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季闲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能遇上这么个人。
“天慕，你……你怎么在这儿？”他说话难得带了心虚，总觉得被人撞破了什么勾当似的，暗暗向旁边迈了一步，妄图把高自己大半个头的江道昀挡住。
姚天慕的眼神在走廊明黄色的灯光下都泛着冷气，面无表情道：“我给你打了两个小时电话，闲哥。”
季闲这才想起来一直被他扔在夹克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一看，早黑屏关机了。
他冲姚天慕抱歉地一笑，“没电了。有什么急事么？怎么跑我家来了？”
“没急事就不能来么？”
姚天慕反问，他说这话时眼睛已经看向了站在他闲哥身后的那个男人。
季闲背对着看不见，可他能看到，那个男人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季闲与他身上转动了两个来回，然后露出了然、又胸有成竹的笑。
但姚天慕在那个笑容里只读到挑衅。
“季闲，不介绍一下么？”江道昀微微低头，靠近了身前人，沉声温和道。
“姚天慕，我和你说过的……”
“啊，”江道昀扬了扬声调，“那个青梅竹马。”
季闲察觉他语气怪怪的，或者说现在整个氛围都怪怪的，搞得他浑身紧张，干脆大大方方地说：“嗯，我那个弟弟。”
然后又转向姚天慕：“我一朋友，刚巧送我回来。”
姚天慕盯着江道昀，却问他：“什么朋友，圈外的朋友？”
季闲感到一阵头痛，最近天慕问自己的问题总是缥缈又难以回答。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他明显不想回答的问题？
江道昀勾起嘴角，眼神划过一道冗长、光滑的曲线，从姚天慕身上轻慢地移开，落到季闲的侧脸，温柔地说：“既然送你到家门口了，那我就回去了。”
季闲心里赞叹一句江总裁不愧是总裁，站他后面也能读到眼色，于是急忙道别，甚至主动道：“我送你到电梯口。”
江道昀却揽了揽他的肩膀，轻声说：“不用了，今天你累坏了，回去休息吧，我们改日再见。”
季闲松了口气，这才有心力转头去和他那个越发叫人无所适从的弟弟交谈。
“进屋说吧，到底什么事？”
他低头输密码解锁，却听见姚天慕用冷丝丝的声音问道：
“闲哥，今天很忙么？一直联系不到你。”
“啊……出去了一趟，不算忙。”
走进公寓，姚天慕又问：“你喝酒了？”
季闲其实没有在订婚宴上喝多少，但想起碰洒的那杯香槟，大概是衣服上沾了酒味，才叫人闻到。
“一点点，不多。”
他正打算给姚天慕倒杯水，一回头，却发现自己都脱了夹克换上拖鞋，姚天慕却还站在玄关，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伤透他的事情似的……
可季闲今天真的没心情哄孩子，他揉了揉眉心，沉沉地靠进沙发里，说：“进来坐。”
姚天慕像是躲在了玄关的阴影里，只有眸光闪烁。只听他慢慢地、小心地说：
“闲哥，你看起来好累，肯定不想理我了吧，我改天再来。”
季闲一惊，脱口喊道：“天慕！”
姚天慕欲走的身影一顿，又回头看他，脸上终于有了暖洋洋的笑意。
“没事，闲哥，你记着我就行。”
关门的声音由于姚天慕缓慢、体贴的动作而变得很小，咔哒一声，只有机械锁合拢的清脆响动。
季闲起身去洗手间扑了一把冷水，他看着镜中苍白瘦削的自己，轻声说：“季闲，明天还有一堆事在等着你，别想了！”
然后他吞了安眠药，昏睡过去。
再醒来，耳边是一阵轻快的敲门声。季闲烦躁地把枕头从脑后抽/出来，扔到墙上，假装是扔到那个扰了他清梦的人身上一样。
“别tm敲了，小郑！”
他喊完自己就愣住了。小郑已经不再是他助理了啊……季闲揉了揉眼睛，强撑着精神、强压下起床气，前去开门。
路过客厅的挂钟，他看到现在才刚七点，太阳升起来都没多久，更烦躁了。
他怒怒气冲冲地拉开门，结果看清来人后又是一愣。
门口站着一位身着休闲西装的女性，个子不矮，穿了一双猫跟鞋却几乎只和季闲差半个头，完全/露出额头的微卷中长发被很服帖地梳到夸张的拼色几何图形耳坠后，涂抹着凌厉正红色口红的嘴唇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秒，勾起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幸会，季闲先生，我叫艾丽莎，您的新经纪人。”
她说话声音也是脆生生的，像掰开带水的生菜，清爽干净。
季闲却靠在门框上，看着她伸来的手，一脸懵然。
“你谁？”他困惑地说，“什么……新经纪人？”
“啪”，她打开斑马纹公文包的金属扣，拿出一沓纸，又递过去。
“这是我的工作履历，您可以随意进行背调。”
季闲才不会接过来，事实上，他已经完全丧失耐心了，一摆手，烦闷地说：“好，很优秀，再见。”
门已经关到一半，被拒绝的艾丽莎却仍保持着那副意气风发干劲十足的模样，施施然道：“我明白了，江总大概是工作太忙，忘记和您提这件事了。”
“……”季闲默默地把门开回去。
艾丽莎嘴角的弧度变大，露出象征着满意的笑容。
“江道昀派你来的？”
“是的，”艾丽莎把这两个字说得很俏皮，她眼睛里流露出狡黠的光芒，“江总派我来帮您，当然了——”
她拖长了尾音，做出夸张的神秘表情，一只手挡住脸颊，仿佛校园里的小女生在和朋友分享秘密，“最主要是监视您，随时了解您的动向，不让您四处惹祸。别和江总说我真的这么对您坦白了~”
“不过我的业务能力绝对过硬，绝对绝对、比您以前的那个经纪人要强——让我想想——谦虚一点，强十倍吧。”
季闲听着她富于感染力的声音，嘟囔道：“实力过不过硬我不知道，但你绝对有表演天赋。”
艾丽莎笑眯眯地，正要再说话，突然敏锐地听到了什么，表情灵动转换，悠然道：“看来您今天早上的客人不止我一个~”
“哈？”季闲被她的大卖关子搞得晕头转向，结果下一秒，他就明白了。
“季闲。”
季闲握住门把的手都蓦地收紧。
是萧鸣。
男人满面阴云地走来，打量了一番艾丽莎，才看向他，怆然、又强迫自己带上讥讽的语气说：“怎么，又有新猎物，换口味了？”
季闲冷冰冰道：“我不想看到你，滚。”
萧鸣沉默片刻，说道：
“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让你滚，你听不懂人话么？”
萧鸣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女人，沉声道：“进屋，我有话要和你说。”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季闲质问他，“很见不得人么！还是说你这张嘴只有走进房间才能张开！？”
萧鸣又看了一眼女人。
艾丽莎无辜地看他，“先来后到哦，这位帅哥，我是不会走的。”
萧鸣闭了闭眼，心一横。
“你为什么会和我表哥在一起？就为了报复我？你以为他是可以供你利用的工具么？”
季闲说：“这就是你要说的话？抱歉我不想回答，再见。”
“是不是那天晚上……我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强迫你的，对不对！”
萧鸣激动地抓/住季闲的肩膀。
“放手，不然我报警了！”季闲很讨厌他这样对自己，越与他纠缠越生气。但萧鸣已经完全无法在乎了。
“你知道他昨天和我说了什么吗……我不会信的，我要听你亲口说！”
他最后在季闲已经举起手机，赌气要报警的动作中嘶声说：“别这么作践自己，季闲！”
季闲停住拨号的手，他直直看向萧鸣，像是要将这个人看透，又像是要把自己剖开，给他看个清楚。
“萧鸣，我这二十二年来，做的最作践自己的事，就是和你在一起。”
他想要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萧鸣。不再掌控一切，不再是那个风轻云淡地给男友发一条分手短信，就能春风得意前去结婚的二世祖，不再是赢家。
季闲深吸一口气，“我现在才明白，你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人了。那个能让我记了他十年的萧鸣已经不在了。”
萧鸣震在当场，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季闲看他的眼神冷得叫他心悸。
他在最绝望的噩梦里也没有梦到季闲对他说这句话。就像心脏破了一个洞，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流走了。
可他还是不肯走。因为他们已经不再是争吵赌气离开后，还能联系到彼此的关系了。
艾丽莎站在一旁抱胸看了半天热闹，此刻突然不疾不徐道：
“萧先生，您再不走，就要赶不上航班了。”
萧鸣蓦地看她，艾丽莎仍是摆出和煦的笑脸。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是借着与未婚妻出国旅行登机前的时间匆匆赶来的吧。现在从本小区赶赴机场，只能走马上就要迎来早高峰的高架桥，时间还赶得上么？我正巧有x航不少机长的联系方式，您说一下航班号，我帮您紧急联络一下该班次的机长，让他破例多等您一会儿，不过恐怕还需要和久等的其他旅客解释，怎么说呢——萧氏副总追爱前男友，希望大家理解，另外请给与他同行的未婚妻沈女士多一些关爱，虽然商业联姻不需要感情基础，但堂堂富家千金做同妻，也算受了委屈，对吧？”
她说着，真的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开始飞快地敲字。
“您的班次是……算了，干脆我把消息群发给他们，这样效率最高，您说对吧。”
“你！”萧鸣被她一番话呛得有口难言，脸上的肌肉都在隐忍的怒火中微微颤抖。最后，他深深看了一眼季闲，悲声道：“季闲，在你眼里我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了，但江道昀绝不会比我好到哪去。你以为他为什么迟迟不结婚？你以为他在外面就没有别人？你以为……他会把你当人看？”
季闲说：“像你那样不把我当人看么？我已经领略过了，不劳费心！”
这句话后，再没有任何供萧鸣哪怕辩解一个字的机会了。他甚至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惊慌地看着季闲，好似看一个陌生人。他从没想过会从季闲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萧鸣终于还是走了，背影看起来挣扎而落寞。
两个站在门口的人对视一眼，季闲终于卸了浑身的力气，后背撞上防盗门。
他又从玄关的小桌台上熟练地翻出一根烟来，冲艾丽莎示意，“介意么？”
“当然不。”
他于是点起烟，借着瘫靠在门上的姿势说：“他如果不走，你真的会给机长发微信？”
艾丽莎给他看手机屏幕，眨了眨左眼，“谁说的？我只是在给我亲爱的包包代购回消息。”
季闲笑时吐出的气息将烟雾吹散，“新经纪人？”他缓缓念着这个名头。
艾丽莎笑盈盈地说：“同时也是您全天候在岗的私人助理。那么，刚刚就算是通过面试了？”
“不然呢，我还要想办法给你一笔封口费。”季闲烦躁地揉了两把头发，把人请进公寓，“妈的……一大早就遇上这种事。”
“如果您不想让江总知道，我可以不告诉他哦，虽然您刚才拒绝前男友的样子很帅。”艾丽莎又一手挡脸，兴奋而小声地说。
“无所谓。”
季闲想，就算知道了，江道昀会在乎么？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利用。
艾丽莎细细观察他每一分神情，扬声道：
“那么，现在我们转换心情，来聊聊工作吧！老板，已经是上班时间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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