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劲草

1999年12月5日，早晨八点钟。

壬珏收拾完毕出了家门。驱车离开。至于什么车？共享单车。

父母以安全问题不让壬珏拥有属于自己的车，如果想开车，得回家申请。

到达学校后，壬珏径直去了学生会所在学校行政主楼。

在楼下，已经有了一辆大巴车等待。学生会社员、部长陆续上车。

有负责管理秩序、统筹安排的人等在那里。其中几人壬珏很熟悉。

“严学姐，李照。”

严以澄正和一名大一社员讲话，听到声音立刻回头，眼睛一亮。

那名社员壬珏同样认识。李照，壬珏所在的学生会文艺部部员。

“壬学弟，你有时间来了？我以为你不会到了。”她展颜一笑。

李照在一旁有些瞠目，在他的印象中，不管是严以澄、壬珏两人都不是什么容易相处的人。

如今两人一个竟然主动打招呼，另一个平时严肃甚至有些刻板，居然会露出这种笑颜。

“事情忙完了。”

今天学生会组织了一场社会活动，会前往城市另一边一家儿童福利院志愿服务。具体内容学生会已经做了详细的计划，逐步展开。各个年级的学生都有参与。

壬珏在很多天前就收到了通知，现在只是回到了生活的正轨。

李照打了招呼：“珏哥早。”

“部里报名的志愿者都到齐了吗？”

“现已经在车里。”

壬珏看了看时间，即将到规定出发的时间。

“你先上去吧，之后还需要做的剩下我来。”

李照目有深意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身上了车。

壬珏和严以澄站在一起，静静看着前方。

大巴车不远处，有一群人聚集在一起。有学校的领导、老师，还有福利院的负责人。外围还有一圈小报记者在拍照。半空展着参与者签过名的横幅，如今领导在横幅下代表学校发言。

“你知道觉醒者都有不死性，对吗？”

“这不是我告诉你的吗。”壬珏一脸疑问望向严以澄。

严以澄脸色一僵，几乎快忘记自己原本想问的，“我只是很奇怪，在当时你为什么会在明知道我们无法死亡的情况下保护我们。”

壬珏想了想，答道：“应该是本能吧，我不喜欢看到别人痛苦的样子。”

因为会让我代入到自己……这句话壬珏没有说出口。向别人展示性格的软弱性这很“不壬珏”。

“你原来有很强的共情能力啊。”她一脸恍然大悟，表情有些夸张。

好吧，她知道了……壬珏顿了一瞬，“下次我可以试着克服。”

严以澄没有回应，只是浅浅笑着，看着壬珏的侧脸。她美眸微弯，其内如有秋水潺潺，波光盈盈，温柔似水。

壬珏直视前方，没有转头。只是说道：“时间到了，上车吧。”

上车后，壬珏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车里犯困的王远黎，脑袋一点一点，精神萎靡。对方靠着窗口，坐在第一排的位置。

此外，还有那些熟悉的社员，说起来他们也算是经历过生死危机了。

被奥洛斯尸灵吞噬「性灵」后，那会真正死亡。

当然，他们没有这份记忆。

他们一一和壬珏打了招呼，脸上有些欲言又止。几人聚集在一起，想招呼壬珏过去，又顾及壬珏身后严以澄的存在。

壬珏知道他们想要了解那次奥洛斯袭击的真相，在这些天中，壬珏忙于其它事情，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看他们熟络的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聚首了。

想必在世界合理修正下，他们的记忆中已经拥有袭击发生后的事态演化过程，达到逻辑合理。

壬珏没有理会他们，走至汽车后端，靠窗坐下。

窗外能看到校园的花坛，冬季光秃秃一片。前方传来严以澄和另一个学长的声音，两人在讲解活动细节、清点人数。

过了许久，声音逐渐消失，大巴车微微一晃，引擎启动。

壬珏闻到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气逐渐靠近，然后一道人影坐在旁边。

“你其实很想问那场战斗的敌对者是谁吧？”壬珏转头。

“瞧，我等到了答案。”严以澄笑了笑。

“他们甚至不是我们世界的人，应该称呼他们外来者，入侵者。世界异常，他们并非是异常的源头，只是某些误入者。更加重要的一点，他们拥有致命的能力，而我不知道他们有多少数量。”

“致命？你是说……？”严以澄面色微白。

“没错，他们每个人可能都有豁免不死性的特殊能力。”

奥洛斯致人死亡可能来源于尸灵，那禁忌的源头。但「性灵转化器」的存在不能忽视。

那个触碰禁忌的科学家将「性灵」的存在公之于众，在这片对于他们来说没有约束力的世界中，他们想要进步，可以放弃人性的底线。

严以澄深吸一口气，脸色一肃，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壬珏思绪一转，“你还记得我和你提过的命运教团吗？”

严以澄立刻明白，“你是想让我加入他们？”

“没错，他们可能知道这个世界异常的源头。至于那些人，由我来解决。在此之前，你需要一些东西…一些…伪装。”

严以澄茫然点头。

……

经过两个小时的车程，大巴陆续经过城市高架桥、高速公路、乡间小路最后抵达一座偏远的小镇。在小镇的边缘，有一家稍显破旧的儿童福利院。

所有人陆陆续续下了车，壬珏缀在最后。

生锈的大门上悬挂着一条字迹略显童真的条幅，上写“欢迎光临哥哥姐姐”，边缘处有一些简单线条绘制的小动物，小人等。彩色的颜料、彩色的字体，意外很和谐美观。

大门打开，一群笑容灿烂的小男生小女生发出欢呼，大声喊出欢迎词。

壬珏站在原地，望着他们。

严以澄在孩子的笑声中贴近他轻声说道：“第二次见你笑了。”

壬珏笑容一敛，装作没有听见。

之后学生会成员按照之前的计划分成几组，每组分别带领十几个小朋友。

一起打扫卫生，一起比赛记人名，熟悉彼此。教孩子们唱歌，成员文艺表演。

到了中午时间，一起吃午饭，这部分学生会也有所准备。

饭后组织了一些小活动，类似绘画以及趣味折纸等。

孩子们有午睡的习惯，学生会的成员开了一个小会，最终决定在这时候将募捐得来的东西搬出来。

劳动的任务是属于大一新生的。

募捐物中有书本、衣物、文具等。学校的捐款已经汇入福利院。

东西不算多，所以在搬运中，壬珏抽出时间转了一圈。寻找机会和福利院的负责人会面，捐献了他的零花钱。

并嘱咐他不要提及这件事，但希望他可以将这笔钱的使用明细发给他。

在回到福利院的庭院中时，壬珏看到大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孩子。

他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脸色蜡黄，穿着一件明显宽大的衣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眼中充斥着某种深沉的光，稚嫩的脸上充满渴望，望着刚刚睡醒和学生会成员玩耍的孩子们。

负责人在一旁同样看到了这一幕，他没有意外的表情，“是这个孩子啊，他又来了。”

“您知道他？”

“通常每天的下午他都会来这里做义工，有时他也会和孩子们一起吃饭，玩游戏。”

“他也是…？”壬珏想问他也是孤儿吗。

负责人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摇摇头说道：“不是的，他的家就在这个镇子，父母也健在。只是…”

他的脸上满是是怜悯和同情，和壬珏讲述了男孩的家庭背景。

男孩的名字叫顾劲，在这个小镇的一所初中读书。

独生子女，有一个糟糕的母亲，以及…一个更糟糕的父亲。

他的母亲在家中摆放着数尊神像。完全放任孩子成长，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祈祷，祈祷自己脱离苦海，祈祷自己洗净罪孽，祈祷自己升入天堂。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神灵。

神灵没有回应她的祈祷，他的孩子在照顾她。照顾她吃饭，清洗、休息。

他的父亲是镇子里远近闻名的赌徒，每日流连于地下赌场、麻将馆，徘徊在弹珠机，牌桌之前。总有一些法律没能约束到的地方，在操持旧业。

结果自然是输多赢少，欠债、贷款，继续赌。外出躲避风头，打工还债几分后仍不悔改，又沾染上了酒精。

醉酒心情不好的条件下，还会打骂妻子孩子。

壬珏第一次在现实世界听闻一个人居然可以恶劣到这种程度。

悲哀的家庭导致悲哀的人生，顾劲本身的家庭背景在学校也并未带来什么正面的反馈。

年纪幼小者更容易被周围环境影响，心智发育不成熟就容易缺乏主见。他们听从集体的意愿，跟随恶劣者施加暴行，或者冷漠旁观，促成了现在的顾劲。

顾劲仍然活着，顽强地、满怀希望地、努力地活着。

像一根草，一根坚韧不拔，迎风挺立的草；根须扎在黑暗中，向阳生长的草。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有他自己的劲，百折不挠的劲。

“眼中的光未曾熄灭。”

壬珏看着远处的男孩，自然想到了这句话。

恰逢这时，男孩转头看向壬珏。

他嘴唇开合，一字一句说道：“又在这里见面了，壬珏。”

壬珏眉头一扬，自语道：“事情发展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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