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重复者

壬珏挪开脚，将王远黎拉起。脸上表情恢复平静。

现在他脑海中回忆起最重要的一点——他原本的推测错误了。当壬珏和奥洛斯最初交手后，来询问的国家安全人员不是「抑制者」方面的人，现在看来「抑制者」比他预料中离得更近，不需要做那些多余的事情。

“为什么会是你？”

王远黎此时也镇定下来，他揉了揉被摔疼的手臂，说道：“说实话，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壬珏挑眉，发出一声鼻音：“嗯？”

“我今天只是陪女朋友来这儿玩，遇到了一个疯狂杀人犯就做了我能做的而已。”

“你居然有女朋友？”壬珏表示诧异。转身看向四周，千疮百孔、满目苍痍，有些无语。

王远黎似乎也理解壬珏的想法，摊手道：“女朋友那点不重要。至于现在这里这副样子只是出于每次任务的谨慎，此外还有世界给我的指示。”

“详细说说。”

王远黎面露无奈之色，他知道壬珏说出这种话他就没有拒绝回答的权力。在见过他那非人的力量后，他更是断绝了逃跑的希望。

壬珏本身也不可能因为两人熟悉就放弃追问。

“根据我对你的观察，你既然接触到了顾劲，就了解了我们的身份。”

壬珏不置可否，他只能继续说。

“我们「抑制者」在操控无面者时具有很大的弱点——当我们操控无面者时，往往是世界意志下发指示，将权限赐予我们，在操控期间，我们无法移动，无法保护自己。这是世界对我们的限制。”

“世界意志？这个世界有这种东西？”

“据我自身的经历来看…的确有。我们「抑制者」最初和世界意志有所交流才获得掌控无面者的资格。”

“交流？具体什么表现？”

“听到一些非生物的语言之类的，我们都曾经见过世界意志操纵世界因果规律，不知其本身是什么样子，但其的确具有某种超越我们理解的力量。”

“你一直说‘我们’，「抑制者」到底有多少人？”

“准确数量我并不清楚，没有专门联系的渠道，私下查探找到了一些人。发现我们每个人负责一片区域，代替世界意志管理现实世界。今天我之所以会沦落到现在的模样，就是由于我恰好在这片区域内，世界意志选择了我修正现实。”

壬珏冷哼一声，语气中蕴含嘲讽道：“管理现实世界？把这个世界当作什么？后花园？”

王远黎目光严肃，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们，但「抑制者」一直都在拯救世界，随着现实的变动，世界也逐渐不稳，走向毁灭。我们一直在做的就是抑制世界变动，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下去。”

壬珏几乎自己以为在听英雄自传，连拯救世界的这种老套的辞藻都出现了…

“我有我的家人，我的女友、朋友，我所珍视的一切都在这里，我从没有后悔去选择成为「抑制者」，更坚信我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世界的运转不能出现干扰的人，我们清除妨碍幸福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对！”

“世界毁灭…拯救世界？按照你说的，「抑制者」既然有世界意志作为援助，难道不能彻底清除命运教团之类的人？”

王远黎苦笑道：“我们尝试过无数次，但只能遏制他们，并不能根除。世界意志本身亦是存在某种局限性，我们每次利用无面者杀掉他们，都只能结束非觉醒者此生的生命，令其陷入沉眠，在下次就会再次复生……”

“等等……等等……”壬珏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打断。

王远黎的话中蕴含的信息太过荒诞离奇，那些字眼着实有些梦幻。“无数次”、“沉眠”、“下次”、“复生”，这些字眼莫名其妙，却让壬珏产生了一个恐怖的猜测。

他压下这种荒谬感，沉声道：“看来你需要从最初开始讲述这一切。”

王远黎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脸上带着回忆之色，目光悠远的望向远方。

“你知道命运教团的先知本质是什么吗？”王远黎首先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但没有壬珏回答的意思，继续说道：“先知的本质事关世界的异常。和觉醒者、重生者相同，先知同样是拥有特殊记忆的普通人。”

“他们最初的名字应该称为‘重复者’——重复自身日常生活无数次的人。在偶然的契机下，他们成为最初觉醒的人，并察觉到世界的异常。”

“某种规律在左右他们的人生，他们的痛苦、怨恨、悲伤无法改变，甚至连亲人的不幸都无法改变。他们将无法更改的事实称为‘命运’。”

“更加离奇的是，在某一天，他们突然失去意识，然后成为幼儿或者少年人形态，重复了自己的人生。”

壬珏靠在断壁残垣之上，静静聆听世界的秘密，此时抬起头，试探问道：“2002年7月23日？”

王远黎点头，“没错，就是那天。所有人的生命都只能达到那天，那天中午十二点十三分。然后…开始人生循环！”

壬珏心中一震，他的猜测成真了。

“这个世界的现实具有有限的时间长度，重复者成为最初的觉醒者后，人生并没有结束，一次一次在相同的人生重复经历。他们自称重复者，在漫长的时间循环中他们探索世界，发现隐秘，一次次努力。”

“最终，他们根据漫长的记忆，一次次的回忆、记录，弄清了一部分事情的规律。为了打破循环的现实，他们改名为‘先知’建立了庞大的组织——命运教团，通过信息差笼络新诞生的特殊人群重生者或者觉醒者。”

“他们的目的一直都是更改现实，妄图打破世界循环。在不知多少次的尝试失败后，世界意识发现了他们。”

“世界意志具有某种局限性，只能作为旁观者、观察者，坐视世界的运行，无法干涉现实。所以世界意志搜寻找到了我们，告知我们世界的真相。利用世界意志赐予我们的权限一次次对抗命运教团。”

壬珏沉默消化一下脑中的信息后问道：“世界的真相是什么？就是你口中的毁灭？”

“没错，世界之所以在重复循环，是因为这个世界面临毁灭。你知道世界的边界吗？”

壬珏点了点头。

王远黎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惊讶于他知道的信息。

他叹息道：“世界如今的边界，是末日终结的界限，跨过界限，所在已经完全破灭，成为无人可以生存的死域、绝地！”

壬珏心中领悟，“原来这就是边界的本质…并非神明所为，而是世界的自救？”

王远黎没有理会壬珏沉思的表情，继续讲述着自己知道的一切：“世界意志挽救了即将完全破灭的世界，将现实世界时间循环，保护了世界本身。拯救了我们的人生，所以「抑制者」的存在就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

壬珏没有理会他这番话的煽动性，问道：“命运教团知道这些吗？”

王远黎失笑道：“他们当然知道。在无数次的循环中重复自己的人生、以及和我们对抗中，他们早就掌握了一些隐秘的信息，甚至有重复者妄图进入‘边界’外的世界，当然，他们失败了。”

“那他们为什么…？”壬珏有些疑惑，如果世界打破循环就会面临终结，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先知”一次次在循环中重新组建命运教团，一次次干涉现实，妄图打破循环。

等等，壬珏突然想到顾劲，想到严以澄，想到严以清，他们的人生并非像壬珏一样一帆风顺，一直贯彻自己的选择生活，没有痛苦、没有舍弃、没有牺牲…

王远黎带着冷笑，轻蔑说道：“因为他们的所谓的‘命运’啊。他们的‘命运’充满无法改变的痛苦、无法挽回的遗憾，还有无法接受的未来，他们太不幸了，必须重复自己惨淡的人生，一次次，无能为力！”

他如今的脸上充斥着鄙视、轻蔑，还有几分幸灾乐祸，说道：“因为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无法忍受失败的结局，就妄图结束现实的循环，结束一切，他们就是自私自利的一群人而已。”

“为了这个世界免于破灭的结局，世界意志挑选了「抑制者」对抗他们的野望。是我们在维护世界的平定、安全，将危险一次次扼杀在摇篮中，现今平静祥和的世界就是「抑制者」创造出来的。”

“我们将会如同以往一样，一次次让那些悲哀的人、痛苦的人、生活的败者陷入绝望，所以，加入我们吧，和我们一起拯救世界，清除干涉现实的觉醒者。如果有你的助力，那…”

壬珏看着王远黎脸上充满快意的表情，带着仿佛成为英雄的骄傲自满，猝然身形一闪，出现在他的面前。

轰！

远超壬珏之前发挥力量的宏大声音遽然响起，空气中撕扯出一条条清晰可见的白痕，爆发出刺耳的破空声。

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狠狠抓住王远黎的头颅向下一掼，在轰响中地面炸开一个直径一米的巨大坑洞。

坑洞边缘，王远黎盘腿的姿势还未来得及改变，双腿交缠高高翘起，他的上半身化为一团扭曲血肉，头颅爆碎，铺满整个坑洞。

坑洞中隐隐有热气升腾，还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散发。

壬珏俯身站在坑洞边缘，脸上表情漠然无情，白皙的手掌被鲜血染红，一滴一滴向下流淌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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