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海幽冥：追影子
卢骁暗暗感慨：沈哥的精神值得学习，明明自己晕船却还要坚持走水路只为能够尽快完成捉鬼大业。
沈炼一直走到了船身后，确认卢骁和梅爻没有跟上来后才诶呦着扶着栏杆慢悠悠地一步一顿，看起来比还有三秒绿灯却碰上柱杖过马路的老头还要让人着急。
偏偏他就喜欢这样哼哼唧唧地自我爱怜，小猫一样痛呼了好一会才把自己哄好。
他自己舒坦了，在他身后跟着他的孟玦还以为他真的难受极了，心上的肉随着他一声声嗫嚅被剜了又剜，差点就忍不住要显了形将他横抱带回酒店好好伺候宠溺。
看着沈炼站起身往回走的时候脸色恢复大半，他才松了口气，放弃了带他回去的想法。
“卢骁，看看这里有什么不对。”
卢骁看着沈炼去而复返，正疑惑就听到他命令，二话不说拿出了自己的罗盘，他定睛一看，指针犹如没头苍蝇附了身。
按理应该指向南方就要停下了，可这指针竟然越转越快，他的手不住颤抖，这才了然已经入了幽冥。
卢骁闭了闭眼，惨笑一声，问出了那个困惑他的问题：“沈哥，我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沈炼指了指海里：“他告诉我的。”
他？
卢骁和梅爻顺着沈炼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翻滚的肉球时不时露出青面獠牙的脸，双目没有瞳孔被眼白充斥着整个眼眶，四肢零散在海面，随着海水起伏跌宕。
如果这是厉鬼的境，那么这里的一切都十分凶险，哪怕是小小的变动也有可能会让他们葬身于此。
卢骁警惕地将手偷偷挪到身后，猛然抽出一张符篆，正要向那肉球砸去就被沈炼挡了下来，卢骁不解的看着沈炼，满腹的疑惑凝成云雾罩在清透的眸上：为什么要阻止？
只这一会功夫，那肉球又换了姿势，四肢呈奇怪的符号，像十字又像渔网，进行着某种仪式，舌头伸到肉球的边沿，还努力向外伸着，这时卢骁才看清楚这哪是肉球，这分明是被水泡到浮肿的脸。
沈炼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水鬼的动作，嗤笑一声。
笑声打破了静谧，梅爻眨了眨眼，反应过来沈炼刚刚竟然对着一个球笑出了声，凤目瞪成的杏眼。
卢骁见怪不怪的摆了摆手，蓦地坐在了船板上，回想到方才他不经意间发出的惨笑，他不该那样的，或许其他人以为他害怕了，身处险境而不知，谁不怕？可他明白，他是对自己努力无果，毫无进步的嘲弄，是将自己的尊严踩到稀碎以此折辱自己获得短暂救赎。
他的沈哥，走得那么远，看得那么深，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从污泥爬了出来，他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够得到他的高度，可以与他并肩作战，可事实是，他的终点不过是他的起点，他甚至，追不上他的影子。
有的人，跌跌撞撞，半辈子蹉跎消磨，碌碌无为。
有的人，轻轻松松，黄粱梦肆意洒脱，宏图大展。
只是因为，他人生来就在皇城相府，而自己拔根于烂瓦窄弄，他人有高墙相护，有最好的养料，因而，十年树木秀于林，自己只能捡臭水饮，渴求阳光，歪脖细干，就算用作柴火都会被人嫌弃品相差。
“卢骁，想什么呢？喊你半天不答应。”沈炼叫了几声没有回应，这才走到卢骁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卢骁啊了一声，含糊道：“有点累，怎么了？”
“我说，那水鬼好像没有害人之心，只是想把我们吓跑。”沈炼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将他的异常默默记在了心里。
“哦，沈哥厉害，怎么看出来的？”卢骁一如既往地承担着捧哏的角色，引着沈炼的话头。
“水鬼怎么能和吊死鬼是一个死相。”沈炼被一声厉害夸得忘了刚才卢骁的不对劲，洋洋得意道。
“空白符纸给我一张，我画个符和他聊聊。”沈炼伸出右手，玉肌无瑕，又细又直，就那样摊开在他眼前，卢骁握了握自己粗糙的手掌，不禁摩挲了下食指上的茧。
对比之下，他为了练画符磨出来的茧显得那样可笑。
沈炼随便一画就能成功的符篆，他要画十遍不止，沈炼看一眼就能绘出有效力的符篆，他能记下大概走势已是不易。
所以啊，你看，有时候努力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
他的动作不知从何时变成了掐自己的手心，用力而又麻木地将指甲推入血肉——
“卢骁。”沈炼突然喊他，清朗的音色是夏日的薄荷，冰冰凉凉，去了迷茫，亦拦腰斩断他方才的荒唐。
紧绷的弦刹那崩塌，不行，他不能这样，红染指尖，在掌心开出曼珠沙华，纹路萌发花蕊，死亡孕育新生。
他想要用痛唤回那个只是仰望光，想成为光的自己，而不是，现在这个想将黑暗淹没整个世界的疯子。
他可以做白莲，他想要出淤泥而不染。
他不能，不能辜负每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最不能辜负的，是沈哥。
海浪追逐着天际，云雾尽散，阳光卓然，死寂的海面陡然生出碧波粼粼，许是九天仙子坠下眼泪，三生有幸方得见，允众生从一抹中想象是何种容颜。
“怎么了，沈哥？”卢骁不觉染上了笑，一如从前，目光灼灼是为敬佩，是为怀恩。
“嗐，给你教教怎么画与灵魂交流的符，快过来。”
“好嘞。”卢骁一路小跑，其实几米远的路根本不用，但他就是想，他就是想接近光。
沈炼很仔细地下笔也有意放慢速度，每一笔到关键地方都停顿一下，看到卢骁看清笔法行径这才念咒：“万物有灵，魂魄明明，一借七窍，二借五精，以我唯尊，解我疑虑，急急如律令。”
卢骁跟着口中念念有词，将咒语牢记于心，沈炼将符篆扔进海里，那肉球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再看时凭空出现了一个穿着短袖的男生站在船板上恭恭敬敬地向沈炼弯着腰。
梅爻看着眼前衣着打扮十分清爽的男生，嘴角抽了抽，这玩意和那肉球是一个东西？
卢骁低声问沈炼：“沈哥你不是平时不念咒的吗？”难道这个咒语很重要，必须要念咒？
“那不是要给你教吗？”沈炼也低声回应。
卢骁：“……”
可恶，又被他装到了。
沈炼清了清嗓子，微抬下巴，字正腔圆道：“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大师莫怪，我我从来没有害过人，你别抓我到阴间受刑啊啊啊。”文白参半的语句，被水泡发的嗓子说话时劈着叉，听来又诡异又好笑，最后那几声不同声调的啊堪比雪上加霜，让本不好听的嗓音更加贴近鬼哭狼嚎。
沈炼：“……”
碰上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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