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阮画萝回想着刚刚奚玉挨打的情形，和晚香笑了一路，这才回到她住的牵萝苑。

        她还在院子里就听到屋里有响动，她一听这翻东西窸窸窣窣的声音就猜到是她的生母陈茵翠来了。

        进去一看，陈茵翠果然正在镜子前坐着，一手翘着兰花指正在往脸上扑粉，小巧精致的下巴都要顶到镜子上去了。

        “仙女，你又看上这里的什么东西了？”阮画萝大步朝陈茵翠走去，胳膊靠在她肩上，看着镜子里那张正顾影自怜的娇艳小脸。

        陈茵翠才三十五岁，看上去又比同龄人年轻，和阮画萝这么一起照着镜子，完全不会被阮画萝比下去，反而显得更有光彩和韵味。用周氏的话说，陈茵翠天生一张妖精脸。她那上挑的眼角使眼波流转间常带有一种妩媚意味，笑起来时唇红齿白，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头像是能放出光来。

        陈茵翠小心地匀着脸上的胭脂，略带撒娇的语气说道：“这胭脂不错，抹上气色比平时好多了，我拿了去吧，你父亲要回来了，我得打扮打扮。”

        “哟，哪里是父亲回来了你得打扮打扮，你就是整天一个人关在家里你也要打扮半天。我这儿的东西我自己还没咋用呢，全被你拿了去了！”阮画萝胳膊挽在陈茵翠肩膀上，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坐下。

        陈茵翠转过身来，伸出一个指头在阮画萝身上一点：“小气，我生你养你，拿你点东西怎么了？那不是亲娘的老是给你送东西，我这是亲娘的老是来拿你东西，你心里瞧不上了是不是？我虽然没本事，可是我生了你啊，要不是我生了你你能有副这么好看的皮囊？”

        陈茵翠说起话来声色并茂，字字铿锵有力，但声音却又温柔，很让人难以招架。阮画萝平时能够和她父亲争，和他两个哥哥和奚玉斗嘴，但到了陈茵翠这里她很容易败下阵来，只好无奈道：“好啦，没嫌你，还不让我说句话了，你是仙女，你有理。”

        陈茵翠莞尔一笑，腰上又是一扭，撩开额上的碎发去捣鼓那已经画得很精致了的眉毛，轻声念道：“夫人给你的料子我不好拿了去，大家都看得出来，但这些往脸上抹的东西看不出来呀。哎呀，我也是没办法，只能靠这张脸，又没生儿子，娘家也没人，又不能干又没手段，要是你爹再嫌弃我我在这府里可怎么呆得下去？”

        她说完又将看上了要带走的东西拾掇到一处，然后转过身抓了阮画萝的手，柔声道：“女儿啊，说到这里我也想劝劝你，虽然我是不大管你，没尽责任，但我也想你嫁得好有个好归宿，你也不小了，你成天和戏班的小碧小红的混在一起让旁人怎么说你啊，还有那个奚家老四也一样，也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你们从前玩到一起就算了，这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得离他远些，别被他牵累落个不好的名声。”

        “我喜欢看戏，也喜欢听小碧唱，喜欢和她说话。”阮画萝嘟着嘴无所顾忌地直视前方，将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

        “好好好，先不说小碧，你只少和奚家老四来往就是了。他可是夫人的亲外甥，就怕她说是你调唆坏了那败家子，这世道男人犯了错就还能浪子回头金不换，女人要是有不是的地方就要一竿子打死。夫人表面是个吃斋念佛的，人人都说她心善从不会亏待你，可你毕竟不是她亲生，要是她将调唆那败家子的罪名扣你身上，怕是也不会让你好过。”

        晚香在一边听着，也小心地插嘴道：“是呢，夫人对四爷的事好像格外上心，哪里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姑娘你就听句劝，少去招惹四爷了。”

        陈茵翠拉着阮画萝说了一长串，阮画萝几次想打断她都没有机会插得进话，等到她终于说完了才道：“你别开口闭口说人家败家子，他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不堪？”

        “说他败家子还能冤枉他？他整天没个正经事干，又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哪一件事不是要花钱的，我看他有时给你捎来的那些小玩意儿可都是稀罕物花了不少钱的呢！”

        陈茵翠说着，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长叹了一声，接着说道：“再说了，你要是再这么和那败家子胡闹下去，只怕和朱家的婚事都要黄了，要是嫁朱家都嫁不成，你这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

        阮画萝听陈茵翠啰嗦本是很不耐烦很不在意，但一听她提到和朱家的婚事，心里咯噔一下，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陈茵翠的话上来了。

        与阮画萝有婚约的这人叫朱悠之，朱悠之家里无甚显赫的祖业，到了他爷爷才做了个小官。他自小无父，跟着叔叔读书练武，他的叔叔朱显官做到了兵部郎中，朱显年少时与恪毅侯府走动得多，在早两年阮画萝的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就替侄儿朱悠之说下了这门亲事。

        阮画萝的父亲阮松本来对这门亲事不满意，因为就算阮画萝不是阮府的嫡女，但是嫁到朱家怎么想都有些算不上门当户对。但阮松见过朱悠之几面，认定了这后生将来肯定有出息。

        朱悠之从小就得到他叔叔悉心培养，一眼看去就是个典型的世家公子，相貌堂堂，富有诗书而又身手不凡，谈吐间淡定自若、不卑不亢，完全看不出他是个没父亲教导的。

        阮画萝十二三时便见过朱悠之，从那时起就认定朱悠之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后来也见过几面，虽无多的接触，但是那个人好像一直留在了她心里，自从有了与朱家婚约这回事之后，她还时不时地想象一下将来和朱悠之的婚后生活。

        陈茵翠表面没心没肺，但心底里很疼她这唯一的女儿，当时阮松对这门婚事不满意时，陈茵翠便悄悄地来探阮画萝的口风，她知道以阮画萝的性子，肯定是想嫁个自己喜欢的。在确定了阮画萝的意思之后，陈茵翠在阮松那儿没少说朱家的好话，阮松这才慢慢将婚事敲定。

        阮画萝回想着陈茵翠说的“要是嫁朱家都嫁不成，你这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觉得陈茵翠话也许是说得有些夸张了，但是她听了却隐隐有些担忧，这个时候她心里最在意的问题又出来了，她想知道朱悠之是不是也真心愿意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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