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瞿如鸟祸
自我醒来,离泽宫上下都默许了小弟子萧隐画的存在。我曾拿这件事去问过司凤,他那时轻描淡写地答,我待在离泽宫,必要有一个正经的身份,他向宫主提了一嘴,这事便成了。
我只能默默感叹,主人不愧是宫主心尖尖上的徒弟呀!
只是宫主从不理我的修行,且我每每在他眼皮子底下凑近司凤时,他都要把嘴巴撅到天边去,一副头疼至极的样子,仿佛恨不得立刻拂袖将我扔出离泽宫。
司凤是离泽宫百年难遇天资出色的弟子,莫说是下一任宫主之位,离泽宫的未来或都将担在他身上。
我如此性子惫懒,修行上无任何建树又资质平平,想来宫主实在是忧心我带坏了他的得意徒儿吧。
老实说,我并不是很在意宫主对我的态度。他瞧我碍眼,我远远躲着便是,左右如今我的正事是寻找摘掉情人咒面具的方法,比起演武场,我倒是出现在藏书阁的时次更多些。
只是司凤作为我的主人,如今又多了名义上的师兄这一层身份,每每我想要从演武场溜走,他都会不容置疑地将我拎回来。每日的修行课也要亲自过问,仿佛他想要越过那两层身份去,直接做我师傅。
难得司凤被宫主叫去问话,我又偷偷摸摸地溜去了藏书阁。这几年里我日日来寻,已将将要把这些书翻个遍了。
看着顶层楼阁角落里那一小堆落满了灰尘的典籍,我心里哀哀地叹了口气,若是这些书里面也查不到,那……
我不信,世上万事万物相克相生,不可能真的有什么是无解的,大多无解只是难解罢了。只要有所解,不管多难我都要给司凤找来!
我给自己暗暗打了口气,抽出了一本破旧得很、连封皮都不知所踪的古籍,混不在意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老老实实地翻开来读。
“父神从混沌中化出天地,以血肉做山河,气息做风云,双目化日月……”
我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不过是普通的上古神话罢了。
正打算随手扔了这古籍,重新寻一本来瞧。许是这阁楼有些年久失修,初春料峭的风吱吖地一声吹开了窗子,我被这冷风一激,冷不防打了个喷嚏,手里的书也簌簌翻过几页。
此时翻开这页寥寥几笔画着一个通天巨木,长长的枝条垂落着,其间缭绕着朦胧的雾气,叫人生出捉摸不透之感。
这巨木旁做了注解:“天地初开时,女娲曾执仙枝点泥成人,仙枝落入凡间,是为昆仑神树。神树有灵,取其木验取真心,可做情人咒……”
情人咒!果真有关于情人咒的记载!
我欢欣得很,定了定心神又往下文看去:“世人常言情人咒无可解,然……”
然什么?这之后竟染了一大片漆黑的墨迹,生生将后半句掩了。
我懊恼极了,指腹用力往书页上蹭了蹭,又将它拿起对着窗子透进来的光去瞧,仍是半点字迹都识不出来,心里刚生出来那点子希冀登时便噗地灭了。
赌气似的将那典籍扔到一旁,鼻尖又泛上一阵酸痒。
突然猝不及防地一件深蓝色镶着毛边的大氅劈头盖脸地将我整个罩了起来,那将打要打的喷嚏便堪堪憋了回去,随即不受控制地,那股子酸痒更甚,我眼里噙起两点泪花,将落未落。
透过盈盈泪光,我眯起眼睛看向来人。在离泽宫这些年,司凤的身量如雨后修竹一般抽长了不少,再不是当初稚嫩的小少年模样。
他就那样站在窗子跟前,将我与冷风严严地隔绝起来,双手却还维持着替我披衣的姿势。我听见他轻轻笑了笑,柔声说了什么。
我迟迟钝钝的,好不容易压下鼻头的酸痒,方才蓄的两泡泪终于淌了下来。
这才后知后觉地仰头瞧他:“啊?”
他原本微微弯着的唇角突然便僵住了,眼里存着的一点戏谑立刻被哀伤淹没。
我有些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
司凤一言不发地替我系上了披风的带子,满含痛惜地抹了我脸上的泪,道:“小银花,不知怎地,一见到你的泪眼,我便觉得心痛,觉得自己辜负了你。”
他深深地瞧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小银花,我永不会辜负你,所以不要流泪,好不好?”
我这下才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于是试探性地摸了摸司凤侧脸……不烫的呀。
司凤摇头轻叹,将我不安分的手握在手心里,仍拿那副认真的神情瞧着我。
我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犹不明白他今日为何敏感过了头,却还是出于本能想要安抚他。于是我弯了眉眼,脆生生地答:“好!”
他这才放下心来似的,转身关上了窗子。
天色已有些晚了,今日值守的小弟子不知去了哪里偷闲,昨夜燃尽的灯油还未来得及换下来。窗子一关,狭小的阁楼里便显得有些暗了。
司凤默念了几句咒语,掌心里便幻化出一柄金光四溢的剑,灵气氤氲,剑柄处镌刻着风华二字。
“喜欢吗?”他轻声道。
我稀罕得很,迫不及待地将这柄剑接了过来,不轻不重,不大不小,且其中灵气和我相贯相通。拿在手里挥了挥,很是趁手。
“主人,你竟真的将那金羽锻成了剑!”我欣喜得很,如此我也算有自己的命剑了。
“喜欢就好。”他微微笑着,随即迟疑了一瞬,道:“小银花,你以灵力催动金羽的时候……可能从其中瞧见过什么影影绰绰的画面?”
“什么画面?”我疑惑得很。
他摇摇头,随手将我额间乱发挽到耳后。恍然间,司凤袖中小臂处好像极快地闪过一点青色的光华,然而我定睛去瞧,却什么也没有瞧见。
司凤缓缓道:“无事,许是我多心了。小银花,我来是想同你说,师父允我们下山历练了。”
是了,离泽宫地处极西之地,门下弟子深入简出,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在中原活动。除了簪花大会,便是这每位弟子成年以前的外出历练了。
我忽地又想起四年前璇玑同我们的约定。此番离宫,便又可以见到璇玑了吧。当初小丫头瞧着一副单纯懵懂的样子,又六识不全,她晓得司凤的心思么?
离宫的日子很快便到了,宫主照例将我们聚集起来,苦口婆心地训诫我们要守住本心,除修行以外其他皆是镜中花,水中月。末了还冷哼一声,顺带剜了我好几眼。
我偷偷四下打量了打量,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是今日我又站得离司凤近了些。
为防他一个不高兴便免了我的历练资格,我默默往旁里挪了挪。
果不其然,他一记眼风又向我扫了过来:“萧隐画,我记得你入门才不到四年吧。外出历练可不是小打小闹,我看你最好不要在外面丢了性命,丢我离泽宫的脸才好!”
我拿出一副恭敬乖顺的样子拱了拱手,正打算回话。司凤却抢先道:“师父安心,此番我和小师弟同行,自是会尽全力护她周全。”
然而宫主听了这话并未露出一副安心的样子,当即好似喘不上来气,胡子跳了几跳,愤愤地拿手捏自己的眉心。他神情几变,瞧了瞧司凤认真又坚定的脸,终是摆了摆手叫我们离宫了。
早听闻中原近来不大太平,我与司凤和若玉三人成行,刚出离泽宫不久便在望仙镇遇上了妖邪作乱。
循着妖气追踪至镇外后山断崖时,除探得了一山沟成百上千的瞿如鸟,我们竟在这里遇见了正与妖物缠斗的玲珑璇玑和敏言三人。
四年未见,璇玑再不是当初那个连遁雷桃僵都用不熟练的小姑娘,一把千机伞使得很是出神入化,打架也横冲直撞,招式霸道。
只是瞿如鸟虽实非什么厉害的妖物,却成群结队数量众多,实在难缠。纵然我们六人联手,也只能堪堪从崖底退出来。
“隐画,司凤!我们正要去离泽宫找你们呢。没想到在这里便遇上了!”璇玑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然而雀跃地很,欢欢喜喜地过来同我们打招呼。
我叹了两叹,转头瞧了瞧漠然立在一旁,无甚反应的司凤。也对,情人咒是不许他与璇玑亲近的。
于是我拿手绢替璇玑将唇角的血迹抹去,疼惜道:“璇玑,你受伤了。”
璇玑混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无妨,左右我也不知疼。”
我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虽不觉得疼,可身体是知道的。你这样不爱惜自己,有一天总要病倒。我看此次历练一定要凑齐了万劫八荒镜,治一治你这六识不全的怪症。”
璇玑眨了眨眼睛思索了片刻,犹犹豫豫道:“隐画……我应该是不需要再寻找万劫八荒镜了……昊辰师兄同我说,万劫八荒镜会让人陷入欲望和执念,我……”
我听了很是愤愤,没有六识,璇玑不只会不知疼,连常人的爱恨嗔痴都无。且万劫八荒镜是神器,又非魔器,昊辰怎如此笃定此镜会让人陷入欲望?
我正要开口劝劝璇玑,她却突然软了身子要倒下去。我连忙伸手将她捞在怀里,顺势搭上了她的脉,又瞧了瞧她手臂上瞿如鸟的抓痕。
“是中了毒!”我皱紧了眉头沉声道。
然而瞿如鸟本无毒,必是有什么人暗地里操控着这些瞿如鸟,在它们的爪子上涂了毒。
敏言和玲珑当即慌了神。
司凤不动声色地瞧了瞧我周身,又探了探我的脉门,轻呼了口气,这才对敏言和玲珑开口道:“离泽宫擅解毒,我来为璇玑姑娘驱毒吧。”
于是我们就近在望仙镇寻了个落脚地。司凤为璇玑施得解毒之法,随即吩咐我去他的小包袱里寻摸颗补气丹来喂璇玑服下。
我乖乖应声好,取了司凤的包袱来瞧。司凤的行装不多,又安置得实在很有条理,是以我一眼便瞧见了放丹药的小瓷瓶和……一小块万劫八荒镜的碎片!
饶是我早就下定决心只为司凤万般如愿,不求其他,此刻心口还是泛上细细密密的疼。
我的小主人啊,他虽然戴了情人咒面具,嘴上什么都不说,却还是把璇玑搁在心尖尖上,背地里不曾一刻放下为她寻六识的事。
可是方才璇玑说,她要听了昊辰的话不再寻万劫八荒镜,司凤应该很伤心吧。
我定了定神,拍了拍胸口,重重地叹了口气,径直取了那白瓷瓶,又将包袱原样封好。
司凤冷静自持地立在榻旁,然而他刚动用了灵力,呼吸声急促了些。
我不多不少倒出来两颗补气丹,凑到司凤跟前道:“啊……张开嘴巴”
司凤轻笑出声:“小银花,是喂给璇玑,不是我。”
我突然便生出了点怨气,左右是不稀罕的补气丹,又不是给了一个人便要短了另一个人的。
于是我不言不语地捏了他的嘴巴塞进去一颗。转身又将另一颗喂了解完毒却还浅浅睡着的璇玑。随即留下他在原地惊得瞪大了眼睛,拍拍屁股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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