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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08夜谈


阿杳听从了兄长黄晔的建议,估摸着时辰,父亲黄承彦应该还没有入睡,便舍弃了炙肉与花茶,抱着几卷书简行色匆匆地赶往主院的书房。到门口,整理仪容,调整呼吸,确保没有任何的不妥后,方慢条斯理地轻扣门扉。一、二、三……整齐划一的三下,多一下,阿杳都怕显露出自己的迫切来。

        须臾,父亲低沉的嗓音响起,“进。”

        阿杳提着裙摆,脚踏安步地走到里面。

        父亲的书房比于自己的要更大更复杂。书架全是十行十二列的榉木方格柜,还有供于攀爬至高层的墙梯。墙梯此时正倚靠在西南方的隔板处,隔板上灯火通明,偶有笔杆落桌、书页翻飞的声音。

        这是汉代常有的内阁楼设计,将足够高的房屋的部分区域划分为上下两层,以便于有更多可以利用的空间,以及具有更好的私密性。父亲在上面也放置了一张书案和几个矮柜。

        “有什么事情过来说。”父亲再次开口。

        阿杳不太喜欢爬墙梯,但是,犹豫了片刻,还是后脚踩着前脚,小心翼翼地往上攀。

        至二层,父亲见来得是她,漾开了无奈的笑意,戏谑地说道:“生完气了?”

        阿杳摇摇头,“女儿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现在想明白了?”

        “没有。”阿杳自顾自地在软垫上跪坐好,望着父亲描摹舆图的大手,深吸了一口气,把准备好的书卷摊开在膝前,郑重其事地唤了声,“父亲。”

        黄承彦的手微微一颤,将狭长的溪流画作了宽阔的大河。

        阿杳依旧不动声色,“女儿近来回忆经年所学,心有疑窦,特来拜请父亲解答。”

        说着,她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

        黄承彦的手更抖了。为了防止彻底毁掉眼前这幅新作的荆州舆图,他干脆放下笔,专心去与女儿对话,“什么疑惑?”

        要知道,女儿寻常都是喊他“阿爹”的,只有在冒鬼心思的时候,才会一板一眼地称“父亲”。上次,是在八年前,刚满五岁的她想改名字,叫阿杳。

        阿杳抿了抿唇,压住嗓子,让声音听起来既悠远又绵长,“女儿自小学习诗书,观古人记载所得,女子之于情爱,多自由奔放,可婉言,可寄语,亦可怨愤直斥,例如《诗经》诸篇。但为何到了现在,不仅不可以直抒胸臆,反还要恭顺忍让,就连自己喜不喜欢,愿不愿意都变成需要别人决定的事情,犹若《女诫》所言。”

        “阿杳不明白。”

        “谁让你读《女诫》的?”黄承彦皱了皱眉头。他对阿杳的教导,从来都是任性随意的,除却一些兵法、谋略和最基本做人的道理,其他全部不予要求。特别是《女诫》一类,更指明不必阅读。本来就是过于沉稳的丫头,还学那些条条框框的做什么?

        然而,奇怪的是,他越是不做要求,她就越是压抑自己……很多时候,他这个做父亲的都瞧不出来女儿到底是在矛盾什么,一面摆出恪守礼法的姿态,一面又做着背道而驰的事情。

        亦如现在,她明明举止端方,心里想得却是要赖掉这桩既定的婚约。

        不然她也不会赶着夜色来这里和自己说这么一番话。

        黄承彦摇头晃脑地连连叹息,懒得与她绕弯子,径直询问:“你是对诸葛孔明不满意吗?”

        阿杳愣了愣。

        她哪里会对诸葛孔明不满意,不过是对自己不满意罢了。

        阿杳惊讶于父亲的敏锐,稍稍思忖了一会,便坦诚地说道:“阿爹挑选的,自然是极好。想来这位卧龙先生不但如表面瞧上去仪表堂堂,内里也是个博闻强识、经天纬地的良人。但是……”

        她骤然抬起头,目色清明,“就因为他是阿爹选的,阿爹才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注定不甘沉寂于隆中,日后必然是要鸢飞戾天,龙跃于渊的。”

        而阿杳想要的却是偏安一隅。

        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黄承彦松了口气,总算是听见女儿唤回自己“阿爹”,心有余悸地睨了她一眼,而后,深以为然地颔首,“为父看中的,恰就是他终将大有作为的前程。”

        “有他这样的夫婿,才能在这荆州之外护你平安喜乐。”

        “为什么是荆州之外?”明明,待在荆州才是最好的。在荆州,她是出身名门的贵女,是自带祥瑞的神仙。她有作为乡绅富贾的父亲,有精明强干又疼她的兄长,亦如现在。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也希望一辈子都是这样的生活。

        黄承彦笑着调侃她,“人人都说我们阿杳聪慧,但是,为父觉得还是愚钝了些。”说完,他随手拿起先前描画的舆图,淡淡地说道:“所谓荆州,物阜民丰,中原腹地,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乃用武之国。那么以荆州为缘……”黄承彦指着舆图周围的空白之处,意趣盎然地询问:“阿杳以为,这荆州之外是什么?”

        阿杳想了想,试探性地回答:“兵荒马乱,哀鸿遍野?”虽然她都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好在电视剧看得多,粗略可以想象。

        这也是为什么,她只想待在荆州。

        “然。”

        “那这荆州之内呢?”黄承彦的手转而又停在中间既长又宽的波浪线矩形格子里。

        “凿饮耕食,四海波静?”

        “也对。”黄承彦放下舆图,平展地铺好,“阿杳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在这乱世之中,作为要塞的荆州可以暂时无虞?”

        “因为北方战火如荼,诸侯无暇他顾。”时值建安七年,往前,外戚专权,十常侍乱政,关东联合讨伐董卓,曹操与袁绍官渡之战……阿杳心里数了数,杂七杂八的动乱,十根手指头都掰扯不下,“还因为州牧刘表仁德宽厚,立意自守。”

        她那位母家的姨父统领荆州素有威望,内服臣民,外御敌寇。

        黄承彦点点头,又问:“经年之后呢?”

        建安十三年,曹操南征刘表。尽管,事情还没有发生,阿杳还是咬了咬牙,“经年之后,北方曹操狼子野心,南方孙权虎视眈眈,就连依附于荆州的新野刘备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如今,官渡之战打完了,曹操奠定了统一北方的基础。南方的孙权长大了,双十弱冠,逐渐支撑起父兄留下的江东基业。新野的刘备屯兵驻扎,引无数豪杰前往依附。

        “这便是荆州如今的局势。”黄承彦欣慰于女儿至少还能答上这些问题,展颜一笑,“还有你那恃宠生娇的外祖一家……”话到此处,黄承彦做贼心虚地放低了声音,“不是我这个做女婿的要编排他们,实在是他们意有所图。你那素有心计的姨母,自从诞下嫡次子刘琮,便处心积虑,外连臣属,内合仆妾,撺掇州牧废长立幼。你舅父蔡瑁,借助亲姊幼侄,平步青云,掌握荆州水师。凑巧,州牧年迈,眼耳昏聩……”

        “内忧外患,荆州危矣。”

        “所以,傻女儿,荆州早就不是你想象之中的庇护之所了。”

        “你得嫁人,得在荆州乱之前嫁出去,这样,就算有谁想通过儿女联姻绑住五大家族,也轮不到我们黄氏的女儿受委屈。”

        “可是,我也可以嫁给一个普通人。”阿杳还是不懂,为什么一定要是诸葛孔明。

        黄承彦苦笑,“阿杳,你知道曹操有位杜夫人吗?她原是吕布悍将秦宜禄的妻子,后来,被曹操看上。曹操纳她的时候,秦宜禄还没死呢。”

        阿杳瞠目。

        黄承彦又道:“在这乱世之中,如果不能嫁一个有能力的人,不如不嫁。”

        “这也是为什么为父总是教导你不要太过死板,不要用寻常名媛淑女的标准要求自己。”

        “为父记得你小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黄承彦想起女儿幼时的趣事,忍不住津津乐道,“你还记得你五岁的时候,人还没有书案高,就抱着我的腿,颐指气使,‘父亲,我不要叫黄月英,我要叫黄杳’。尽管,那个时候,为父不能接受,你辜负我赋予你名字之中的期许。但是,想着,我黄承彦的女儿是个有主见的人,便从容应允了。”

        黄月英……因为兄长叫黄晔,晔字,乃日之光华。所以,她叫月英。

        而黄月英便是历史上那个真真切切嫁给诸葛孔明的女子。

        阿杳油然而生一种无力感,偏偏心有狂悖,非要与之作对地说道:“阿爹明白的,言语之论,说服不了女儿,女儿还是想要找一条不用嫁给诸葛孔明就可以安然无恙的路。”

        一条不用涉足乱世的路。

        黄承彦听了,又是生气,又是开心。生气于女儿叛逆,不愿意去走自己铺设好的康庄大道。开心于女儿坚定,仿佛变回了曾经那个胆大妄为、肆意任性的小丫头。

        终了,他妥协道:“若是在提亲之前,你真找到了,为父就应你所求,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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