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盘问
天蒙蒙亮,泠月和往常一样睁开了眼睛,她现在养成的习惯很好,每天都会准时醒过来。
但邓怀戚起得比她更早。
她把头伸出床帐,左右瞧了瞧,邓怀戚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她一溜烟跑下地换衣服。
那个婆子送来的衣服属于走富贵路线的,用料不惜工本绣花繁复,可惜颜色略显老气,并不是泠月喜欢的风格。
她抬头看着妆镜中富贵繁华的女子,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这时邓怀戚推门进来了。
他一身短打冒着热气,手上拿着剑,显然是刚刚练武回来。
他很自然地走到她身后,看着镜子,“这衣服不适合你,回去再重新做,我记得你以前有一条黄色的裙边绣着缠枝纹的裙子就很好,可以照着再做一条新的。”
他看见泠月披散在肩头的长发,问到:“我叫婆子进来给你梳头?”
“不用,我自己就行。”
泠月拿起梳子,不过片刻就梳了一个简单利落的发髻,两手并用固定好,仅用一根簪子装饰。
她对着镜子转了转头检查有无差错,发型很完美,可惜和身上的衣裳有些不搭。
邓怀戚出声道:“你如今会自己梳头发了,以前你都要侍女帮忙。”他捡起一朵绢花,“这些首饰你不喜欢么,现在这样太素了。”
“那是以前,人都会变的。”
邓怀戚收敛了笑意,“收拾收拾准备回吧,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他作势要离去。
“等一等。”
“我必须要回去么?”泠月不敢看他,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手里的梳子,“我流落在外这么久,哪怕在民间也容不下这样的妻子,何况你今日不同往日,若被人知晓,难免玷辱邓家门楣。”
邓怀戚伸手把泠月手里的梳子拿了下来,逼迫她将注意力放回到自己身上。
“泠月,我一直刻意没有对这些年你的经历刨根问底,并非我不在意,而是觉得我们分离许久,不想逼你太过,以为可以徐徐图之,等你稍稍冷静清醒些,再主动向我分辩明白。”
“可是此时此地,你非要将话说得如此明白么?那我便没什么好顾忌的。”邓怀戚向她逼近一步,眼里流出些恼怒嫉妒之色。
“我要你一五一十地和我仔细说清楚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七年你又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
他加重了语气,“不要骗我。”
泠月知道这个问题她迟早会面对,换位思考,邓怀戚不可能对她这七年的去向不闻不问。
可是,她该如何解释,又如何证明自己直接跨越了七年的光阴?
子不语怪力乱神,如此奇诡之事,倘若不是她自己的亲身经历,任谁来说的天花乱坠,她都会认为这人必定是得了失心疯,或者拿自己当五岁孩童哄骗,连费心编个靠谱些的借口都懒得花力气。
她不能说
在邓怀戚压迫感十足的眼神之下,泠月艰涩地从喉咙发出声音,“当年我确实是准备在你回来之前诈死出逃,我谁也没有告诉,只打算一个人偷偷离开,让大家都以为我死了。”
“这个念头你有多久了。”
“那日晚上你赴宴被迫用了丹药,人有些癫狂不受控制,我才窥探到一二你的想法。”泠月回忆起那个晚上仍然觉得不寒而栗,“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渐渐有了这个想法。”
“有这么可怕么?你可以和我说——”
泠月认真道:“很可怕。”
那个夜晚她的枕边人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暴戾又狰狞,那种被数倍于自己的力气彻底压制的感觉简直刻骨铭心。
邓怀戚心底有些仓皇,又觉出了十二分的不平,“你明明知道我那是因为吃了丹药,心神失去了控制,并非故意要伤害你。我清醒之时何曾对你说过一句重话,对你动过一根指头?”
“就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误会,你便要离家出走,是不是太过任性了?”
“我无母家庇佑,从小到大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保全自身,我不敢赌那个万一。”泠月说,“而且当时你又要娶何家的女子了,何家势大,何家的女子又跋扈霸道,就算你对我始终如一,也不一定能时时护住我。”
邓怀戚有心想解释两句,他想说他当时已经是下定决心拒了的,不过是想醋一醋泠月,让她对他多上些心罢了。
但这些话现在说来一没真凭实据,倒像他在蓄意推脱,二则这手段如此单纯愚蠢,说出来大大有损他的威严,显得他似乎多卑微多在意她一样,平白在气势上矮了一截。
别人家的夫人遇着丈夫纳小顶多哭一哭闹一闹,泠月可好,直接连带他这个丈夫一起说不要便不要了。
邓怀戚强忍着继续问到:“后来呢?”
“后面出了些意外,本来还没到我计划的日子,我去游猎的时候却遇到了两个刺客,他们身穿府中侍卫的衣服,蒙着脸认不出是谁。”
“他们下手狠辣,一路穷追不舍,把我逼到了悬崖边上。”
邓怀戚不由追问:“然后呢?”
泠月说:“我被逼无奈,跳到了悬崖下方的河里,我运气好,这样逃开了。”
“既然脱困,你为何没有回府?你去哪里了?”
问到最关键也是她最不知道如何解释的部分了。
泠月有些心虚地将视线往窗子的方向移了移,害怕如果和邓怀戚对视会露出破绽。
“我随着河流飘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周围荒无人烟,等我爬上岸走出森林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后来我想反正是打算要走的,既然刚巧流落在外,便顺水推舟好了,于是开始四处游历,去年到了蜀州被坏人当做韩巧儿拐了卖进林家,险些遭遇不堪之事,幸好遇到林脩发善心救下我,我就留在了他身边干活当做报答,也是寻求庇护,后来——你都知道了。”
泠月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坦荡平常些。
邓怀戚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泠月这番说辞的含糊之处,泠月在蜀州的踪迹他的人都有办法查询到,但她在到达蜀州成为韩巧儿之前呢?
除了曾经在嵩州府短暂露过面,他的人没有查到任何与她有关的痕迹——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于是问道:“到蜀州之前你在哪里?”
泠月小心翼翼挑选了些不在邓怀戚势力范围内的偏远地方报给他听:“井原、故安、品州、沧县、河兆一代我都去了,哦,最后还到了嵩州,然后从嵩州去的蜀州。”她还细心地没有拉下嵩州。
“这么长时间,你都一个人么?路上有没有认识什么朋友,我会备上厚礼感谢他们。”
泠月立刻摇头,“我居无定所一路漂泊,并没有认识任何人。”
“我记得你没带银子,是靠什么维持生计?”
“我不是带了些首饰么,而且我会看病呀。”泠月越说越像那么回事,“我医术虽然不高明,养活自己还是够用的。”
“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
邓怀戚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直觉和理智都告诉他,泠月在说谎,但心底某个角落又固执地希望她没有骗自己。
“就这么简单么?”
泠月用力点点头,“就这么简单。”
她鼓起勇气道:“其实我一个人在外面过得也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我原本打算开个小医馆,也能够安度此生。我虽然没做失礼之事,但到底曾经沦为奴婢,会伤了你的体面,所以——”
“过得很好?如果你有自保之力怎么会沦为林家的奴婢?你能够安然脱困,说到底要靠林脩保你,既然如此,直接向我这个丈夫寻求庇护不是更名正言顺么?”
他毫不客气道:“你既然知晓这段过往会伤了我的体面,就更该收了心思回家好好待着反省己过才对,若再出第二次,岂不是更伤我颜面?”
邓怀戚斩钉截铁道:“这件事我已决定,不会更改,你立刻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
邓怀戚弃了马,改和泠月一同乘马车。
邓怀戚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装作没看见一旁泠月生闷气的样子。
突然,邓怀戚出声问到:“当年你遇到刺客了?”
“你怎么知道?”泠月警惕地问。
“父亲宴请我那次的那几个刺客被抓了,拷问的时候说出来的。”邓怀戚坐直身体认真地看着她,“你受伤了么?”
泠月不自在道:“只受了一点轻伤。”
“伤到哪里了?”
泠月指了指伤处,“在肩上,被划了一道而已。”
“让我看看。”邓怀戚说。
“不必了,早就好了。”
邓怀戚语气严厉,“我要看。”
泠月慢慢松开捂着衣领的手,邓怀戚小心翼翼地揭开她的衣衫,就好像她现在还伤着,动作重一点便会弄疼她一样。
莹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在完美无瑕的肌肤之上,有一道歪歪扭扭刺目的伤口。
邓怀戚轻轻碰了碰,“当时很疼吧。”
知道曾经有人刺杀泠月和亲眼看见伤口还是不一样的,他仿佛能看见当时是多么惊险的景象,受了伤又孤身一人的泠月又是何等无助,倘若泠月运气再差一些
他突然有些后怕。
他将泠月的衣服整理好,轻轻抱住了她。
沉默良久,他说:“已经没事了,我会帮你报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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