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助理小郑是在下午两点收到季闲的回复的，在此之前他已经给这个祖宗打了无数接不通的电话，发了无数石沉大海的短讯。
“我在家，你过来吧，顺便带点止痛药。”
小郑隐隐约约猜出他肯定又宿醉，买了醒酒汤，带了一兜子止痛药和胃药，开着自己的二手小宝马一路来到季闲公寓楼下。
敲了整整两分钟的门，被三个路过的房客警惕又奇怪地打量，小郑才敲开季闲家门。
季闲额前的头发杂乱地垂下来，眼尾显得凌厉，透过乱发望向他的眼神也是凌厉而混乱的，带着如梦方醒的警觉。
小郑从没见他像现在这一刻这样脆弱，即使浑身都散发着攻击性。
公寓窗户大开着，窗帘纷飞，空气中新鲜的气息和淡淡酒气混杂，客厅地板还洒落一地玻璃碴子，季闲穿着睡衣，差点赤脚踩上去，小郑神经一紧，连忙把他拉住。
“你又做什么孽？我整整一个上午都联系不到你，公司那边……”
“药呢？”季闲根本不听他说什么，直白地问。
小郑一撇嘴，把袋子递过去，季闲就盘腿坐在沙发上，就着水把药吞下去。他弯腰倒水时衣领大开，小郑看到他锁骨和胸口上新添的一串痕迹，青青紫紫，手腕也有被人掐过的淡淡红痕，心里警铃大作，问：
“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了？脖子上这一片是谁搞的？”
季闲说：“一个有钱的禽兽。”
小郑扫玻璃碴子的手一顿。
“……你说的这个禽兽，不会姓江吧？”
“你怎么知道？”季闲拉开自己的睡衣领子，往里看，“难道他在我身上留下字了？”
小郑叹了口气，说：“我找你就为这事儿，今天一大早公司就联系我，问你最近是不是又闯祸得罪人了，昨天晚上江氏的总裁秘书突然找来，指名道姓要你的公寓住址，把老大吓坏了。”
“快四十的人了，胆子还这么小。”
“你胆子大，得罪人跟赶场似的，有瘾。江氏老板突然找你做什么？我记得也没在酒局上遇见过这尊大佛啊。”
“萧鸣是他表弟，找我，就是为了我跟萧鸣的事。”
小郑愣住。
“……那你跟他！”
“昨晚上喝多了，拦不住他，也不想拦，上午一睁眼我自己也懵了。”
小郑简直要被他气晕过去，“这都叫什么事儿？你也是真牛逼，幸亏今天没安排日程，要不我非被你逼疯了不可。”
季闲耷/拉着脑袋，露出一个有些颓唐的笑容。
“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前两天陆续有好几个剧组找你，说想聊一聊，剧本都寄过来了，老大已经筛过一遍，挑了两个出来，让你自己选。”小郑随身带着电脑包，简单把凌/乱的茶几收拾了一下，就摆出笔电，拉着季闲要投入工作。
“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以前不是无论多烂的班底，只要给的钱多就硬要我去么。让我选？咱们公司现在开始做慈善了？”
季闲开了一瓶气泡水，愣是喝出了烈酒的架势，一仰脖，喉结滚动。
“你做演员不也是为了赚钱么？这回让你选，是因为两个报价都差不多，老大最近在带新人，忙得不可开交，再加上你也快毕业了，就当送你的毕业礼物，一次选择权。”
季闲点开剧本梗概一行行看去，心说果然，又是两部烂得不相上下的偶像剧，一部校园，一部职场，剧情肉/眼可见的廉价。倒是都请他演男一号，搭戏的女演员暂定名单也都是清一色的小花旦，并暗示或许需要配合剧组炒作cp。
把电脑往旁边一推，季闲的态度非常直白。
“都不想接。”
“也行。那我和老大申请跟别人去，你在家里喝西北风。”
季闲烦躁地扯过沙发上的抱枕，箍在怀里。
“不是说贺导有个本想找我聊么？”
“贺鹤？哦，那个小众题材的文艺片是吧。老大早推掉了，虽说是电影，但那种文艺片不赚钱，那个角色还一看就是争议不小的人设，你马上就要毕业了，公司不可能承担这么高的风险。”
小郑这番话，说得其实心虚。他知道季闲的能力，十几岁能从一众老演员手里抢来一个最佳男配，本来走的就是一条风生水起的路。要不是公司一直拿卖/身契似的合同压着他，按着头让他拍赚快钱的流水线剧，季闲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徘徊在肥皂剧里的二流小生。
是公司耽误了他，欢庆娱乐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
可季闲听了，也不反驳，反而斜靠在沙发里歪头笑着看他，把小郑看得心里发毛。
半晌，季闲才开口。
“那你帮我选吧，哪个钱多拍哪个，合同上多一块钱也是多。哦对了，记得确认一下进组日期，我得空出三个月回学校准备毕业作品。”
小郑没再说什么，默不作声地坐到他身边，给他脖子上的伤痕上药。
第二天有个简短的行程，是给去年杀青、最近正在热映的一部季闲主演的电视剧补几个小采访。地点定在了某个对外出租的工作室，到场的除了导演组，还有几个主演。
收视显然是不错，导演一见他就高兴，伸手招呼：“季闲啊，咱们今天过来就回答几个小问题，完成一下官博前几天搞的转评赞掉落双人采访活动，很快的。”
季闲点点头，就要站到女主演身边，谁知导演大手一拦，硬是把他推到了男二号旁边。
导演笑眯眯地说：“点赞转发量最高的，都是求男一男二号双人采访的。”
“可我俩不是……”没感情线么？季闲茫然地指了指男二。周围人都一副很懂的样子，叫他怪不自在的。
“哎呀，闲哥一看就是不高强度上网冲浪的老年选手。死敌之间的性张力很强的！而且咱们剧男主男二的关系不要太狗血，男主喜欢女主，男二既是和男主看不顺眼的上司，又是女主亲/哥，那你俩之间的关系就很微妙啊，而且男二后期还对男主打脸真香了，各种想缓和关系又傲娇，还吃醋！那个推拉感，啧啧。”
季闲想，哦，真能脑补。他一个正儿八经和男人谈过恋爱的，都没想过那些东西。
剧组里有好事的小年轻还特意翻出那条官博给季闲看。只见转评赞都比平时的营业博翻了几十倍，热评第一条就是：“搞事搞事！求秦律和蒋哥的双人采访！！！！剧里官配狗粮早吃饱了，孩子想看这俩互相看不顺眼的关一个屋子里做默契测验！”
楼中楼一半官配粉在骂，另一半都在跟着起哄嗑cp，还夹杂着一些粉丝安利。
“没自己的地盘？来官配脸上跳？？”
“呵呵，官方不管？麦麸狗。”
“男男线超香！他俩本无缘分，全靠我死撑！”
“火气那么大嗷，官方又没麦麸，是朕要嗑的cp，也是朕剪的视频，你要骂就来骂朕！”
“刚刚哪个推荐给我cp频的？过来挨亲！季闲为什么跟谁的cp感都这么强，我甚至觉得这个就是原剧内容……”
“十五岁出道，拍尽全类型恋爱剧的校草院草司草专业户了解一下，事实证明闲哥这款青春靓丽小奶狗就是百搭款！”
“这部是不是在去年生日前杀青的？胶原蛋白满满的二十岁闲哥，好/嫩！”
季闲的微博一直是小郑在打理，他平时也不爱上网，尤其是开始拍偶像剧以后。现在猛地一接触，已经开始看不懂，连带着双人采访也是在恍惚中拍完。
和其他人道别，季闲带着助理从工作室的后门出去。
原本停靠在狭窄路边、公司为他配的旅行车前不知何时多了一辆小轿，车里人看见他走出来，就立刻打开车门。
迎面来的是位女性，穿着很讲究，长发绾起，戴了一个赫本风头巾，笑着伸出手。
“季闲先生，请留步。我是□□的总裁秘书，白蕊。”
季闲哼笑一声。
“怎么，萧鸣又丢了，来找第一嫌疑人？放心，我没有抢别人未婚夫的爱好，放下就是放下了。”
白蕊仍客气地笑，“我们江总说，前天的事他很抱歉，希望您能原谅他，这份小礼物算是他的一点心意。”
递过来的小盒子被季闲盯了几秒钟，他的脸色也立刻就冷了下来。
“这是什么，嫖资？”
小郑一听这俩字儿汗毛都炸起来，忙去看四下有没有监控和行人。
白蕊反而淡定得很，维持住标准笑容。
“您误会了，这只是一份谢罪礼。以及……”白蕊又拿出一部手机，显然也是新的，像另一份礼物。
“江总请您用这部手机联络他，里面有他的手机号。”
季闲没有接过手机，反而直勾勾看着白蕊。
“他那天晚上拍了我的□□？还是说录像了？”
白蕊一愣，“当然没有。”
“那我为什么要联系他？慢走不送。”
白蕊忙说：“季先生，请别让我难做，我也只是一个打工的。”
季闲说：“让你难做的不是我，是你的上司，江道昀。你告诉他，酒是个好东西，很多喝醉了犯下的错事都可以怪到它头上，但这种愚蠢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像那天晚上那样失态的我，也不会出现第二次。”说罢，躬身钻进车中。
小郑一进车里就开始叹气。
“干嘛？我最讨厌听人叹气。”
“你果然还是把这尊大佛给得罪了。江氏虽然对娱乐圈没什么兴趣，但我记得和咱们公司也有过来两次业务往来。”
季闲纳罕地看他，“真稀奇，成年人上床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谁都有权利拒绝，这么公平一件事，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得罪’？”
小郑摘了眼镜，一个劲地揉着鼻梁。
“但这世道，又不是说什么公平就管用的，你在这上头又不是没吃过亏，心里明镜似的，和我犟什么嘴？我也只是从最世俗的角度出发，在担心你。这是非常有必要的思考。”
季闲厌烦他这套说辞，一摆手，别过头去。
“我不想听你说那些，头疼。”
小郑于是就安静下来。他也不想跟季闲吵架。
汽车在这压抑的沉默中开上立交桥，快到小区门口时，季闲的手机突然来了个电话。
陌生号码，没有备注。
季闲愣了一下，接听。
“喂，季闲，是我，”一个低沉的声音说，“江道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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