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虽然崔云落的提议乍听之下有些荒唐，但姜芸仔细一想却发现这似乎是最合适的法子。
后日开始魏家便要麦收，说不得明日她会有不少事情要忙，倒不如眼下便把这事解决了。
更何况这姑娘看上去如此兴致勃勃，若是今日没能如愿，想来一整天都会闷闷不乐。
因崔云落说自己家距此处并不远，故而姜芸向周氏说明了缘由后，便留周氏一人在此守着摊子，她独自随崔云落去走一趟。
可两刻钟后，看到眼前写着“仪封县衙”四个大字的烫金牌匾时姜芸还是怔住了。
“敢问崔小姐……你确实是住在此地么？”姜芸指着头顶上的牌匾有些不敢确定地问。
崔云落却不以为然地点点头，“是呀，有什么问题吗？我小舅舅几年前被贬到此地来做知县，如今我来探望舅舅舅母，自然要住这儿。”
仪封县乃是直隶东都府的属州汝州辖下的一个县，距东都城不过几百里。
她每年来舅舅家小住，也最喜欢在这里的日子。只因在这里她不必守在东都城里做闺秀的那些陈腐规矩，可以自由自在地做她想做的事。
上街时没有婢女家仆前前后后地簇拥着，交个朋友也无需看对方家世高低、分出个尊卑来。
崔云落又道：“不过我家确实不在这里，而是在东都。若是将来有机会，我带你去东都城玩，那里可比这儿热闹多了。”
姜芸礼貌地笑笑，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但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试探着问：“那不知崔小姐的父亲……是做什么的？”
崔云落眸光微闪，迟疑了片刻才道：“罢了，告诉你也没什么，我父亲如今任礼部侍郎。不仅如此，我姑母还是当今陛下如今最宠爱的仪妃娘娘。”
说罢，她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姜芸，想要看清楚她的神色会有何变化。
将身份如实相告，实则是她对姜芸的试探。她本可以不这样做，只是她太想要一个不凭着身份、不掺杂利益，而是自己依靠真心结交来的朋友了。
姜芸这下当真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无意间偶遇的一个少女，竟有如此不凡的家世。
但即便如此，她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因崔云落的那番话而流露一丝谄媚，依旧不卑不亢。
见状，崔云落对姜芸更多了几分欣赏。她在东都见惯了人拜高踩低的做派，没想到这里遇见的一个农家女子竟有这样的骨气。
也怪不得她见姜芸的第一眼就觉得投缘。
崔云落带着姜芸径直去了县衙内院的后厨。
县衙内院中曲栏回合，四下收拾的干净整洁，还植了不少花木，虽说不上阔气但却雅致，叫人瞧着舒心。
如今已快到晌午，正是后厨备饭的时候，二人一踏入厨房便被烟火气缭绕。
崔云落几乎从没进过几次这里，即便有也都是在后厨空闲时才偶尔来过，当下就被呛得咳嗽两声，抬起衣袖遮住了口鼻。
“崔小姐若是觉得不适，可以出去等候一会儿，不必进来。我用不了多少功夫便能做好。”
崔云落却摇摇头，执意留下旁观，“无妨，我就在这儿看着。还有呀，你也莫要再叫我崔小姐了，唤我云落吧。”
迎着她真诚的目光，姜芸缓缓点了点头，轻轻一笑，“好，云落。”
方才崔云落能那般坦诚地将身份如实相告，她确实不该再对她这般疏离，冷了她的心。
看着眼前每做一个步骤都极为认真的少女，崔云落眼中竟有了几分欣羨之意。
若有机会她也想像姜芸一样做自己喜欢的事、靠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不必被困在深宅大院里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和日复一日没有任何变化的檐角度过此生。
因县衙后厨一时找不到现成的模具，故而姜芸只能在米粉中添进了些蛋液增加粘性，再用手去捏。
看着姜芸灵巧地用手将米粉捏成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模样，崔云兴奋得跃跃欲试。
若不是眼下时间仓促，姜芸倒真的会耐心教她。
崔云落从前在宫里、在家中、甚至在酒楼里都吃过各式精致的酥点，可却还没见过有人像姜芸这般懂得迎合女孩儿的心思，将糕点做成如此可爱的小动物模样。
糕点的温度才稍稍降了些，她就迫不及待地拿过一块放入手中细细端详，“它长得可真可爱，我都舍不得吃掉了。”
姜芸闻言才要笑出声，就见她抬手将一整个兔子糕送进了口中，甚至还顽皮地冲自己眨了眨眼。
姜芸微怔，无奈地想这姑娘当真不按常理出牌。
咀嚼了片刻，崔云落的眸子倏然变得晶亮，“好好吃！姜芸，你的手可真巧！一会儿我就将这些糕点送去给舅舅舅母尝尝，让他们以后只买你做的糕点！”
本以为她只是开玩笑，可谁知她当真放下糕点，一把扣住姜芸的手腕就带她向外头走去。
姜芸一路跟在她身后无奈道：“云落，不必了。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可她却充耳不闻。
走到回廊下时，崔云落突然停住了脚步。
姜芸正要舒一口气，却忽听她道：“舅舅，我今日交到一个朋友！”
舅舅？
那岂非就是那位知县了？
姜芸措不及防的同时还生出一点好奇。
自从穿越而来后，她见到的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倒还未见过古代的官员究竟是什么模样。
尤其这些时日来，她也曾听人提到这位知县几次，据说是位清廉正直、心系百姓、御下有度的父母官。也不知是不是像后世画里的那般，通身气派，威严迫人。
站在崔云落身后，姜芸恰好能够率先偷偷打量一番这位知县。
只是出乎意料地，她看见的竟是一个面容白净、身形修长、颌下蓄着一小撮髯须的中年人。
那人眉宇间是寻常人罕有的从容与儒雅。
但想来今日还未曾过堂，故而他只着一身月白色细布葛衣，那衣裳显然已经穿了有些年岁了，洗得都有些发旧。
此刻他整个人除了身上那股子非同一般的气度，乍看上去和村里的教书先生几乎没什么不同。
林殊见是崔云落，便温和地笑道：“你这小皮猴子，今日又去哪里疯玩了？”
“才没有呢。”
林殊宠溺地摇摇头，不欲责备，转而问：“不跟舅舅介绍一下你身后这位小友么？”
因为崔云落的遮挡，他只能瞧见一角衣摆和少女莹润的耳垂。
“哦，对。”
说完，她微微侧身，让出身旁的视野。
姜芸垂首恭谨地行礼，“民女姜芸，问大人安。”
林殊连忙摆摆手，“小友既是落儿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晚辈，不必拘礼。”
姜芸点头称是，而后抬起头乖巧地对他笑了笑。
本是带着一脸笑意的林殊却突然瞳孔骤缩，似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般。
但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神色又恢复如常，方才的反常亦未曾被人注意。
“不知小友如今年芳几何了？”他似不经意地问道。
“十六。”
十六。
林殊看向姜芸的眼神里多了一种隐晦的复杂。
又仔细看了她两眼，林殊道：“小友在此处不必拘束，若是想用什么尽管吩咐人便是。我府衙里还有些公案处理，先走一步。”
说完，不等二人答话便匆匆离去。那背影看上去竟带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姜芸困惑地眨了眨眼，看向苏云落时却发现她亦是一脸茫然。
半晌，苏云落才不确定地道：“舅舅估计确实是有什么公务急需处理吧……”
姜芸微微一笑，“无妨。”
“今日我舅母不在家中，等她回来了我再将这事跟舅母说，你放心，她定会同意的！”苏云落几乎是拍着胸脯地跟她笃定道。
姜芸离开时好不容易才婉拒了苏云落要家中备车送她和周氏回去的提议，并再三保证四日后还会再来镇上卖糕点，到时再来拜访，苏云落这才依依不舍地放行。
回到摊位时，已经过了晌午，今日带来的那些糕点几乎都卖光了，只剩下几个定胜糕。
因为先前没料到会耽搁这么些功夫，想着到午饭时怎么也该已经回去了，所以姜芸和周氏二人并没准备午饭。
姜芸索性决定不再等了，直接和周氏两人将卖剩的那几个定胜糕自个儿吃了，垫垫肚子。
毕竟光是方才崔云落付给她的那笔钱，就是他们一上午挣得的数倍。
彼时姜芸固执地和崔云落推搡着，怎么也不肯收下她塞来的银子。
一块定胜糕姜芸仅卖六文钱，即便方才为苏云落做了不少，可用的材料都是县衙后厨的，自己不过是出了人力而已，哪里能收她这么多钱？
可姜芸最终还是没拗过她，只好想着下次再来时多做几种后世才有的糕点给她尝尝。
姜芸和周氏一回到魏家，赵氏就迎上来一阵嘘寒问暖，见她们俱是累得筋疲力尽，连忙倒了两碗温热的水送到二人手中。
只是还没等姜芸把板凳坐热，便听赵氏凑上来问：“弟妹，你今日赚了多少文？说出来让大家伙一起替你高兴高兴呗！”
姜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小口喝着碗里的水，不发一言。
赵氏脸上的笑意立马消失了个干净，等了片刻见姜芸依旧没个动静，站起身来嘟嘟囔囔地就往外走，“不给说就不给说呗，当谁眼馋那几个钱似的，估计就凭那几块破点心也挣不了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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