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长相见
辜幸能够明显察觉到,那层夹在她和徐冗之间的坚冰正在无声消融。就好像春天终于在不动声色间闯入了国境,带来久违的暖意,霎时间百花绽开笑颜,装点原本冷寂的世界。
“那就先欠着吧。我暂时也没有想到要怎样惩罚你。”辜幸俏皮地看着他抬起下巴。徐冗的放水可真是像泄洪一样,但辜幸正好好胜心强,有机会赢他一把,也就不会戳破他的好意。
“你几号开学?”
“二月二十一号。”
“看来还有好多天。今年怎么这么早就回p地了”徐冗平视着站在上一层电梯的辜幸,笑着问她。
“我爸妈都回来了,所以我也就跟着回来了。你呢?怎么没回h地过年”
“我已经好几年没回去了。”他顿了顿,说,“工作忙。”
辜幸忽的想起以前徐冗和她讲述的他家里的故事。她暗叹自己问的不对,连忙扯开话题:“怎么大过年的还要工作”她示意性地看了看徐冗的着装。
“刚才去见了个客户,他行程忙,好不容易过年回趟z国。平时还好,年假还是会放的。”
“说来也是,您现在可是升了好高的职了,贵人事多嘛。”辜幸笑着看他。刚才在对话中,辜幸已经大概知道了他的职位。
徐冗还是一派淡然,谦虚道:“还是一个打工人而已,没什么高下之分。”
“你想不想和我回学校转转”辜幸兴起道。
徐冗没有半点犹豫,“好啊。”
走出商场,徐冗让辜幸到停车场外等他。一辆黑色轿车开了出来。辜幸对车辆型号没有什么概念,却也看得出来这辆车的不菲与豪华。车型流畅,车身细长。
辜幸拉开车把手坐上副驾驶。安全带咔的一声扣上。
辜幸后知后觉地因为夜里的凉气打了个寒颤。
“冷吗”徐冗调整了空调的档位,透过前视镜看辜幸。
“没事。在外面有点冷,进来就暖和了。”辜幸窝进毛茸茸的围巾里面。
徐冗看着只露出一双猫眼的辜幸,暗暗勾了勾唇角,心说好可爱。
沉下心来,辜幸才闻到车里有着淡淡的花香味。是她很心水的那种类型的花香,不腻味,不厚重,不妖艳,不刺鼻,有点清新又有点特别。想来是徐冗放在车上的香水。辜幸抬头一看,看到了一只特别可爱的小猫趴在空调风口。她不受控地上手摸去。
徐冗上哪里找的这么别致的车载香水。
“喜欢”
“嗯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少女心。”
徐冗笑而不语。
“你没想着给车漆上点颜色黑色也太低调了吧。”辜幸意动地说。
徐冗正开到路口,打上了转向灯,手握着方向盘,问道:“你想漆什么颜色”
辜幸顿了下,笑开了:“我想漆的颜色可都低调不起来。我想过樱花粉,宝石蓝,还有亮黄色。不过我一想到要是你的车是这样的颜色,就感觉各种不搭。”
“我还有一辆车在车库,平时工作不开那辆,回头可以试试。”
辜幸脸撑在手上,歪着脑袋看徐冗:“你现在很有钱了哎。”而我还是个一穷二白的学生,或者很大可能,这辈子都挣不到什么大钱。她离学术研究,也就一线之隔。
“还好。不过房子算是买得起了。”他神色不明地说。
辜幸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几年前,她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很多难题迎刃而解,她终于能看到不再躲着她的徐冗。不,梦里也是有过的。否则她怎么会觉得如梦如幻的这一幕这样眼熟就好像时间辗转折叠,回到了最初。
转眼就到了南门。徐冗停下车拉上手刹。
“对了!我忘了现在入校需要进行预约访客申请了。”辜幸懊恼地拍了拍自己。
“以前没有听说过。因为疫情吗?”
“嗯。得提前一天预约才行。没事,我给信息部门老师打个电话开个后门。”
“几年下来你连信息部门老师都认识了”徐冗也给她解开安全带,笑着问。
“做学工偶然认识的。”
“我听说……学校学工做得好是可以留任老师的。你没有考虑过这份工作吗?”仍然能在象牙塔里,待遇也会不错。
“那也会是一种有趣的生活。但是,对我来说还是没有那么合适,也不够自由。或者说,我更多地把价值判断附着在了写作上,只有通过它我才能有最大的成就感。”辜幸打电话前停了停,对他说。
徐冗把头靠在座位上,了悟地点了点头。辜幸还是那个辜幸,校园把她保护得很好。又或者,无论在哪里,她都会像不会枯萎的花一样始终鲜妍明亮。
“好啦,我们进去吧。”辜幸笑着说。她记得徐冗的身份证号与学号,一切流程很快就过了下来。
扫脸进了门,辜幸和徐冗又一次走在林荫大道上。尽管冬日枯干了树干,苍翠的曾经却早就镌刻在了他们心上。
“这几年校园变化大吗”
“不太大。但是j园那里翻翻改改,前阵子还建了个喷泉,有人说是p大的情人坡;图书馆翻修了一番,变得更加富丽堂皇,设施完备……”辜幸细数着这几年大大小小的变化。徐冗听着,就仿佛陪着心爱的女孩一同走过了这几年时光。
“我们去lr园那边转转吧。”承载两个人记忆最多的,并不是从不乏人游玩的湖畔与塔旁,而是校园西北方向大片的树林,隐蔽而又人烟稀少。
“之前总听说这里容易碰见一些有名的老教授。我倒是从来没看见过。”
“也许只是因为你没看出来,他们不显山不露水的。”
“也许吧。不过我这几年也旁听过不少有名的课,对各大教授都眼熟了些,照理来说不应该呀。”
“那就是这几年去那里的次数不够多。”徐冗意有所指地说。
辜幸抿着嘴笑:“也许吧。”
西北角的树林总是让辜幸升起平静清凉的感觉。夏天里,树叶遮天蔽日,会造出另一处偷凉之所,比空调房还要舒适安逸。冬日里,空气干肃,四野萧条,它们则在静默中耸立着,吐诉着亘古的沧桑,不言不语。树林中藏着不少校园名人的雕像,漫步其中,就好像正与历史对话,扣访逝去的往事。
和徐冗一起走的时候,这种感觉又会变得更加私人一些,带着点特别的懒意与舒适,身心通畅。
校园的其他角落藏起的是他们之间的喧闹与热度,浪漫与仪式感,这里则藏着自然与适意,藏着某种老夫老妻式的随意与温吞。
怎么近来她才发觉,她的生活中原来全是徐冗的痕迹
两个人在树林里漫无目的地转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月光时不时撒在林间路上,那些不知道是不是玻璃碎片的星星点点的东西一闪一闪发着亮。有时候风一吹来,为数不多的叶子还在簌簌作响。辜幸突然就想改造加缪说的那句话。用那句话来描述现在她的感觉再贴切不过——因于你,我再次找到生的力量与心的安宁。
走出树林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辜幸有点馋,只能带着徐冗到便利店买吃的。
来了一碗热腾腾的关东煮,辜幸自然地递向徐冗:“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你还在的时候这里好像还没有这几个店面。”
徐冗拿出来唯一一串海带,咬了一口。
辜幸走到门口,又有点犹豫。
“还想买什么吗?”徐冗问她。
“我想吃冰淇淋。”她撇了撇嘴。但是她知道徐冗肯定不会同意。
徐冗果然皱起眉头:“冬天不要吃太凉的东西。你忘了你会宫寒吗?”他有些口不择言。
一旁排队付钱的女生闻声看了过来。辜幸连忙风风火火地把他拉到门外,红着脸气呼呼地说:“哎呀,公共场合你在说什么。”
徐冗知道她脸皮薄,递过去只吃了一个的海带串,道歉道:“消消气……这个海带蛮好吃的,应该合你口味。”
辜幸也没多想,一口咬下,口齿不清地说:“是哇。海带汁水多,比较入味。”
徐冗眼眸深沉地看着她咬下海带结,唇瓣因为粘上了汤而晶亮。辜幸天生唇色红,吃热的或者辣的食物时嘴唇会更加艳丽温软,徐冗早就知道。他掩饰般的又吃了一个海带结。
辜幸终于后知后觉到刚才动作的亲昵,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往外走。
“你的宿舍应该换了吧?”徐冗找补似地问她。
“嗯。研究生就已经换了。”
但是走到原先的宿舍楼下,辜幸还是停住了脚步。长廊,秋千,拐角,各自站着一对情侣。明明假期已经没有多少人在学校了。
徐冗咳了咳,看见辜幸瑟缩在大衣里,问她:“要不回车上吧,今天也晚了,我送你回去。以后还有机会来这里转的。”
辜幸胡乱地应了一声,把关东煮的碗丢到了垃圾桶里面,脚步匆匆地往南门走。
十点校园公众号才准时发来入校申请提示,辜幸才恍然想起她光顾着给徐冗张罗申请,却忘了自己。
一路无言,不知怎么的,在车辆几乎没有的颠簸中,辜幸陷入了黑甜梦乡。徐冗看着她恬淡的睡颜,只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心上的缺口被严丝合缝地填补上了。
学校离辜幸的家并不远,不到半小时路程,徐冗就已经靠边停下。但他没有叫醒辜幸,只是透过车窗看了下亮起灯的辜幸的家,静静地陪着她,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刻。
他依稀记得,他曾很多次地站在这个位置,这个路灯下面,在昏黄的光线里仰望她家亮起的灿白的灯,想象着辜幸在客厅穿着拖鞋和睡裙转来转去的模样。
今天他终于觉得这一切不再遥不可及。
不久,辜幸还是自己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语气慵懒地问徐冗:“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多一点。快回去吧,待会儿阿姨该担心了。”
辜幸嗯了一声,解开安全带。“今天,谢谢你了。”
徐冗哼笑了一声。
他把她送到单元门口就站住,克制地看着她走进去,然后在电梯门口,又一次地回头,向他挥手作别。徐冗站在原地不动,也笑着挥手。直到电梯的数字爬到10楼不动。
天知道,他刚才多么想叫住她讨要一个亲吻。但是没关系,也不必急。他们还有大把时光。
——
辜幸和徐冗见了一面以后反而没有那么着急了,两三天里都耐住了性子,就蹲在家里看电影刷剧,或是给学校公众号奉献一两篇文章,拿点绩效工资。每天照常地和徐冗在微信上聊天,互道早安午安晚安。徐冗那边倒也沉得住气,没有约她出来玩。
元宵节这天,辜幸以为还是可以在家摊上一天,衣服也没换,脸也没洗,就抱着笔记本在床上看看校园论坛和树洞。
一登上微信,徐冗的“元宵节快乐”就映入眼帘。辜幸甜滋滋地笑着,点了进去,也回了句元宵节快乐。
“今天晚上出来玩吗?”他突然问。
“可以呀,去哪?”辜幸暗暗跟爸妈说了声抱歉。他们本来约好了晚上一起看元宵晚会,她却要放他们鸽子啦。
“后海,好吗?”
“听说元宵节那里会很热闹,还会开灯会什么的。”
“好呀。”
“那等你和家人吃完饭,晚上我来接你。”
辜幸看着那句话失了神。徐冗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而他自己却不能回家,或许也不想回去。
这一次,有她与他一起共同对抗团圆节日的孤独。
辜幸应下以后就从床上蹦起,从柜子里面翻找晚上要穿的衣服。妈妈正把阳台衣架上晾的衣服往下摘,新奇地看着她:“小幸要出门吗?”
“晚上要出去。”辜幸心虚地把衣柜让开给妈妈,“不好意思,可能没法和你们一起看电视啦。”
妈妈把衣服塞进衣柜,“要去约会吗,和谁呀?”
“就和一个同学。”
辜幸妈妈也没怀疑,追着问了一句:“和丸丸一起吗?”丸丸是辜幸的好闺蜜。
辜幸胡乱应了一句。
“夜里两个女孩子出去要注意安全,不要去人太少的地方,不要打车。记得早点回来,有什么事和妈妈打电话”
辜幸好不容易送走了妈妈,长叹一口气,又站在衣柜前犹豫不决。夜里风凉,穿裙子可能会冷,上次辜幸已经体验了一回,这次不想再为难自己。她想了想,给徐冗发了条微信。
“我想穿汉服去”。配上一个撒娇打滚的可爱猫猫的表情包。
对面不知道在干什么,瞬间就回复了消息:“那就穿汉服”
辜幸耶了一声,从衣柜里拎出她最近新买的明制汉服。粉色纱质的圆领大襟衫补服布料质感很是特别,在鲜亮剔透中夹杂着一丝贵气。上面有着绣工出色、栩栩如生的飞鸟与祥云。搭上粉白相衬的马面裙,金线穿梭其间,让人想起宋词一句,“浮光跃金”。正是冬季,是穿毛茸茸的斗篷的好季节,又赶上元宵灯会,真是不会有更合适的打扮啦。
把衣服挑好放到一旁,辜幸又一边搜着化妆教程一边往卫生间走。一抬头看见蓬头垢面的自己,辜幸狠狠地抓了把头发,决定至少先洗个头。一番流程下来,本来就起得晚的辜幸直接赶上了午饭。
餐桌上,辜幸夹起一个糯米丸子放进碗里,心里还想着晚上的事,也没太听爸妈说话。
“小幸?我说,你有没有给丸丸准备个礼物什么的。”
“哎?没有,元宵节就不用准备礼物了吧。”
“你等着吧,人家肯定会给你带。”妈妈撇着嘴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辜幸顿时想到,徐冗大概一定会给她带。
可是她能送给徐冗什么呢?
于是吃完饭的辜幸没有第一时间躺上床补觉,而是拿出水彩涂涂抹抹。期间妈妈还探头看了看,被辜幸伸手遮住:“不给看不给看。”
妈妈嘁了一声,“我还不愿意看呢。”话虽是这么说,她却还是挺好奇的,因为她知道辜幸画的画一般都比较好看。
辜幸画了一下午,总算把这份礼物赶工完了。她吹了吹还没干的金色涂料,心想,这下诚意够了吧。
辜幸打扮好自己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徐冗已经在楼下等了她十几分钟。她匆匆忙忙地把妈妈的嘱托甩到了身后,背上一个精致小巧的斜挎布包,拢好斗篷,往楼下赶去。
徐冗的车正停在路旁。是他上次提到的另一辆车。夺人眼球的烟粉色外观在一众黑黑白白之间格外突出。辜幸整个人站住,一时间心里好像炸开了半边天的烟花。确实好看,她心想。
辜幸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看到了穿着卫衣的徐冗。这次他没有再精致到头发丝儿,额发蓬松又柔软乖巧地垂下,整个人就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怎么还真的把车漆成了这么夸张的颜色呀。”辜幸语气柔软轻细。
徐冗看到辜幸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像是从广寒宫逃出来的小玉兔。头发精致地编成了几条辫子缠在脑后,毛茸茸的发饰就镶嵌在两侧。她整张小脸被拥簇在斗篷的绒毛当中,白白嫩嫩,眼角还缀着五光十色的亮片。
“喜欢吗?”他笑着问。
辜幸嗯了一声。
其实徐冗原本是个相当沉稳低调的人。从少年时期起,他就不爱炫耀,不爱张扬,朋友圈一片干干净净,旁人也都不清楚他的各种事迹。故而辜幸方才看着烟粉色的车身,就好像看到徐冗也被染上了属于她的色彩。
“你吃过饭了吗?”辜幸问道。
“嗯,随便填了填肚子,一会儿在后海再陪你吃一些。”
徐冗把车停到了后海边上的停车场。辜幸叫住他:“先别下车。”她掏出包包里面藏着的水彩明信片,递给徐冗:“这是我给你的元宵节礼物。”
明信片上画着月亮,月亮前是一只提着花灯的小兔子。四周云层裹了金,月亮就从后面探头探脑地露出一双害羞的眼睛。辜幸用色大胆,对水彩的晕染运用得惟妙惟肖,徐冗小心地捏着明信片,不忍心蹭到已经干了却还闪闪发亮的颜料。
“看看后面。”辜幸对他说。
徐冗翻过明信片,看到了辜幸秀丽的小字。
“我有五重深深愿:第一愿、且图久远。二愿恰如雕梁双燕。岁岁后,长相见。(《雨中花》)
徐冗,好久不见,元宵节快乐。岁岁年年,平安喜乐。
辜幸”
徐冗再一抬头,对上了辜幸晶亮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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