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道理
阿杳能和诸葛亮退婚,蒯娴很高兴。蒯娴一高兴,就把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荆州城。她先是告诉了习家伯父习平,习平一拍桌子,这不马上就是自家小女儿习祢的及笄礼,恰好可以把黄氏一门都请上。随后,她又告诉了庞家伯父庞谦,庞谦扼腕叹息,瞪着长子庞统训斥,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小辈都在想什么,这么好的婚事就作罢了。最后,她还告诉了蒯家主母诸葛氏,诸葛氏平淡地看了她一眼,问她厨房里炖了鸡汤,要不要喝。她自然不喝,没好脸色地哼哧了两声,就钻进自己的小院子戏耍。
阿杳这几天格外乖巧。她估摸着就算诸葛亮谦谦君子,不会主动告状,等消息传开,父亲黄承彦还是会知道。以父亲的脾气,打她应该不至于,左不过一顿痛骂。但到底是要受责罚,阿杳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只是,她等了一日又一日,从菡萏打着骨朵,等到满池竞放,也没见父亲大声一句。想来,父亲终究是溺爱她的,便渐渐地没了恐惧。
于是,她发现一桩趣事。兄长黄晔近来似乎很忙,早出晚归的,不到天完全黑了基本瞧不见。若要搁在其他时候,这也没什么特别,他主管家中内外,本就是旋风陀螺一般地连轴转。但是,现在是夏天,农耕最忙的季节,家里那成千上万亩的良田庄园,根本没有闲暇生出乱子,需要他一个少主亲去处理。特别是紧着一个庄子,不是巡查就是照看。
眼瞧着,又快要到酉时末,青璃端了热水进来,问她是否准备洗漱休息。阿杳放下手中的竹简,恰巧停在《孙子兵法》始计篇一列,上书“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粲然一笑,说道:“今日天太热了,叫上幼禾,我们先去外间乘乘凉再回来睡觉。”
时正六月,炎宵酷暑。
幸而,此时的气温比不上未来的高。即便穿着长衣长裙,只要不乱跑乱跳,心烦气躁,也还勉强清爽舒畅。阿杳站在风口附近的廊庑下,手里握着一柄绢丝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摇着。摇了小半个时辰,总算在院子的另一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影左右晃动的,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唱着几句小诗,“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仰面观火虚,疑是玉龙斗。纷纷鳞甲飞,顷刻遍宇宙。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听得阿杳,当即用团扇遮住脸,招呼青璃与幼禾,“回去吧,兄长没等着,把阿爹等来了。”
然则,没走两步,就听歌声戛然而止。父亲沉着嗓子,朗然道:“站住。”阿杳便没敢再挪。虽然,父亲先前的确没有找她的麻烦,但是,难保现在不会。而且,照着父亲刚才的姿态,多半是喝了酒。酒后的情绪难免要外放些。
阿杳后知后觉地转过头,一副恍然回神的模样,“阿爹怎么在,是适才从哪位叔伯家做完客吗?”她装作没事人,昂首阔步地走到父亲身边,兀自解释,“女儿听说习家伯父递了帖子,邀请我们十日后去府上赴宴,正想着要给祢姊姊备什么礼。”
黄承彦不好发作,轻嗯了一声,忍着没提那件事。但是,他并不相信阿杳的措辞,了然地说道:“别卖乖了,你跟习家那个阿祢,关系又不怎么样。说吧,这么晚还不睡,是在干嘛。”
要不要出卖兄长,这让阿杳小小地纠结了一下。阿杳想了想,说道:“城西的庄子之前有个伤者,半是残废了。最近,他年迈的老父母来庄子上闹,说是要拉凶犯去伏法,凶犯和他女儿挨了打,其他的佃户也被搅得没法做活,管事的想不出辙,只能连着拜请兄长帮忙。阿杳担心兄长,就想着等他一等。”
“你兄长还没回家?”黄承彦皱了皱眉,先是关切,而后生起气来,吹胡子瞪眼的,“我瞧你阿兄也是越发的不成体统。芝麻大点的事情……”他看了一眼女儿,半大不小的丫头,快有自己的肩膀高,也该多学几分道理,便耐着性子,教导她,“阿杳,你要记住。对待泼皮无赖,不可由着他们胡来。他们既不是家中的奴仆,就不方便直接教训,省得落个蛮横霸道的恶名。索性如他们所愿,一起见官,把凶犯的过错,伤者的医药赋税以及耽误的工时,一笔一笔地计算清楚,总归不能叫我们这些做主子的失了声望和钱财。”
阿杳听着,对比了一下兄长的做法。兄长好像是差人去把那对老夫妇绑了来,当着众人的面,小打了那个老头子一顿,确保没有大碍后,封了两三贯钱,让他们回乡养老,不必忧虑自己和儿子的下半辈子。
此举,虽然省去了进府衙的麻烦,但是多花了好几千钱。
阿杳暗骂兄长败家。父亲却还在语重心长地讲道理:“反之,对待正人君子,很该记得人家的恩情。人家帮过你什么,宽恕过你什么,心里要有谱,遇到合适的机会,就应该报答回去。不要将人家的善意当作理所应当的索取。”
这一段话,说得颇有言外之意。阿杳装作没听出来,柔顺地回答:“女儿知道了。”
她不接话茬,黄承彦念及对忘年交的承诺,不好挑明,遂只叹了口气,殷情道:“抽空多去读读《春秋》吧。”
阿杳奇怪,不读《女诫》,读《春秋》吗?父亲这是在骂她不明大义?
……
父亲走后,阿杳又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终于瞧见兄长黄晔。黄晔的形容,实在让阿杳目不忍视。他藏青的锦衣华袍上沾了一圈又一圈的泥土,两只黑色的皂靴已然看不清鞋头的祥云纹样。整个人灰扑扑的,带着草腥气。阿杳愣是怀疑了半晌,才把团扇丢给青璃,掏出一块素白的帕子,迎上前,“兄长这是掉进田垄了?”她站得距离黄晔有三四尺远,歪着身子,抻长手。
黄晔冷冷地看了看她,接过她手里的绣绢,随意地往脸上抹去,两三下,绣绢就变成了棕黑色。阿杳咋舌,他瞋目道:“你懂什么?像你这样养尊处优的豪门贵女,怕是一生都不会有下地的机会。”他一边说,一边就要绕过阿杳往内院去。
阿杳跟在他身后,哑然失笑,“你是去插秧了吗?”
黄晔没说话。
阿杳继续道:“别小瞧你妹妹,无非是拿着稻苗放进水坑。”尽管,她不是乡野长大,但是,小的时候在外公外婆家见过。
黄晔突然停下来,回首,望了她一会,本想用手去揉她脑袋,看到满手的泥,不得不作罢,无奈地反问:“那你知道放置的深浅吗?”
阿杳摇了摇头。
黄晔比了个手势,约莫一个指节大小,“寸长最佳。”
“所以呢?”阿杳不以为意地笑着,看他不走,自己先走了起来,“在我眼中,农耕的知识再细再多,于如今还不如兄长快快回屋换衣裳来得重要。”
什么人做什么事,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要去种田,定会虚心请教。
黄晔看着她娇小的身影,惆怅地追了上去。
到了黄晔的寝居,阿杳自己招待自己地在外间坐好,黄晔则吩咐仆役去准备浴汤和干净的衣物。他嫌弃身上的泥巴重,甫一进屋就想脱掉,但是,看了妹妹一眼又一眼,妹妹都没有反应,不悦地开口:“你不走吗?”他的手点了点腰间的束带。
阿杳指了指内室,“兄长可以去里面。”当然,他要在外面,阿杳也不介意。不说她是曾经见惯短衣短裤的,就是时下也不乏赤膊的男子。
“真是越大越没羞。”黄晔嗔怪。但他还是自觉地走了进去,“你方才是专门在等我?”
屏风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是啊。”阿杳不紧不慢地四处张望着,觉得无聊,捡了腰间的络子,甩着玩。络子叮叮当当的,衬得她嗓音婉转悠扬,“想问问兄长,每逢去城西的庄子上,是为了什么事情,还是为了什么人。”
屏风后面安静下来。
良久,黄晔只穿着中衣,走到阿杳跟前,目色沉沉地询问:“你都知道了?”
阿杳嬉皮笑脸,瞧了一眼他精瘦匀称的身材,转过头,掩唇道:“统共不过一个城西庄子,一对犯了伤人罪的父女,不是那个女儿,难道是那个父亲吗?”
黄晔没好气地抬手敲她脑门,“好好说话。”
阿杳不以为意,“兄长长大了,有喜欢的姑娘,这很正常。”
“喜欢一个佃户之女也很正常吗?”
阿杳默了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以寻常古人的思想,有什么不正常的,喜欢就讨回来,做不成正妻,还能做小妾。可是,以阿杳的思想,喜欢是一心一意的事情,无论各方面的条件都要提前思量清楚。
她既没有将自己想法告诉过黄晔,黄晔会这么想,只有一个原因。
“兄长想娶她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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