐姐是个霉头?”

        少女望来的目光清冷,薛桂一个激灵,忙又转头看向石万璃。

        石万璃自然明白其中的询问之意,只是尚未弄清方才逢卿垸中究竟是怎么回事,便不想引起这位小家主的注意,所以打定主意避开薛桂,只佯装未懂。

        可惜谢从安却不肯罢了,笑着朝他问道:“这位可是前些时候被薛阁主请入幕的石先生?”

        石万璃起身行礼道:“石某见过家主。”

        “薛阁主于康州商界战名赫赫,接手金阁二十载,未有一人得其青眼。不曾想我此行一来就见了石先生,倒是意外。”

        少女笑得可爱,石万璃莫名的汗毛直竖,“家主谬赞,鄙人承受不起,承受不起。”

        莹白如玉的指尖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杏眼微眯,“石先生,薛阁主今年的经营如何,可与你们计划的相去甚远?”

        石万璃难为的瞥了眼薛桂,“家主问金阁的事务,还是请薛阁主自己来答吧。”

        “先生说笑了。”谢从安睨来一眼,“若是金阁的经营,我自会问他。”

        这语气骤然转冷,陪笑的石万璃忽然僵住。他早已怕着这位动辄杀人的侯府千金,此时见薛桂的笑也凝在了面上,忙打岔道:“家主这话……恕石某愚笨,未能明白。”

        “愚笨之人如何能做得二十年来入暮薛府的第一人?石先生可是又说笑了。”

        少女眼中的笑意越发矜冷,石万璃的手抖的比方才更厉害了。

        如此看来,这位恐怕是得了什么证据消息,要与薛桂秋后算账。

        他已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脱身,扫见院中廊下,灯笼余辉外漆黑如墨,耳畔雨声淅沥,思及方才传他们过来的影卫,和搬运尸体的人手,又彻底断了逃跑的念头,于是硬着头皮道:“石某受聘于人,自然要听上头的安排。若家主当真想问,不如直接问石某的主子。”

        谢从安听了,忽然笑了起来,前仰后合,直到泪出眼角才罢。“你这人,不愧是薛扒皮能看上的,脸面这些当真是身外之物,说不要就不要了?变得也忒快。”说着抹了把泪,瞬间敛去神色,冷冷道:“那便如你所愿。”

        她眼神一转,又落在薛桂身上,似笑非笑的开了口:“我就来问问薛阁主,如今都盘算到哪了,可还准备继续下去?”

        薛桂心里早是一团乱麻。他反复思量,究竟想不出在哪里何处被抓了辫子。

        方才见谢从安逼问石万璃,又怀疑是此人背了自己在外做下错事,惹了什么麻烦在身。一时间又恨自己不知实情,不能甩了这个祸胎了事。来往之间,听着谢从安的意思是要敲打自己私下的手脚,更是慌乱。不知被查出了多少,更拿不准如何作答才是。

        她一个不懂账目的小丫头片子,才来了常平几日,究竟看出了什么?

        薛桂微张着嘴,却半晌未能说出话来。

        外头忽有仆从进来,对谢从安呈上了一只竹匣。薛桂扫过一眼,认出是信阁之物,暗骂果然是贾子卿搞鬼,当即抢白道:“家主莫要听那姓贾的混说。我薛桂一心向谢,怎会做对不起自家之事。”

        “一心向谢?”

        少女愣怔间噗嗤笑了,展开取出的信笺,边看边道:“信索首领有三,指认薛桂威逼利诱收买之实。”一边笑目对上薛桂,红唇勾起,拎着一角将纸递了过去,“薛阁主好一颗向谢的心。”

        薛桂心里早已凉了,眼珠子一转,瞥了眼朝自己使眼色的石万璃,故作生气道:“老子的确曾有贪下信索之心。可眼见它七零八落,根本不成体统,哪还用得着什么手段和心思,分明可笑!”说罢气呼呼的抱臂转身,却因身材圆润臃肿,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笨拙可爱。谢从安忍了忍才没笑出声来。

        她这一路翻看的消息不少,再加上去岁来此处理过的事务,也能知道薛桂此言非虚。她手中这消息的确假了些,心念忽然一动,神色骤然暗了下去。

        想不到裳荷竟敢如此行事。她需得仔细瞧瞧,这常平城究竟还有多少惊喜在等着自己。

        确认已毕,谢从安将信纸放回竹匣,转对二人道:“此处不认也罢了,旁的可有什么是打算与我说一说的?”

        少女抬眸笑望,言语间随意似寻问明日天气如何,石万璃心内却莫名更加打鼓。

        这丫头明明在笑,一双眸子却冷的含霜似雪,盯的人浑身发冷。

        薛桂心虚的厉害,故意扯了嗓子道:“家主是何意思。信索出了事,难道都要怪我老薛?”

        “薛阁主的脾气最好收一收。影信两阁毕竟也不是谢氏摆来闹着玩的。”

        谢从安摆弄着信阁送上的青竹匣,斜乜过来。薛桂已是硬了心,脖子一梗便耍起无赖来:“方才的消息家主不也觉得假!若非要我认罪,那便是我早该动手,或许还不至于到今日这般落魄!”

        一瞬间,怒气上头,谢从安眉头微动,强忍着按耐下去。

        薛桂早期的确对信索有些刁难,这些事三阁中人大多清楚。他此时混闹,偷换概念,也不过是借着信索最后的三队溃败的事实加以狡辩罢了。

        “家主年轻不知事。放着府中的新丧不管,竟跑来康州找咱们的不痛快,又要落人话柄。做主子的拎不清,我们下头的总是要挨骂的。谢氏又要被戳脊梁,更是没有好话听。”

        薛桂说完便将脖子一缩。

        瞧着他不停摆弄着手上的戒指,盘来转去,何止是焦虑。谢从安冷眼道:“薛阁主可是理多了外头的生意,在市井间久了,便忘了该如何同主子说话。”

        薛桂一听,脸色骤变,登时跳了起来,抬手便将一旁的茶碗翻落在地,跟着就指了座上的谢从安骂道:“你一个不成器的小丫头片子,懂什么经营交道。老子敬你家主的身份与你几份尊重,你就真当是自己能耐如何?不过命好生在了谢氏侯府,若换做田间地头,早被娶回家生孩子去了。一天三顿打不说,敢这般与尊长说话,先抽两个耳刮子让你知道深浅!”

        谢从安淡淡一笑,收回了摆弄竹匣的手,应了句:“倒也不必。”

        石万璃一直瞧着这方。堂下那人愈怒,少女便愈发的娴静安稳。盈盈笑意似从她心中来,神情泰然自若,面对如此的辱骂威胁,竟然毫无畏惧之色。

        谢从安站起身来走下座去,口中缓缓道:“薛阁主有句话说的没错,那便是命不由人。我谢从安因生在了明溪谢氏,定国公府。虽然一枝独秀,可惜无旁可依。但这人生便是如此,任你薛桂如何怀才,也总拼不过命运二字。要知道世间多少英雄客,不全都只能在宿命中挣扎。”

        说话间,少女已行到了薛桂身侧。步步逼近之间,石万璃不自觉地随之绷紧了呼吸。他虽心知外头有影卫盯着,这堂间无人敢擅动,但是仍然敬佩这位少女家主的勇气。

        只见谢从安朝着薛桂微微俯下身,一字一句道:“谢侯捡你是命,养在常平是命,你得入金阁是命,赚得旁人的几分尊重是命……但亦要记得,当初你爹娘弃你犹然是命,今日交待了诸般恶行之后,我这个不成器的家主便会发派决定你的后半生……这,更是你逃脱不了的宿命。”

        话音未落,她已一掌将青竹匣拍在了薛桂身旁的矮几上,指尖正对其上游龙一般的谢字。

        少女的身量仍嫌瘦小,通身的气势却不知何来,彷佛披风带雨的一杆青竹,深藏着坚韧让人不敢小觑。

        大抵是想起了外头的影卫,薛桂不敢妄动之外,嘴上还不想认输,悻悻道:“你这是又是听了谁的教唆,故意要寻老薛的不是。”

        谢从安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了竹匣旁,转身要走未走,忽然望向了不知名的何处,黯然道:“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能教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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