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疲惫
如意正欲问个清楚，听见门外传来吉祥的声音，又见姜写意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便不多问，与吉祥一起伺候着姜写意洗漱。
如意不知姜写意去哪，拿出姜写意惯穿的那几件华贵衣衫，要替姜写意换上。姜写意扫视了一眼，说道：“今日不穿这件，去把那件藕粉琵琶襟上衣拿来。”
如意在柜子里找了半天，才找出那件衣服。那衣服颜色偏素，姜写意平常不大爱穿，瞧着像是新作的。
如意也愈发好奇：到底干嘛去？
待收拾完以后。
姜写意见过了那位太子府的老管家，嘱咐了几句，便带着如意登上马车，往宫外驶去。
姜写意坐在车厢主座闭目养神，如意落座于侧边，在外面就不似宫中那般拘谨，如意挑开纱窗，外面人头攒动，鼓吹喧阗，好不热闹。
如意性子活泼，在姜府的时候，除了女扮男装与姜写意偷溜出去玩，还常常与采办东西的人混出去转悠。
瞅见了熟悉的商铺，目光停留了几秒，又掀开厢门处的车帘，眺望着路尽头的建筑，转过头小声问道：“娘娘您是不是去见陆大人啊？”
马车停在陆府边上，陆府府门轩昂壮丽，又是高门大户，此时停了一辆华美的马车。路人也不足为奇，徐步离去。
姜写意坐在车厢主座，半阖着眼，手中揉搓着绣帕，她的心迟缓地漾着一种踌躇彷徨的感情。
自从大婚那晚，姜写意的心就记挂着陆行，但并非是为了再续前缘，她如今是别人的妻，自会与他人藕断丝连，做那不安于室之人。
此次前来，只因那日离去匆忙，回来后陆行已不在衣柜，有些事情她想问个清楚。那晚她走后可曾发生什么事情？可曾遇见其他人？又是如何脱身？
还有……她有些话要与陆行说清。
她那日吃醉了酒，昏了头。竟声称要与陆行私奔，醒来后，方悔自己胡言乱语。此番也是为了劝告陆行放下前尘事，另觅有缘人。
去打探消息的小厮急匆匆回来禀告道：“陆大人因擅离职守被弹劾，陛下本要降罪。
但因为回来生了一场大病，宫里的太医去了几批，才勉强稳定下来，陆丞相又替他请了罪，陛下便只罚了他半年的俸禄。
陆大人自知有错，身子还未好，就赶着回中州了。”
“他现在在何处？”
“说刚才就已经出了门，估计这会已经往城门去了。”
姜写意立即往城门赶去。
待急急忙忙到了城门，姜写意跳下车，四处观望着，城门口的除了守城的将士，还有进出城的百姓，还有拉着一排马车的商队……攘来熙往，看得她眼花缭乱。
姜写意踮着脚尖，仰着头，试图在这人来人往中，寻到陆行。
可半柱香的时间快过去了，她的脚脖子都踮得酸了，她眨动着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风吹的，眼睑里盈着水汽。
她抿着嘴唇，不甘心地继续寻找着，心中却已然有了几分退意，难道陆行已经出城了吗？
姜写意的目光往更远的方向眺望，脚步也随之往前挪了几步，终于余光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陆行与身后的四五个随行的侍从骑着骏马，往城门驶去。
晚秋时节的气温不定，早晚虽凉，但中午出了太阳，还是暖和的，姜写意嫌热，已经褪去了早上穿的五彩刻丝碧水色褂子。
而陆行这会穿着一身靛蓝色锦袍，外面还披着一件披风，弓着身子，面色憔悴，骑在马上不像以往那般意气奋发。
姜写意瞧着他这样，眼眶不受控制地盈满泪水，心揪着疼。
陆行以前基本没生过什么大病，就是发热，也就一两天就能恢复成生龙活虎的样子，哪像今日这般，面色枯黄，精神萎靡，让人一看就知大病一场。
算起日子，陆行这是刚回来就要走，他不是自诩理智沉稳吗？还常常教训她，怎么现在也这般任性，陛下都不追究了，还非要急急赶回去。
姜写意想着：一会过去定要说他。她的视线像是黏在陆行身上，跟着陆行挪动，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像一尾鱼溜入水中，不见踪影。
眼见陆行快到城门口了，姜写意也顾不得别的，拔腿就要过去。
“小姐！小心——”
路前方有一拉货的推车正往前拉着，姜写意心思全在陆行身上，自然没注意到，就这么贸然跑了过去。幸亏如意反应及时，用上吃奶的劲拦住姜写意的腰，再加上拉车的人赶忙停住脚步，这才没有撞上。
姜写意愣了片刻，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陆行刚才所在的位置，已经没人了！
她心中默念着陆行的名字，顺着出城门的轨迹，一路望了过去，直到城门外，没有！没有人！
她一脸无措地站在原地，像是个迷路的人，不知归途。
如意劝道：“小姐，算了吧。”
姜写意望着城门的方向，细长的睫毛翕动了几下，眼眶中掉下水珠，滑过脸颊，留下一道湿润的水痕，最终姜写意妥协般地转身说道：“我们回去吧。”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1】
太子府。
这是一座三进院，走廊的圆柱经历风霜，掉了半边的漆，门窗古旧，花圃没有种什么名贵的花草，倒是荒草萋萋，绿荫遍地，一片萧瑟。
姜写意踏着野草夹道的甬道，往正房走去，推开房门，屋内一股潮湿的味道，但好歹干净整齐。
吉祥拿过一个锦褥放在椅子上，让姜写意坐在上面，又见桌上摆着茶具，放的是几个定窑脱胎填白盖碗和一个青瓷茶壶，便准备拿起使用。
手伸出去却顿在器具上面，那瓷具有些旧了，其中一个杯子上面还有个豁口。姜写意见了，说道：“我这会不渴，不必忙活这个。”
她随意打量着这个屋子，她知道顾瑾衍不受皇帝待见，日子拮据，但没想到这么……清贫。
她拿起那个带豁口的杯子，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不以为意地说道：“人人都想当太子，殊不知这个太子还没个官员活得滋润。”
如意自是习惯了姜写意的散漫，抱怨地说道：“这府邸倒是不小，可我一路上走来，看见的下人就没几个，前边的花圃野草都快到人小腿高了，乍一看还以为是荒宅，晚上别提有多渗人。”
如意说着，还用鼻子嗅了嗅屋子，随即拿帕子捂着鼻子，嫌弃地说：“这屋子比我的还不如，除了床，桌椅，再什么都没有，贼来了都要说一声“晦气”。”
吉祥听了如意这不着调的话，没忍住，捂着肚子笑了，说道：“你肚子里哪来的这些浑词？”
姜写意说道：“别贫了，去把管家叫来。”
“娘娘有什么吩咐？”
这突然出现的陌生声音做着应答，倒是唬了众人一跳，回过头才发现管家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门口。
管家手中拿着库房钥匙和簿册，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姜写意后，管家又看着如意说道：“这位姑娘看着眼熟，像以前送点心的那位姑娘？”
如意刚见管家在这，定是听到自己刚才的不恰言论，有几分不好意思，躲在吉祥身后，又听他这么说，不知所措地望着姜写意。
姜写意开口道：“我今日是第一次来这太子府，许多情况还不了解，劳烦您老人家指教。”
管家说道：“老奴姓孙，是太子府的管家，主子清贫，这府里总共十来个下人伺候，委屈娘娘您了。”
姜写意沉思了一会对如意说道：“去从我的嫁妆里拿五百两出来。你一会跟着管家带着几个人出去采买，添置人手。”
却听孙管家说道；“我这一把老身子骨，跑不动了，如意姑娘机灵，让府里的老嬷嬷带她去置办。”
姜写意点头同意了，又对吉祥说道，“你领着这剩下的人，将箱子里的摆件拿出来，先将这屋里的茶具换了我那套汝窑五彩小盖钟拿来摆上，再将这帐子换成水天色软烟罗花草帐……”
待吩咐完后，姜写意见孙管家并未起身离去，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虽然刚才如意姑娘未回答老奴的问题，可老奴并未到老眼昏花的时候，也猜测到娘娘就是之前与我家主人互通礼物之人。”
姜写意沉默着，并不作答。
“后来不知为何娘娘不再往来，也许是我家主人嘴拙，不会讨娘娘欢心，老奴只想告诉娘娘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太子妃您送的点心都是长芳斋，或是那玉香楼的茶饮。价格并不便宜，一包点心就要五两，我家主子每次都要以同等的吃食回礼，可您也见着了府里的情形，他宁愿自己委屈着，也不愿委屈娘娘您。”
姜写意听完这番话，微微失神，她轻咬着下唇，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她从不知这些，她从小要什么有什么。买东西也从未考虑过价格，顾瑾衍的回礼她视为平常，却从未想过顾瑾衍要付出什么。
“若是我家主子哪里做错了，只希望您能给他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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