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chapter42
纪薇这一世懒得搞片场闺蜜塑料情那套, 所以她的休息室除了助理和化妆师外，很少有其他人来串门。
这里大概算是她的个人领地。
因为平时不太收拾，这间休息室倒很像她在江烨四明苑的房子里随意霍霍的第二现场。
江烨左右环视了一圈，目光扫过摆着剧本、褐色膏药和各种瓶瓶罐罐的梳妆台, 落在房间里的两张旋转椅上。
其中一个上面胡乱搁着剩了半包的零食和一个艳色流苏抱枕, 另一张放着她助理走时没一块带走的亮片小背包，椅背上还搭着条银灰毛茸毯子。
“有点乱。”纪薇咳了一声, 拿走抱枕和毯子, 把半包零食随便塞到梳妆台角落，指着那张清理出的椅子道, “坐这儿吧。”
然后她左右看了一下, 随手把江烨的黑色背包挂在堆满戏服的开放衣架上, 自己转身斜倚在梳妆台边，手指一边轻轻扣着桌面, 一边略带紧张地打量他。
半响，试探着开口，“怎么突然过来了？”
江烨似乎没有对她兴师问罪的意思，只是靠在椅背上拿指节揉了揉额角，便缓缓睁开眼, “公司的事差不多处理好了，就过来看看。”
然后他如一个普通男朋友般向她解释——最近公司里的人事安排有很大变动, 有很多事必须要亲自处理，所以在答应她来探班之后，他又不得不多耽搁了半个多月。
纪薇略感意外地挑了挑眉。
大概是连轴转了很多天，飞机下来后又在高速公路上跑了几小时，到这边后又马不停蹄地跟导演他们开了个会。
江烨跟她说这些时，脸上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倦色, 但又克制着不愿显得过于疲惫。
其实就算他不说，纪薇根据上辈子的记忆也多少清楚，在自己忙于拍戏的时候，江烨那边应该同样也很忙。
他最近在连载一本转型新作《镜之界》，此外他那公司经过了《山海录》、《逐妖》两部策划和筹备后，应该也扩张到得由专人管理了。
一般作家试图操作大规模商业化时，很容易初心不再，商业化也失败。
但八荒的经历大概让他相当谨慎。
没人知道江烨私下都做了什么工作，反正就纪薇所知，上辈子这时候业界某头部出版社的副总编突然辞职成了他的合伙人，还带了不少奇幻领域的签约作家一起。
这一世大概也差不多。
她最近听韩悦说起，他的公司在搞大动作，不仅突然多了很多新鲜血液，而且还像明星选手赛季转会一样声势浩大。
——每次有人气作者新加入，他公司的官方微博都会特意发微博欢迎，还弄了好几场线下大型见面会之类的活动。
显然这是出自那位新合伙人之手。
不知江烨到底是不是乐意见到这种情形，也可能这就是他必须亲自处理的那件事。
但纪薇并不打算问他这个。
他如果想说自然会说，既然讲得这么简略，就是没打算跟她讲太多内情。
反正他们的相处模式一直是这样的。
她在他面前习惯于口无遮拦，经常很没风度地跟他大吐各种苦水，甚至背后说了韩导和叶荇的不少坏话。
但江烨却习惯于把一切都藏在心底，很少在她面前流露出有事脱出他掌控的样子，保持着一种近乎完美的克制与冷静。
一开始纪薇还有点气，后来知道他对谁都这样，反倒觉得他这鬼样活着想想就挺累。
“要是不急着看剧本，你要不要在我这儿先睡一会儿？”她忍不住提议道。
江烨说不用了，因为她晚上还有戏要拍，他不想‘打扰她工作’。
“晚上不需要换造型，最多就补个妆，其实用不到这，你待多久都行。”纪薇只当没听到他习惯性的拒绝，直接安排道，“我会让助理告诉他们别进来打扰你的。”
江烨闻言便没再说什么，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知道他这是默许了，一边勾了勾唇角，一边忍不住小声吐槽‘真闷骚’。
他听到了，但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偏头去打量了一下角落里的长沙发。
纪薇跟着他的目光，也瞟了一眼那上面堆着各种杂物的沙发，并没露出半点羞愧，反倒向前倾了倾身子，凑到江烨面前打量他，“那今晚你留下来吗？”
他回头，声音带着歉意，“订了明早飞机，最晚也得凌晨回市里。”
“……拜托，”纪薇是真的很无语，“大老远跑过来一趟，你怎么又搞这当天来回的一套？”
他对她的用词表示不解，“又搞？”
纪薇干咳一声，坐直了些挠了挠脸，“就你跟宋蕴那会的事儿，差不多我们这届网友都知道。”
江烨听她一面把自己跟广大群众划归到了一块，一面把他形容得像八卦谣言中的话题主角，一时有点无语。
纪薇却伸腿把另一张椅子勾来，也不管上面堆了多少东西就直接坐了上去，面对面地朝江烨摊开双手又比划了两下，着重表达他当初的风流韵事儿有多么‘天下皆知’。
江烨被她这么一强调很觉头疼，想把她手直接按下来。
纪薇却还在逼逼，“……所以，你这样当天来回飞，你家万千粉丝会担心的，她们会以为我怎么着你了，觉得我没事儿作两下找你麻烦什么的。”
“——本来她们对我已经没什么好印象了，都觉得我是认你当了糖心爹地什么的，这才捞到女主演的位置。”
江烨从未想过自己会跟‘糖心爹地’扯上关系，他沉默消化了一会儿，仍是没忍住单手按住脸用力揉了一把，等抬起头，就见他的‘好干女儿’正一脸忍俊不禁地看着他。
“所以改签吧，daddy。”
江烨：“……”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捂住了她这张该死的嘴，纪薇憋不住直接笑出声。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江烨垂眸看了她一眼，松开了手，在两人间拉开了一个体面的距离。
纪薇稍稍直起身，懒得开门，直接托着腮问门外什么事儿。
助理在外面回答说，导演刚通知了，一小时后开始拍摄下场戏。
然后问需不需要把饭送进来。
纪薇偏头看了一眼江烨，他倚在椅背上看着她，神色淡淡地摇了摇头。
她问，“不饿？”
“飞机上吃过。”
纪薇嫌弃地‘啧’了一声，“那多难吃。”说完扭过头，隔着门跟助理说知道了，让小姑娘先去自个儿吃饭，不用管自己。
等门外脚步声离开后，纪薇看着江烨，“再过半小时我就得走了，你真不改签再多待两天？”
江烨没说好，也没说不行。
他说，“再说吧。”
纪薇：“……你又跟这儿敷衍我。”
被她这么直白戳穿了，他就笑了笑，并没否认。
纪薇白眼快翻到天上去，“那您老人家跑这么大老远来一趟，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其实过来是看看你需不需要调整下。”
“嗯？”
“之前天天跟我抱怨压力大，突然没消息了，我以为这边怎么了。”
“昂……”
纪薇一脸讪讪，目光漂移，也想起来当初自己是怎么跟他大声抱怨韩导和叶荇的。
再想到江烨千里迢迢赶过来，估计是抱着来调节矛盾的心思，结果就看见她没事儿人一样跟叶荇打打闹闹，跟韩导说说笑笑。
江烨只当没看见她这抱羞带惭的，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但现在看来，应该不太需要。”
“……”
纪薇被他说得无地自容，江烨反倒笑了，“韩导之前也跟我讲前期跟你磨合挺多，我本以为到现场会看到惨不忍睹的一幕，但其实你表现得很好。”
她其实知道，他是说在那些之前拍摄的戏份里，自己演技上的‘表现很好’。
因为他来的时候她正跟叶荇打闹，如果说难听点，她其实在仗着叶荇对自己的好感在‘调戏’影帝。
——那显然不能说是‘表现好’。
纪薇纠结着要不要解释一下，虽然江烨没有问，但他到底老远赶过来准备给自己收拾烂摊子，刚还特意跟她解释了下耽搁的原因，不跟他讲清楚会显得自己很那什么。
怎么说呢，很不仗义。
要说她滥情是真的滥情，但确实没干什么除此之外太亏心的事儿。
就像上辈子在男女关系上名声很差，一部分是她活该，一部分也是替对方背了很多锅。
很多时候，分手时双方其实都有过错，她就算确实有错，对方也未必真干净。
但因为到底曾在一起过，纪薇总觉得私下骂骂没什么，就算动手打一架都不算事儿，但因私怨去公开揭对方的老底，为一点不愉快去毁对方前程，手段实在有点龌龊。
她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屑当小人。
虽然这么说有点矫情，但因为江烨的全力栽培，她确实干干净净地走了一条跟很多演员都不一样的晋升之路。
除了刚出道时坐了几年冷板凳外，其余时候她都不缺片拍，没有哪个时候是落魄到不惜对闺蜜情人下手狠踩也必须要保住自己的，毕竟一开始不是靠蝇营狗苟起来的，后来也不会突然间就沾上满手腥臊。
所以跻身一线女星的过程中，即便绯闻韵事满天飞，但其实跟很多人想象的截然相反——
纪薇这个绯闻遍布半个娱乐圈、被传跟诸多大佬私下有染的劣迹斑斑著名花瓶，其实双手倒一直都挺干净。
即便名声差，骂名多，但她不曾为得到一个角色去搞什么潜规则，更没为了铲除竞争对手而陷害过谁。
纪薇自然也有过拼命追名逐利的时候，也有过医院打完点滴回来，导演一声令下就往冷水里跳的时候，但她始终没有被逼到要为了名利做尽卑鄙肮脏事，折尽一身脊梁骨的时候。
所以很多圈内前任跟纪薇分开后，还会偶尔在采访里提到她说，‘其实纪薇比圈里很多卖纯情人设的要干净得多，她根本没舆论说得那么不堪’。
只不过基本没人信这话就是了，只当他们被戴了绿帽还没能清醒过来。
……
反正，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前世都这么坦荡地顶着漫天黑锅和一身骂名光明正大地过来了，没道理在这辈子唯一的攻略对象面前扭扭捏捏，突然开始敢做不敢当了。
就是纪薇实在很少做这种事，跟对象解释外面的桃花什么的，真的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她纠结地看着江烨半响，才有点尴尬地说起了跟叶荇的事。
两辈子加起来没有这么老实过，以致她说得吞吞吐吐，十分艰难。
“……反正就是，他可能太入戏，所以对我有点，嗯，有点角色之外的感情，但这种组里产生的好感都挺不靠谱的，我拍戏我知道，充其量也就一时情迷，剧拍完了就清醒了。”
纪薇确实仗着叶影帝的好感，对他相当放肆。
可就算背后说他坏话很顺嘴，但她仍然干不出把锅全都卸给他一人的抹黑之举。
所以她越解释，越像是给自己挖坑，“嗯，所以我觉得这也没什么，毕竟拍着戏这样可能效果更好一些……”停顿半天，她终于别别扭扭地道，“……刚刚跟他就是闹着玩，你别误会，我对他没感觉——也不是，我对他演的谢殃还是挺喜欢的，但对他本人其实一点没感觉。”
说完后，纪薇自己都觉得本来还算清白，但现在反倒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很崩溃，都不太好意思看江烨，索性破罐破摔诚实到底，“是真的，我基本上喜欢谁会直接追到手，比起逗着玩，我真对一个人有兴趣的时候，整个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他了。”
说完感觉更糟了，因为现在网上都在传她跟叶荇‘配一脸’，整个世界都在流传她跟叶影帝的花絮片段，越抹越黑。
纪薇深叹一口气，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甲，恹恹的，“……算了，我可能解释不太清楚。”
本来江烨专注地听她讲了半天，从未打断过。尤其她破罐破摔地坦诚相告那会儿，他更是一副克制的表情，看着相当深不可测，不知道在想什么，谁知听到这话却突然笑了。
她不太确定地看着他。
江烨干咳一声，“没，你解释得很清楚。”
纪薇觉得有点怪，一般人听到女友坦白桃花是这反应？就……明明知道对方对自己有好感，还不避嫌，反而可劲撩着玩儿，这情形应该还挺恶劣的吧？
纪薇看了看系统界面，见确实没出现be倾向增加的警告，江烨也没要说点什么的意思，他看着更像想揭过这茬再也不提。
她多少还是有点忐忑的，并做好了要作小伏低道歉的心理准备，勇敢确认道，“所以……你现在是生我的气了吗？”
江烨沉默半响，“我没生气。”
“？”
他看起来好像真的没生气。
纪薇不能理解，她宁可吵一架，然后再三保证自己以后肯定收敛什么的，这才是她熟悉的作战模式。
毕竟上辈子因这种事跟别人吵得多了去了，她也很清楚如果不想分还想继续过，差不多应该怎么哄怎么保证，有时还能因此增进下感情什么的。
但江烨这副不打算追究，甚至想要翻篇的，实在不太对劲。
眼看还有十几分钟就得去片场拍下一场戏了，纪薇还是跟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江烨忍不住问她，“你不需要准备一下？”
她瞥了一眼剧本，感觉自己心思已经不在拍戏上了，“这个目前不急……我就想知道，如果我真的跟叶荇有什么，例如真劈腿了，就像宋蕴那样的，你也不生气？”
江烨大概从没听过这种杀人诛心的过份提问，被她这死亡边缘拼命试探的不要命打法弄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居然很随意地笑了下。
纪薇觉得没看错。
虽然一闪而过，但他确实是笑了，那种‘我想我大概也没什么办法’的笑。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江烨跟宋蕴分手之后那一次见面，她正好目睹了全部过程。
当时宋蕴问他是不是生气，结果他根本不带感情地笑了一下，回她，‘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当初像在看戏，现在才知道也未必有什么好凑热闹的，因为换了自己如果做出同样的事，他也未必会说出不同的话来。
纪薇甚至觉得，如果江烨真的在乎过谁的话，只有段如萧跟他分道扬镳的时候，他才真正在乎过那么一次。
不知道这种想法她是不是在脸上直接表现了出来。
她还没说什么，江烨便叹了口气，然后用一种相当平静的声音解释道，“我不生气不是因为完全不在乎你，只是觉得你们应该真的没什么。”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但几乎每句话都理性得像判语，无比包容却不带感情——
“你其实很容易被看起来不太在乎你的异性吸引，继而被激起征服欲，而叶荇可能一开始也给了你这种印象，所以你对他后来的好感就算没想回应，也很难做到拒绝。”
纪薇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把他自己包括在内。
因为如果真有一个‘看起来不太在乎她的异性’排行榜，他可能是她所交往的所有对象中始终位列第一的那个。
“而且就像你说得，因为工作原因，这种事情很难避免。所以我没必要为了你无法避免的事情对你生气，况且生气也改变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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