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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江道昀从办公室走出来,一直等在工位上的秘书立刻站起来。

        “老板,半小时前沈锐先生打电话过来,问您今晚去不去他那里?”

        沈锐跟了他十个月,还算是个不错的床/伴,只是江道昀最近察觉到他越来越粘人,开始厌倦了。可再找一个干净本分、长得又像那个人的新情人总是不容易。

        “他不是出差了么?”

        江道昀随口问。

        “沈锐先生上个月就回来了。他出差已经是一个半月前的事情了,老板。”

        “是么,”江道昀揉揉眉心,“告诉他别等我了,你回头挑块表给他,就说是我送的,还是用那张卡。”

        “明白。”

        秘书看了一眼时间,开始给手头的工作收尾,准备下班。

        江道昀也穿上了与早春季节相衬的薄风衣。突然有电话打来,江道昀拿起手机,而秘书非常有眼色地去了茶水间。

        江道昀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就心生无奈,按下接听键,“喂,姥姥。”

        “小枫啊,”姥姥颤巍巍地叫他的乳名,“你弟弟在你那里么?”

        “哪个弟弟?姥姥,我弟弟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江道昀说着,走回办公室,顺手关上门。

        “就是鸣鸣啊,萧鸣!这孩子真是的,家里人正给他准备订婚宴,一堆事要他点头,突然人没了!一整天了电话总也打不通,家里人都急坏了,是不是又出去胡闹啦……”

        “他没在我这。姥姥,你知道我和家里兄弟关系一般。”

        “那你快帮你姑姑找一下嘛,家里小辈就你最让人放心,她这六神无主的,都不跟我打牌了!老太婆我晚上一点事都没得做……哎呀你怎么对弟弟的婚事一点都不上心,你老大不小的还不结婚,家里没人管得了你,老太婆我也管不了你,难道你还要带着弟弟们一起打光棍?”

        姥姥又七七八八抱怨了好一通,最后江道昀实在无奈,只能应下来,一个人坐在临窗的沙发上,思忖了一会儿。

        等重新开门走出去,秘书已经关了电脑,正在扎风衣的腰带,见他的表情,就猜到了肯定是临时有事,连忙放下包,就要坐回工位。

        江道昀给了她一个“不用”的手势,说:“你帮我找个人的地址,很快。”

        “好的,您说。”

        “欢庆娱乐旗下的签约艺人,季闲,你查一下他在本市的住址,我记得我们和欢庆有过合作,用一下关系。怎么?”

        秘书自觉失态,忙微微低头,收回自己错愕的目光。

        “没,就是……没想到老板你居然会对明星……”

        江道昀挑了挑眉稍,“白蕊,少说,多做。”

        总裁秘书白蕊立刻换上了专业态度,百分百投入工作。等到老板坐电梯离开,白蕊还是忍不住往他办公室瞄了两眼。

        居然是季闲啊……白蕊脑海中浮出那张明媚干净的脸,心说:老板审美还挺上道的。

        江道昀到达季闲居住的小区入口时,已经是深夜十点。他没叫上别人,让司机把车停在门口,自己一个人去的。

        按照秘书给的地址,江道昀敲响了这栋楼2106的房门。

        无人回应。

        江道昀又重重砸了两下门板,说:“季闲,开门。”

        楼道安安静静,能听到屋子里传来非常微弱的“咚”的一声。

        江道昀感到自己的耐心在流逝。

        “季闲,我知道萧鸣在你这儿。别逼我找人把门卸掉。”

        又是一阵仿若没有止境的寂静。

        终于,就在江道昀真的要喊人过来卸门的时候,屋里响起了轻轻的一声“咔哒”。门开了。

        季闲明显哭过,或者说,正在哭。他站在玄关,赤着脚,手里还拿着一瓶喝了一大半的洋酒,因为持续性崩溃的哭泣,眼尾、鼻尖和脸颊都已经浮现出薄红。

        他看到江道昀,不屑地笑了一下,冲屋里喊道:“萧鸣,你家人来抓我了。”

        接着他像是把自己扔到背后的墙上一样,颓废地靠过去,并不拦着江道昀,任由他闯进来。

        “萧鸣在哪?”江道昀问他。

        季闲指了指卧室,“放心,四肢健全。”

        江道昀走进去,推开紧闭的房门,看到他的那个即将订婚的表弟仰面横躺在床/上。

        萧鸣双手被手铐锁在床头的栏杆,戴着眼罩,嘴也被黑胶带封着,听见有人进来,原本疲惫的身子立刻激动起来,隔着胶带呜呜地嘶叫。

        饶是江道昀,也被眼前这场景惊到一怔。

        感觉到手被人碰触,江道昀猛地回头。

        只见季闲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抓/住江道昀的手,把什么东西塞给了他。那双手热得像烈夏正午的阳光。

        江道昀摊开掌心,发现是一串钥匙。

        “你带他走吧,”季闲哑着嗓子说,“我知道我留不住他。”

        说完,季闲决绝地转身,不再看他们。

        江道昀帮萧鸣把手铐解开,萧鸣立刻从床/上弹起来,掀掉眼罩,撕开胶带。

        “还有别人过来么?”他双眼也已经通红,但显然是没有哭过,刚能发出声音便焦急地问。

        “就我一个。”

        萧鸣又立刻说:“别报警!也别告诉我爸妈。是我的错,和他没关系。”

        江道昀审视他,说:“姑姑喊你回去,说不知道订婚宴要用什么颜色的花。”

        萧鸣像是迎面被兜了一盆冷水下来,原地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缓地说:“好,我知道了。”

        他走出卧室,发现客厅里没有季闲的踪影,又听见书房传来酒瓶碰撞的轻响,脚步明显一滞,似乎想要过去看看。可回过头,正撞上江道昀冷冰冰的视线。

        萧鸣最终还是离开了。

        江道昀送他到小区门口,嘱咐司机把他平安送回家。

        萧鸣越过车窗问:“哥,你不走么?”

        “我有别的事。”

        “我求你别为难季闲,”一直都没有哭的萧鸣,突然落下泪来,“我求你……”

        江道昀没回答他,而是对司机说:“走吧。”

        等到汽车消失在视野中,江道昀又折返回去。他又回到了2106的门前。送走萧鸣的时候,他特意没有把门关上,现在那扇门仍旧是他离开时的样子,轻轻一推,就打开。

        他把门关好,一步一步走向书房,靠在门框上,看坐在地板上明显已经喝醉的季闲。

        “你哪来的手铐?”江道昀问。

        季闲反应慢慢的,很迟缓地抬起头来,像是看不懂眼前站着谁。

        过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季闲一抬手,朝江道昀扔了个酒瓶。

        江道昀微微侧身,躲开了,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滚。”

        但江道昀没有滚,反而走上前,蹲在季闲眼前,好整以暇地打量他。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江道昀问。

        季闲没回答,他就继续说:

        “像被人丢掉的狗。”

        “说得好!”季闲大声道。

        然后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进客厅,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开始茫然地切换着频道,最后在一个热热闹闹直播球赛的体育台停下,好像听到那些陌生的喧哗的声音能带来慰藉似的。

        江道昀跟过去,也坐下,只是跟他隔了两个人的距离。

        季闲双手撑在膝盖上,探着身子直勾勾盯着电视屏幕,突然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我叫他过来,让他当着我的面,说要结婚,要跟我分手。他就真的过来,真的当着我的面,跟我说分手。他要走,我不让,就打起来。他舍不得打我,所以我就占了上风。哈,我他/妈/的……又占了一回上风……我跟他在一起三年,每一次吵架都要争强,都要占上风,最后这次也是。可为什么输得一塌糊涂的也是我?”

        “然后?”江道昀问。他也在看球赛,但一直听着季闲的话,一字不落。

        “然后我就把他捆在卧室,蠢得要死,以为能捆一辈子。”

        “你哪来的手铐?”江道昀又问。

        季闲仰头喝了口酒,说:“他买的,去年有一段时间不知怎么的突然迷上道具,非要和我试试。”

        江道昀看了他一眼,想,那副手铐戴在他手上是什么样子的。

        “我跟他说了好多话,不让他反驳,把他嘴封上,可还是没用,他铁了心要走。你知道要跟他结婚的是谁么?哦,你是他哥,肯定知道……哈哈哈,是他/妈/的,沈臻意。”

        季闲神经质地哼哼笑了两声,“我们半个月前才一起出去旅游,她知道我和萧鸣谈恋爱,她全都知道。但好像没人在乎,除了我以外根本没人在乎,大表哥,你在乎么?”

        江道昀似乎是笑了一下,说:“我不在乎。”

        “你们什么都不在乎,我知道。你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就是这个样子,我做演员,入行快十年了,我混的这个圈子,其实和你们那个差不多,可我还是变不成那个样子,我还是……忍不住要在乎。”

        江道昀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么?”

        季闲带着一点倾泻愤怒的快意,一字一顿道:“我、不、在、乎。”

        江道昀没理会他的回答,说下去:“我第一次见你,就发现你挺像一个人的。”

        “谁?”

        “我的情人。”

        季闲皱起眉头,似乎在理解。然后他恍然,扭头看江道昀,“你回来就要跟我说这件事?”

        江道昀又笑,“我在想,这算是做演员的一个特长么?你哭起来居然很煽情,脆弱得让人忍不住想破坏掉,和在杜塞的阳台上跟我聊天时又有些不同了。”

        季闲也冲他笑,轻蔑地说:“你知道么,你也很像一个人。”

        “谁?”

        “萧鸣,你弟弟!”季闲咬牙切齿地、得意地说。

        “你要把我当他的替身?”江道昀问。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再没了那能坐下两个人的间隔,已经离得很近,近到衣袖在摩擦。

        “不行么?”

        “不行。”

        江道昀扑上来,像抓到猎物的豹子。

        季闲在那一刻想,也许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那些汹涌的情绪将他挤压成无限微小的一个点,像一粒尘埃。如果变成尘埃,就什么痛苦都没有了吧。

        他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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