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上都夜。
夜元宵。
参与上元节盛会的众生都在雾气中灰飞烟灭。
在仙人终于道出一切不过是场大梦三千后，上都夜漫天荧荧鬼火陡然间颜色大盛。
玉骨怔怔然地哭，再然后，狂浪地大笑。他笑到不能自已，他笑到眼中碧血盈盈。他大笑着扬起头，孤傲地不肯认输，口中一字一句恨恨地告诉那人：“苏醉，从今而后，你我之间……一刀两断！”
玉骨没有刀。于是他折断了自家的腕骨，生生地插入心口，妖的鲜血并不能如人那样赤红。一滴两滴，碧青色的妖血涓滴汇聚成河。
-“苏醉呵……苏醉。”
玉骨在极度痛楚中却偏还要肆意地笑，肆意地，撕掉这一千两百年以来自家的痴心妄想。他就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不过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苏醉，你赢了。这一千两百年，九世九生……原来不过一刹那罢了。”
-“我把这颗心……还给你。”
白雪与鬼萤相互辉映，在荧荧鬼火一般的惨绿妖雾中，玉骨踉跄着栽倒在雪地中。不远处这座繁华的上都城早已在雾气中湮灭，只余下耳边一声两句零星的话语声。
-“玉儿！”
-“宝宝……”
-“不——”
在秾夭妖雾渐渐散去后，徒留下一地狼藉。
顶着大燕国帝君面皮的仙人跪倒在一地狼藉中，捧着无声无息的玉骨，哀嚎声泣血。“宝宝……朕……我并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玉骨掏出了来自于仙人的那一颗凤凰心，此刻再不能答他。
悉悉索索，无数虫蚁出洞的声响。
繁华上都城此刻空荡，浮动于雾气中。玉骨既死，秾夭雾气却不知何时渐浓。
在碧油青色的妖雾中，这座繁华上都城一眼望去竟如同鬼蜮。仙人捧着一动不动的玉骨，从顶着的大燕国帝君面皮下发出悲号。
-“不……我要的，绝不是这样的结局！”
茫茫雾气中再无人、无那一只嬉笑着搂住他从背后耳边一声声唤他“苏醉”的妖。
那只妖不知来历、没有出处。
在一千两百多年前，那只一无所知的妖顶着懵懂的笑，转头好奇地望着仙人，肆意地问仙人：
-你是谁？
一千两百多年前，瑶池边的仙人怔了怔。
仙人笑着答他：
-我是仙。
-你是仙人，我是妖精。
小妖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吟良久，漠然地转过身，一丝不挂地跳着脚在莲叶上蹦来蹦去，有点儿漫不经心。
-仙人。
-可我不认得你，你也须管不得我。
仙人一时间语塞。
于是无名无姓的小妖精又蹦蹦跳跳地踩在莲叶上，走出去老远，突然间又回头。
小妖精半歪着脑袋，吃吃地笑。
-仙人？
-妖？
-何谓仙人，何谓妖？
仙人面色恢复了清净。
-由来，仙便是仙，妖便是妖。
-妖，世所不容。
小妖精继续吃吃地笑，笑完了，绝色的眉目间写满了不屑。
-你不容我，也管不得我。
-仙人，你执。
仙人一个怔忡。
不料瑶池边赴宴的众仙家却已陆续归来，带着醺醺然醉意，陡然间发现了踩在莲叶上蹦来跳去的小妖精，纷纷惊呼着喊杀。
-“不好！”
-“瑶池边怎地混进了一只野妖？”
-“杀了他。”
-“杀了他……”
一千两百年前的瑶池。
漫天雷火下，小妖精尸骨无存。
从此后便是漫漫红尘路。
在历经了一千两百年后，手捧着小妖精尸骸的仙人发出与当年一般无二的嘶吼。
-“不——”
可惜这次杀死小妖精的，是小妖精自己。
漫天雷火，万丈红尘。
这天上地下，从此再无那一人、那一妖，应答仙人片语只言。
如今在这下界凡尘的大燕国元宵节夜里，无论是上都繁华热闹的提着走马灯的孩童、坐进自家马车正狂奔逃命的文氏四弟兄、还是听说今夜玉骨要寻人看花灯后正策马而来的大燕国将军，全都湮灭于秾夭雾气中，一个个儿的，皆化作纸片剪出来的人影儿。
待仙人再回头看去，只余下金翠辉煌的皇宫仍在。
不知过了多久……
仙人痴痴地笑了。
-“是了，这就是他们一开始料到的结局。你死、我生。”
下一瞬，仙人陡然间仰头发出一声断喝：“你们要他死！如今他死了，可是这颗凤凰心……我不要了！还给你们！”
仙人嘶吼中迸出了毕生修为，于大梦三千中逆转了时与空。
一物从地面跃起。
泛荧荧七彩。
是源自开天辟地时这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凤凰心。
上界震动。
有五雷齐鸣。
无数轰轰隆隆的声音从云端传来。
-“……王。”
-“大人……”
-“仙君万万不可——不可啊！”
仙人一概不理，只跪在尘埃中手捧着玉骨的尸骸，怔怔然笑出了眼泪。
-“宝宝，白玉蟾宫十二重……我，再不回去了。”
-“宝宝，你错了。”
-“宝宝……这场赌约，你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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