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视线
吃完晚饭，壬珏上了楼。此刻正手捧一本书，靠着沙发仔细阅读。
嗡！
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他的兴致。
屏幕上面显示的是一条新闻，有关在上原大学发生的恐怖事故。
新闻内容包括事故的伤亡情况、原因推测以及现场状况等各方面。这些消息极其详细，甚至还有一部分幸存者的采访报道。
“小玉，你爸晚上加班，你给他送下晚饭，顺便再拿本书。”母亲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母亲喜爱看书，往常的书籍包括家中的书房所拥有的全部都是父亲出版社的作品。
壬珏应了一声。
简单收拾后下了楼。看到餐桌上放着一个小包，提上和母亲打了招呼便离开家。
父亲工作的地方离家有不短的距离，壬珏自车库中开出一辆摩托车，穿过幽静的道路，驶入繁华的街道。
透过头盔，眼角余光浏览着划过的街景。
那些闪烁的灯牌、悬挂的彩灯，壬珏一一收在眼中。
壬珏内心一片宁静。脑中纷乱的思绪在这一刻飘远，消失无踪。
摩托车驶入出版社所在大厦下属的停车场。庞大的地底车库亮着灯，空旷的空间中彷佛只有他一人的声音回响。
在固定车位停下摩托车，沿着主路一直走了两分钟，在前方斜侧面响起轻微的声响。一位女性自阴影中走出。
壬珏扫了一眼，只能看到对方的侧脸。
那是一张画着淡妆的脸，眉眼温婉，嘴唇微抿，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她的身体瑟缩，脚步轻缓。整个人有一种病态的美意。
穿着一件白色长款过膝大衣，露出的一截小腿上是厚实的丝袜，脚下一双一双平底鞋。搭配整体朴素无华。
看起来年岁不太，壬珏猜测她是这栋大厦某一楼层的职员。
不过这个时间点回这栋大厦有些奇怪。
女子仿佛没有注意到壬珏，只顾埋头走路。
壬珏不再关注，空间中只剩下脚步声，安静地有些可怕。
女子走了数十步，身体陡然一僵，停在原地，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侧，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只是脚步快了几分。身体轻微颤抖。
壬珏顿感奇怪，女子的行为着实有些异常。
“这是在害怕？把我当成跟踪狂了吗？”
思绪一转，朝着远离女子的一侧，壬珏加快脚步，不过几步超越了她。
路过女子时，听到她轻轻吐了一口气，余光看到她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复又埋头前行，脚步轻松了不少。
顺着道路前行，上了阶梯。可以看到并排的电梯。红色数字显示在五层。
壬珏按下电梯，女子已经在旁边等候。
叮！
电梯的到达提示音响起。女子浑身一抖，似是受了惊吓。
壬珏余光窥到了这一幕，没有转头。
对方此时的状态有些怪异，不安？恐惧？尴尬？壬珏无从得知，只能避免与女子有眼神上的接触。
一定程度的无视，是能给予她最适合的体谅。
上了电梯，壬珏抢先按了楼层。
壬珏父亲工作的出版社位于这栋建筑的顶层，其下楼层由各种公司占据。贸易、广告设计、证券、律所，涉及各行各业，是名副其实的商业楼。
电梯上行期间两人沉默无言，壬珏在电梯前半部分，女子则是背靠着电梯轿厢墙面。
壬珏未曾转头，凝视着前方光滑的墙面倒影。对方的身形隐藏他的倒影下，只能看到她蜷缩起的一小节手臂。
呜！呜！……
电梯的运作声中，壬珏突然发现自身超越常人极限的五感结合起来产生了某种奇特的效果，令他略微察觉到身后女子的视线。
对方的视线一直徘徊在他的背部，不是上下打量，若即若离，像是在试探，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
“这种模糊的视线感不是第一次察觉到，上一次是在哪里？地下车库？”
壬珏脑中闪过这个想法。恰巧电梯停下，壬珏让开身体。女子侧身走过出了电梯。
电梯停在15层，壬珏记得那是一家广告设计公司。
电梯口明亮的灯光宛若白昼。壬珏视线越过女子的肩膀，看到前方广告公司前台空无一人，聊聊几盏灯亮着，隐隐绰绰，似是一大团阴影在深处匍匐。
轿厢门缓缓关闭，壬珏在即将闭合的门缝中看到女子一步一步向着阴影走去。
上了顶层18楼，壬珏径直穿过走廊，刷了父亲留在家中的工作证进入出版社内部。
眼前出现错落有致的工作隔间，将空间分割为无数的小块。其内咖啡室、休闲区、工作区分布规律。
时间已至八点，寥寥几人还在加班，工作台的灯光下，键盘的敲打声不绝于耳。
壬珏并未发出动静，也没有打招呼的想法，直接朝着目的地——社长办公室迈步。
推开门，父亲壬守成埋首案前看着一份文件，不时落笔记录。
壬父四十五岁，身上有一种知识分子的理性气质，面容刚毅方正，穿着干净细致。
办公室内光线充足，壬父脸色肃穆严谨，手边一杯香茗热气腾腾，室内似乎有清新的茶香缭绕，闻之令人精神一振。
听到门扉响动，壬守成看到了壬珏的脸。
“来了？”壬守成脸上挂起笑容。
壬珏嗯了一声，“妈给你做了饭，让我顺便取本书。”
自顾自坐到室内的沙发上，从小包中提出几个餐盒，放到案几上。
壬父适时端着茶杯起身坐到案几前的沙发上，略微一顿，开口提问。
“你们学校的事情我听说了，你在现场，没有受伤吧？”
“没有。爸，具体情况你了解吗？是不是其他地方也有这类型事件发生？”
“嗯，和你郑叔叔通过电话后，他是这么说的。”
壬父口中的郑叔叔本名郑安，是壬守成的学弟，就职于并州市警局，身居高位，相关事件的详细内容的确较为了解。
壬父轻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多起事件均有相似的特征，第一死者无外伤痕迹，第二无任何目击证人，第三，造成破坏严重。无论是死亡人数，还是经济损失都超越常规。”
“活动规律有没有明显的特征？”
“范围局限在以上原大学为中心的区域，环状随机分布。结果经由数据拟合，有相当大的可靠性。”
壬珏点点头，有些疑问：“为什么会是上原大学？”
壬父看了一眼壬珏，道：“这方面的真相也在调查当中，因为缺少信息，进展缓慢。说起来，每次事件的幸存人数都为零，只有这次，建筑物损坏严重，幸存人数却是不少。”
壬珏心中一凛，面色毫无变化。这些问题他也有所考量，本次作为幸存者之一，他的一切行为应优先配合案件调查，只是经由父亲人脉运作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自由行动。
岔开话题：“爸，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不能看看所有案件的详细记录？”
“我已经让你郑叔叔加密发过来了，你拷贝一份带走，记住不要公布到外界。”
壬珏应了一声。他知道这是郑安的违规操作，也是凭借父亲深厚的人脉关系才能这样。
“这类事情看这势头恐怕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后续发展你如果有兴趣的话我给你个联系方式，对方是个报社记者，消息来源多，你和她提一声我的名字，她会告诉你想知道的。”
说着，自案几下方抽屉中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壬珏。
壬珏接过扫了一眼，名片上绘着一株青藤，枝杈尽头是一行正楷字体：文英报社，下面是名字以及职位介绍。
看名字猜测是位女性，名字很秀气，罗佳期。职位是新闻部报道组组长。之后则是详细的报社联系方式以及地址、网站、邮箱等。
壬珏收起名片。
按照预先的计划，壬珏也是想通过父亲的人脉关系获取之后有关敌人的蛛丝马迹。
未曾料到到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一些托词都不需要，父亲已经率先准备好了一切。
过程些许不同，结果仍在掌控中。
之后壬珏和父亲简单交流，有关事故，有关安全，也有关壬珏本身。唯独没有提到壬珏为什么要那些案件记录。
壬守成以及王容锦都是知识分子，他们培育了壬珏独立自主的能力、思考的能力。
他们只教会世界的对错，选择由壬珏去决定。
所以壬珏是自由的，也是他认知中正确的。
现在他仍然在正确的路上走着。壬珏很确信这一点。壬守成亦是如此。
天色又暗了几分，壬父吃完晚饭。父亲的的老友发来消息，需要在约定时间会面。壬珏提着装着书以及拷贝U盘的袋子动身出发。
行至门口，壬珏清晰地感觉到父亲的视线。
玄妙的感官世界中，壬珏能精准察觉到壬父的视线一直随着壬珏的身影移动，看着他远去。
那是比以往更加明确的感知能力，壬珏思维一滞，类似的感知经历失控般涌出，冲垮了一直萦绕在壬珏脑海中有关那名陌生女子的疑虑。
电梯女子的视线之前分明存在着另一道带着侵略性与恶意的视线，似是一把尖刀，想要直刺入人的身体。
对方针对的目标并非壬珏本身，而是他身边的某人！
“地下车库有除我、女子以外的第三者。”
女子的异常、第三者的尾行、若即若离的视线……
“她在恐惧！对尾行者有潜在的担忧。”
“那道视线……是想求救吗？”
“没有付诸于行动，意味着对尾行者存在与否抱有疑问。”
壬珏哑然失笑，拳头却紧握。
“有意思，敢在我面前鬼鬼祟祟…”
他思考了瞬间，转身和父亲借了车钥匙，壬父并没有询问原因，只是叮嘱了行车安全。
随即轻轻合住办公室门，原地伸展身体，将袋子塞到衣服里侧，而后缓缓走出出版社。
走出大门的瞬间，身体陡然加速，化为一团肉眼无法看见人像的模糊影子，冲向走廊尽头的窗户，一跃而下！
几秒后，咔哒！
门闩锁舌弹出嵌合，大门方在此刻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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