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玉骨答得这样坦荡无邪。
小道士反倒被他弄得有点儿懵圈，拿手指着他，张口结舌臊得面皮血红。“你、你……你实在莫名其妙！”
小道士忿忿地又将那枚五帝钱收回怀内藏好，转过身，系紧裤腰带，还特地将背后长剑扶正了。一双青丝履踩过茂盛草皮，两管高筒白布袜从玉骨眼前晃过。
“嗳，等等。”
玉骨抬起胳膊拦住小道士，懒洋洋地笑了声。“这话还没说完呢，你妖也还没捉，你跑什么跑？”
小道士莫名其妙被他拦住，面皮子滴血，臊得几乎不敢抬眼看他，忿忿地道：“不、不捉了。”
小道士最多不过二十，一被捉弄，就急得结巴。
玉骨玩味地勾起唇角，小道士不敢看他，他却故意地拿自家那张绝色的脸凑到小道士眼帘之前。“喏，咱俩打个赌。若你赢了，我就放你走。”
小道士低着头，又急又臊，结结巴巴地问他：“什、什么赌？”
一千两百年前……
瑶池边的野妖也与仙人打了个赌。
-你放我走。
-不放。
-为什么？
-妖，世所不容。
-放屁！你不放我走，不过是因为你舍不得我。
一千两百年前的仙人沉默了会儿，不怎么在意地道：天生万物，何来舍得舍不得。
野妖不屑地嗤笑。既然不是你舍不得，那，你放我走。若是我走了后你再追来，那就算你输了。怎么样，你赌不赌？
仙人沉吟。
再然后……
野妖被群仙打入十八层地狱。
仙人弃了万年修为，从上界天宫一跃而下，入了轮回井。
一仙一妖。
相依为命地，纠缠了一千两百年。
玉骨垂下眼皮，故意不去看这个无论眉目还是神态都像极了一千两百年“苏醉”的小道士，轻描淡写地道：“今日，直至日落，若你能逮着我，我就认输。”
小道士啊了一声，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发髻。“我、我怎么逮着你才算数？”
“只要你逮着，就算数。”
“可、可是……”
小道士还待要争辩，眼前却早已没了玉骨身影。
遥遥地，
从风中传来玉骨含笑的一声：
-“日落前，若你逮着了我……我就许你个莲花冠。”
莲花冠是道士们的毕生梦想，只有高功大德者才能戴上莲花冠，执着白玉麈尾，如同壁画中的仙人那般傲然清净。
小道士瞬间如同被打了鸡血那样，一时间忘了所有，大声道：“好！就以日落为期。”
玉骨穿街过巷。
这次再不像从前那样施施然。
每隔一瞬，他就故意变换一个位置。
直到他走到了上都皇宫内，屋檐下都没能见着小道士那袭藏蓝色的道袍影子。
“啧！”玉骨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原来胆子这样小。”
既然这样胆小，那还偏要一切重新来过作甚？倒不如尘归尘、土归土，各安天命，不也是蛮好？
玉骨立在金翠辉煌的大燕国皇宫顶上嗤笑。
嗖嗖嗖，一阵衣袂当风的声响传来。
玉骨扭过头，却见到大燕国那位久违了的将军黎洪正踏着轻功朝他这边扑来。
玉骨不闪不避，袖着手，披散着一头墨青色长发，立在日头底下等着黎洪。
“怎么是你？”黎洪原本虎扑龙形，一双肉掌化作猛虎下山那般地要扼住他咽喉，及到面前发现是他，生生地将攻势逼得撤了回去，眼底泛起血丝，诧异道：“小玉主子？你怎么会到了皇宫？”
还好死不死的，踩在皇宫屋顶。
像足了个图谋不轨的。
玉骨一眼看穿黎洪未尽之意，却故意轩眉扬目地装作不懂。“啊，天气这么好，将军你也来皇宫屋顶看星星啊？”
黎洪呆愣愣地，当真抬头看了眼天。“这、这早晚，没星星。”
“是呢，就连星星都瞅不见。”玉骨笑得十足没心没肺。
黎洪长相也酷似苏醉，不，也不是酷似，大概也就……只得七八分相似吧！
玉骨对着与“苏醉”有七八分相似的大燕国将军黎洪，实在提不起多高兴致，在笑不嗤嗤地抛下句废话后，他就袖着手儿凉笑道：“我来皇宫看星星，将军你呢，是来捉我的么？”
黎洪搓着大手尬笑。“嘿嘿，不能，那不能。”
玉骨乜眼笑。
“那什么，”冷不丁黎洪来了句。“小玉主子你是怎么爬上这楼顶的啊？”
玉骨手一指屋檐底下并不存在的梯子。“喏，爬梯子上来的。”
“……啊？”
黎洪果然傻乎乎地低头往下瞧。
玉骨扬起头哈哈大笑，再然后，他就如一片青竹叶那般轻飘飘地下了大燕国皇宫屋顶，临走前还不忘丢下一句：
-“这个月十五我招亲，将军，莫要忘了来。”
玉骨离了皇宫，到了当初曾经与那人相遇的小叶羊肉铺子外。
“让让——”
“快让开！”
一辆青罗小轿载着文府四公子、当今的准驸马爷施施然正经过小叶羊肉铺子外。
玉骨转过头。
“停！”
文四从轿子内探出头来，一脸垂涎的笑。“小玉主子，你怎么从楼里出来了？怎么着，这是病好了？我正打算去楼里给你送红豆汤。”
“红豆汤？”玉骨转眸轻笑。
“可不是呢！”文四毫无廉耻地哄他。“一碗红豆汤，代表了我对小玉主子你深深的、无时无刻不在的相思情意。”
“相思不过一碗红豆汤？”
“相思不止一碗红豆汤。”文四答得滴水不漏。
玉骨勾起唇角，上下打量文四，最后勾勾手指头。
文四果然就像条狗儿那样地涎着脸撩开轿帘子，快步走到他跟前，笑嘻嘻地问他：“小玉主子，有啥吩咐？”
文四长得不像苏醉。
至少没三分像。
玉骨上上下下拿眼儿斜乜着他，勾动小指头，笑道：“我这个月十五夜里头在小楼招亲找夫婿，文四，你来不来？”
文四先是一惊，随后啪嗒一声打开洒金折扇，笑眯眯地凑近了轻声道：“来！哪怕今生今世我娶不得长公主，小玉主子你这场招亲的婚事儿，我文四也必得来争一争。”
玉骨于大燕国不熟，出了小叶羊肉铺子外的时候他已经打了个饱嗝儿，通身羊肉膻味。
到了铺子外，恰撞见一身藏蓝色道袍的小道士。
小道士跑得气喘吁吁，手中提着一整串儿五帝钱，拿手指着他，忿忿地道：“你、你个妖精，害贫道我找得你好苦！”
玉骨拢着袖口笑。
街面上人来人往，在熙攘的看热闹的人群中，玉骨就那样毫不知廉耻地轻笑道：“你并没逮着我，你看，日头落了。”
在两人站着的大燕国地界内，夕阳正在缓慢下坠。
玉骨逆着光，长长影子在他身后拖曳成了一大道暗黑。他轻笑着走近小道士，在夕阳余晖隐没的最后一刻，纤柔手指搭在小道士肩头，鬓发贴着鬓发、唇角贴着耳边地对那小道士道：
-“这个月十五夜里，我招亲。你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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